“坏人绞尽脑汁，不如蠢人灵机一动。”陆小凤喟叹一声，毫不客气地指责对方，“你开口前能不能先脑子过一遍，这句话有必要说吗？不说的话，别人会在意吗？说了的话，有人会被冒犯吗？如果不知道别人冒犯，换位思考一下。”
“哦，你没脑子，你不知道什么叫……换位思考。”
朱七七忿忿不平地鼓起腮帮子。
“这样，既然我是不可能去安慰王怜花的，不如……”陆小凤亲切可人地朝朱七七偏头一笑，“我去安慰下沈浪相公，他这几天在生死间跳跃，必然也需要些温柔小意来舒缓……”
朱七七闻言，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而王公子呢，毕竟也是你的前任婚约者，他对你也有爱慕之心，你这时候挺身而出，他必定……”
“我怎么能去安慰他呢！我又不喜欢他！”朱七七跳脚，“你、你，你终于暴露了你对沈浪的狼子野心！”
陆小凤善意的笑容秒收，“哦，沈浪是你的财物啊，王怜花和我都是你的财物呗，你随意安排谁要负责谁，谁又不能被接触谁？”
朱七七语塞，“我……我……”
她脑子急速运作，终于想到了什么，“你别转移话题，我们就事论事，说王公子现在的问题。”
陆小凤余光里的王怜花，先是悲痛欲绝，然后是黯然神伤。
陆小凤本来想，向来游戏人间的王怜花怎么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然后意识到，嗯……他不是“如”，他就“是”。
“他现在都已经这样了，他心里那个人是你……”朱七七还在当好人。
“可是我也不喜欢他诶。”陆小凤阴阳怪气，“是哦，你不喜欢王怜花真的好重要哦，他可要难过死了，我们也要难过死了，简直影响世界走向明天太阳能不能升起来呢，至于别人喜不喜欢王怜花，那有什么关系呢？”
“其实……其实王公子是个好人。”朱七七一副据理力争的样子。
哇，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王怜花取消一次婚约，朱七七立场斗转。
“朱（猪），请记住一句话”，陆小凤用了谐音梗，“如果记不住，建议刻在脸上。”
哦？刻在脸上？石观音来凑热闹，“这个我可以试试。”
朱七七瑟瑟发抖地往后退了一步。
“当你指责别人之前，要先想想，自己在这件事上做的怎么样。”陆小凤拦住了跃跃欲试的石观音，“之前王怜花想要你的安抚、你的关爱、你的……”她特意顿了顿，“身体，你为什么不愿意呢？”
朱七七恼羞又不敢怒，面红耳赤道，“他那时候还是手段卑鄙、自私自利的坏东西。”
“我听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陆小凤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那他现在为什么突然不是了呢？”
朱七七在陆小凤的注视下，只觉得自己莫名心虚，“他……他……他现在也在帮我们，”她语无伦次，“和我们一起对付快活王。”
“你摸着你良心说话——如果你有的话。”陆小凤真得有些腻歪了，朱七七是有什么表演欲望吗？一定要有事没事地彰显一下存在感？
“第一，王怜花他不是为了帮忙。他只是被迫，如果快活王肯高抬贵手，他决计不可能陪着你们的。”
“第二，怎么，王怜花在你们逃亡的路上，没有耍过花招，没有给你们造成困扰？”
“第三，王怜花赖皮蛇的功夫你也感受过，为什么现在换成了我，你就开始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朱七七嘴唇嗫嚅，高昂的头颅也低了下去，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我……我没想这么多……”
“我觉得你不是没脑子，你是太有脑子。”陆小凤啧啧，得饶人处且饶人这种道理，实在是不适合朱七七。“你什么都想要，但是什么都不想出。而且，你还不想显得自己其实很自私，还想要是个纯洁无瑕的圣人形象。”
“你觉得我对你拿下沈浪而言是个危险，所以你就怂恿我，想让我和你不想要的、而且缠人水平一流的王怜花凑成一对……”
“我没有！”朱七七露出一张花容失色的脸。
她没有！她没有！
她真得没有！
但听陆小凤这么缜密地分析后，她……她不清楚，是不是自己内心深处，其实是这么想的……
朱七七破防地跑开。
熊猫儿一言难尽地看了陆小凤一眼，跟着追了上去。
“你对她可真是耐心满满啊。”石观音旁观全程后，做了点评。
“她都被我气成这样了，你还觉得我对她好？”
“你有一千种办法，让她见了你噤若寒蝉，但她到现在还敢这样随意发言，可见你下手力度不够。”
“我对美女总是对多些耐心。”陆小凤毫无形象地坐下，“而且她大部分时候还是‘嫉恶如仇’的形象，又有个能赚钱的爹，继续这样活着，应该对这个世界而言，更好一点吧。”
“那对你而言，会更好一点吗？”石观音问。
“会吧。”陆小凤看了一眼背影萧索的王怜花，“她在我这里占的比例太小了，不值得费心思算清楚。”
白飞飞也跟着她一起坐了下来，“那我呢，我在你的世界里占比很大吗？”
“你希望占比大吗？”陆小凤没有听到白飞飞的回答，因为朱七七又风风火火地回来了。
朱七七在率性而为这一点真得很厉害。
她非常懂得怎么爱自己，有什么不满就说出来，想要什么就去争取，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从来不觉得自己不配——在这个女性配得感很低的现实背景下，她这一点真得尤为珍贵。
“为什么，为什么你更喜欢白飞飞而不是我呢？”朱七七因为疾跑，面色红润，问题里理直气壮的语气，让她更显生机勃勃。
朱七七张牙舞爪地站在陆小凤前面，白飞飞则小小地缩在陆小凤身边。
“你觉得呢？”陆小凤反问。
“是，我是犯了很多错误，但我本性不坏，可她呢——她……”
陆小凤的脸倏然就冷了，“她本可以杀了你的，她有过无数次机会，也都放过你了。”
“怎么，王怜花只是取消了跟你的婚约，过去种种你就可以一笔勾销；白飞飞对你高抬贵手无数次，你反而觉得她罪恶涛涛？”
“飞飞她若真是个弱女子，那你就是恃强凌弱；就算她是装弱，但你当时也不知道，所以并不能改变你欺凌弱小的事实。”
“我、我只是……”朱七七脸上火辣辣般红艳，忍不住要辩解。
“你只是不允许沈浪身边出现其他可能性。”陆小凤冷漠输出。
“还有，你为什么要跟飞飞比，你为什么要贬低她，为什么要阴阳她？”
“你针对她，归根结底是因为你其实知道，你不如她。”
朱七七像是被臀部扎了一针，正要反驳，又被陆小凤凉飕飕的目光震慑住。
“我会和你说我比你聪明吗？因为跟你比那就是贬低我啊。”
“你什么时候能明白，与其针对，不如学习或者提升你的其他优点？”
“这个世界，本来给女性发展的空间就少，你不思进取，反而在小空间里反复厮杀。你说飞飞她比你优秀在哪里吗？”
“首先，她有脑子。”
“其次，她很有脑子。”
“你但凡有脑子，就应该知道，你要做的是抓住沈浪的心，而不是赶跑他身边所有的女人。”
“那我能怎么办呢？”朱七七潸然泪下，又要走撒泼打滚的路线，“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那要我帮忙控制住吗？”陆小凤友好提议，“比如，杀了你；或者……”她不紧不慢道，“让你贡献点价值，把脸皮让我剥下来，做人皮面具，我觉得你这样的脸皮，用起来一定长久。”
朱七七的眼泪和表情都戛然而止。“你……你，不会的。”可对面冷冰冰的表情，的确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你，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朱七七又开始默默垂眼泪，“你对她们都那么友善……”
“你有那么多人对你友善还不够吗？”陆小凤不为所动。“朱（猪），成年人了，世界怎么可能围绕着你的心意转呢？你还是被社会毒打得太少了。”
“你为什么对我说话就这么残忍？”朱七七倔强地坚持着。
“这就叫残忍吗？不顺你的，就叫残忍？怎么，飞飞她没给你科普过她之前的人生？”
“明明是要我帮忙的事情，不提请求，不提回报，默认我应该帮忙，道德制高点要求我帮忙，这就是你做不了万众瞩目主角的原因啊——当然如果你是我的好姐妹好兄弟，那可以，但你配吗？”
“为什么总觉得别人的付出是‘顺便’，是‘小忙’？”
“你这个火爆性格，哄你很累的吧，这个跟奴才伺候主子有什么区别？可别跟我说哄人不算付出啊，也别说你会给钱，沈浪缺这个吗？”见朱七七还是一副听不进去的样子，陆小凤决定往敏感处扎。
朱七七闻言，的确大惊失色，“你要和我抢沈浪？”
“哇，”，陆小凤生出了一种鸡同鸭讲的无力感，“一个女人能让人多闹心，感谢你给了我答案。”
朱七七警惕地瞅着陆小凤，还不忘分一眼看看白飞飞。
“我……或者我们要抢的话，你拿什么跟我抢，你进了水的脑子吗？”陆小凤无语。
“你、你这人怎么能这样？你又不喜欢他！”朱七七再次急躁跳脚。
“你这个样子，就像是溺水一样。但你知道吗？人在溺水的时候很喜欢挣扎，但是越挣扎反而下沉得越快。”
“那……那我该怎么办？”朱七七忸怩了一下，居然求助起了陆小凤，“你能帮帮我吗？”
陆小凤差点就裂开。
这就是童年予取予求带来的自信心吗？
有一说一，客观将，朱七七这一点——带着那种真心实意的赤城和笨拙——还真得挺打动人的。
“长久的感情，是一定要相互欣赏的。”
朱七七急不可耐地打断，“我有优点，沈浪也欣赏的。”
“比如。”陆小凤机械开口。
“我善良，见义勇为，我还容貌美丽……”
陆小凤心累，“你的善良只在你心血来潮愿意展示的时候有；你的见义勇为不分场合、甚至给同伴造成负累；至于容貌……放心，就算现在没有能碾压你的，十年，二十年后，绝对会出现更年轻貌美的小姑娘。”
“你、你怎么就说这些丧气话？！”朱七七指责道。
陆小凤没好气道，“你不是让我来给你提建议吗？难道你是让我来安慰你，又或者，你请求的提建议，得有一个良好的态度和语气？那这是另外的价钱。”
“你……”朱七七气得语塞。
“你是要我给你分析，还是要我欺骗你，说你好棒棒哦。”
朱七七忍辱负重一般，“给我分析。”
突然，陆小凤的眼神跨过朱七七，看向王怜花的背影，下一瞬，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注视着王怜花：他撕心裂肺地嚎叫，像一只野兽，却体现出了他的人性。
——王夫人走了。
死亡面前，一切努力都是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