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喜气洋洋、轻松愉悦的气氛，彻底凉了。

这安静的场面，正好她陆小凤大展身手。

“嫁妆呢，”以防他以为自己是口误，陆小凤特意重复了一遍，“你嫁给我家飞飞的嫁妆呢？”

“我们飞飞呢，不过是心地善良，关怀老人。”那些以为男人不在意年龄的，那都是没说到痛点，或者场合不对，“你不会真以为她看上你了吧？”

“她是会看上你长得老，还是你脸黑不洗澡，总不能是你的抠门灵魂不拔一毛？”

“陆姑娘，谨言慎行。”快活王脸面有些挂不住，警告道。

“以我的实力，需要吗？”陆小凤不以为意地笑，“我不需要啊。”她浮夸地耸耸肩。

石观音在斜后方看着，看着她顶着一张平平无奇、泯于众人的脸，却能走路带风，眉眼发光。

她真得很喜欢看这个小姑娘嘴巴跟淬了毒一样，所向披靡，碾压一切不平。

特别舒爽。

“别高高在上，一副‘女人，我选择你，是你的福气’。”陆小凤一脸晦气。“这屋子里，有哪个女人，是能瞧得上你的。”

“我就不用多说了吧。”陆小凤还给他一个接一个点起来，“飞飞妹妹跟你代沟都隔了一个京城了。”

“姐姐，”陆小凤给石观音提供参与感，“你呢？”

石观音轻慢地上下打量了快活王一番，方才不紧不慢地说，“凑合凑合，还能用吧。”

快活王拳头都有些紧了。“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些的？”

“是啊，”陆小凤好像没听出他的讽刺，“我就是来逞口舌之利的。”

“王夫人难道是想给他个痛快吗？”

被问到的快活王前妻，冷冷开口，“我自然是想一刀一刀，慢慢折磨他到死。”

“飞飞呢？”陆小凤又问，“你想和他说些什么吗？”换位想，她是会想问的。

白飞飞本来孤零零地站在石观音旁边，像是一朵要凋谢的花。

她看着陆小凤孤勇又嚣张地正面抨击快活王，又痛快，又不甘心。

现在，她突然成了被关注的对象，那些寒意瞬间都消失了。

“我有。”她勉力出声。

她非常有。

她从小就一直有。

她在梦里都会有。

“飞飞质问快活王的这个机会，谁也不能抢走。”陆小凤注意着王夫人的表情，见她眸光微闪、蠢蠢欲动，出声告诫，“你不希望，我插手在中间吧。”

说话中间，白飞飞朝陆小凤所在的大堂中间挪了挪。

可终于拿到了这个面对面对峙的机会，白飞飞却不知道从何说起，甚至内心一片荒芜，好像有大风呼啦啦从她身体里穿过。

“你……你”她嘴唇翕动，千头万绪涌上心头。

王夫人见状哂笑，“小丫头不会是要哭了吧？”

快活王却温言细语，“飞飞，你是个好姑娘……”

“你闭嘴！”白飞飞吼出声，“有你这样的生父，我怎么可能是个‘好姑娘’！”

快活王流露愧疚之情，“我这些年都不知道你的存在……”

“她让你闭嘴。”陆小凤一边朝白飞飞快步走过去，一边警告快活王，“你不会是想让我们把你打残了，然后跪着听吧？”

陆小凤走到白飞飞身边，把她180度转弯，让她背对着快活王，也几乎背对着自己。

她看到白飞飞的眼泪瞬间连成了线。

她懂得的。

她也曾无数次幻想，对着无花质问，为什么要杀害她……

在那每一次的幻想中，都会掉眼泪。

后来，她不幻想了。

可说不定等真的站到无花面前，能质问的时候，她也会如此不争气地暴露出软弱。

陆小凤知道，白飞飞此时，定是痛恨自己的眼泪。

她起码保证，让其他人看不到——她朝唯一个还能看到白飞飞正脸的石观音，露出恳求的眼神。

石观音也默默地走到了白飞飞的身后。

“要我替你说吗？”陆小凤轻声询问，“不过我说的，可能也不对。”

白飞飞点点头。“嗯。”

她现在一说话，就会暴露哭腔。

她不想让他知道，她还会为了他，这样痛苦。

“她之所以痛苦，还是因为她坏的不够纯粹。”石观音小声跟陆小凤交流，“这小丫头，不会待会反水，舍不得这老匹夫死了吧？”

那这种戏太恶心，她得亲手改写一下。

“放心，飞飞不傻。”陆小凤给打包票。

“其实我们不必这么剑拔弩张，我提议……”快活王还想扭转局面。

“将死之人，不配跟我们谈条件。”陆小凤毫不留情地打断，“而且，像王爷这样沽名钓誉之辈，被我等批判，怕是屈辱得很吧。我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啊。”

“姐姐，”陆小凤朝石观音亲昵道，“可否屈尊赏他一巴掌？”

石观音好笑地看了陆小凤一眼，隔空给了快活王一个耳刮子。

虽然因为王夫人不错眼地盯着快活王的破绽，但能让快活王在这样的情况下，毫无反抗地接这一巴掌，还是说明了石观音武力之高超远在他之上。

“这下，你总该能闭嘴了吧。”陆小凤一脸狐假虎威，“没让你说话的时候，就别说话。”

这下子，王夫人也收敛起来。

让她在柴玉关面前受辱，还不如死了呢。

同样，柴玉关在她面前活生生受这一折辱，心里必然也痛不欲生。

她端详着对方泰然自若的样子，心中得意又愤恨地想：不过，这死男人，最擅长“忍辱负重”了。

“我给你捋一捋今天的这场戏。”陆小凤要让快活王做个明白鬼，“这位是王夫人，你应该不用介绍了。”

“这位白飞飞呢，王夫人也没有骗你，的确是你的女儿。”

“她是你上一任妻子的孩子。”

快活王一脸动容，好像这是个迎着他期盼出生的孩子。

旁边王夫人看他这个样子，又忍不住妒意滔天：他这么在意那个女人的孩子？

他这是恶心谁呢，石观音正想再给他一巴掌，就见陆小凤偏头朝她唏嘘，“你看啊，不管多喜欢浪的男人，一旦年龄到了，就担心老无所依的问题，就特别期待有个孩子。”

王夫人不恨了。

石观音不怒了。

快活王嘴角抽搐了一下，但还维持着之前的表情。

“之前你见过的那位王怜花，是这位王夫人的儿子。”

石观音回想了下，“那个油腔滑调的？”

“没错。”陆小凤还抛出问题，“姐姐觉得儿子肖父吗？”

“你觉得呢？”石观音反问。这个问题怎么回答，才能让这出戏更好看呢？

陆小凤作沉思状，“柴玉关的经刮程度比王怜花好一点。”

完美，一句话既贬低了柴玉关，还恶心了王怜花，她可真是越来越优秀了。只可惜，王怜花不在这里。

算了，王怜花最近也没惹是生非，所以没让他听到，反而更完美。

“那位沈浪，”陆小凤继续介绍道，“是沈天君的后人。”

“哦，”她状似不经意地补刀，“也是王夫人的现任相公。”

快活王的脸更黑了，他甚至没忍住，带有敌意地看了王夫人一眼。

陆小凤发现，白飞飞的眼泪停了。“你要说什么吗？”

白飞飞轻轻颔首，“如果你知道我娘怀了我，你还会那样对她吗？”

“我如果知道……”快活王一副痛心疾首、浪子回头的样子，“我……”

他还没说完，白飞飞的眼泪就再次潸然落下。她抬手，表示不想听了。

这个虚情假意的男人，她还想听到什么呢？

“虎毒尚且不食子，”快活王还在煽情，“我若是……”

啪啪啪。陆小凤面露嫌弃地给他鼓掌，“我见过不少坏家伙，但你是其中最恶心的那个。”

石观音突然凑热闹，“包括我吗？”她盯着陆小凤，不错过她一丝的表情变化。

陆小凤被她临时插话，表情空白了一瞬，然后十分坦诚道，“你坏得坦坦荡荡，他又当鸭子又立牌坊的。”

快活王这次被恶心到了：虽然“鸭子”这个比喻是第一次听到，但放在这里，谁还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陆小凤还继续抬高度，“这种男人呢，就像是他假惺惺跟你交好，趁你放松偷走了你的葵花饼，当着你的面抠出来瓜子，磕了瓜子，然后把瓜子壳扔到了你的嗓子眼。”

石观音笑出了声：真是灵魂比喻，一个卑鄙小人跃然纸上。

快活王的脸更黑了。

“柴玉关，你知道怎么分辨是不是真心道歉吗？端看愿不愿意做补偿。”陆小凤笑吟吟却又居高临下地指点，“你只说你愧疚，却不谈补偿，糊弄谁呢。在座的没人是傻子，可不是你不痛不痒地说几句漂亮话就能过去的。”

“我自然愿意补偿，飞飞想要……”

“你先自断一臂。”陆小凤像个笑面虎一样，提出要求。

“为人子女，”快活王还想转圜，打算用“孝道”把白飞飞绑到自己阵营。

“飞飞没提啊，是我提的。”陆小凤一脸无辜，“怎么，既然你是真心愧疚，那我做姐姐的，想要点东西，你为了讨好我，不得满足吗？”

“飞飞真的是我的女儿吗？如果是我的女儿，又怎么会眼睁睁看自己的父亲受辱？”快活王转换思路。

白飞飞闻言，啜泣之态更甚。

“哦，所以你是怀疑你的前妻们，没有为你守身如玉？”陆小凤另辟蹊径地反攻，“不会吧不会吧，你还真是以圣人的标准要求别人，以鸭子的身份要求自己啊。”

快活王胸口一哽：能不能别提“鸭子”了？

“我们生得这般花容月貌，一辈子多造福几个男人不好吗？”惹不起的石观音凑热闹道，“妹妹，你觉得呢？”

陆小凤有些踌躇：“多造福男人”倒是无所谓，但造福一个死一个，她不太能接受……

王夫人为了讨好石观音，站台道，“怎么，这位妹妹不认同这个观点？”

陆小凤当即呛声，“我打不过我姐姐，但是你，踮踮脚还是可以的！”

言下之意，她不需要哄着她。

王夫人的脸也有点黑了。

“男女之事，你情我愿就行，”陆小凤含糊道。

快活王赶紧表示，“我与我之前的妻子们，都是……”

“反派死于话多你知不知道？”陆小凤不耐烦地打断。

快活王看这个架势是不能善了，也不想周旋了。“可我不都给了她们一个聪慧的孩子？除了我，谁还能她们生出这样的孩子？”

一句话，陆小凤震惊，白飞飞憋屈，王夫人恶心，石观音想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