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雨滴猛烈地拍打宁徽单薄瘦削的躯干。
一道白光直射他的眼睛,站在路边上,宁徽很难看清前方的视野。
白光消失后,宁徽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前方道路旁正横着一具女尸,大片鲜血被雨水不断地洗刷干净。
这样的夜晚可以不留一点痕迹。
宁徽想要看一看这个人的脸,他正要往前走,眼睛的视线突然模糊起来,当他的视野恢复清晰后,那具尸体就不见了。
宁徽已经习惯在梦里与这一具女尸相处,没有畏惧,甚至生出了想看清楚她的念头。
想到这里,宁徽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静谧的清晨,一缕阳光穿透穿透窗户。宁徽起身走进浴室,在水池旁用冷水冲洗面庞。
清醒过后,他抬起了自己的手腕。
白皙细腻的手腕上,清晰可见紫蓝色的血管,宁徽又拿起了搁置在水台上的刀片。
把它高悬在自己的手腕,他的动作一顿。
砰砰砰——
宁徽悬在空中的手被惊得一颤,刀片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小徽徽!你醒了吗?快来吃早饭……我哥的厨艺很好的。吃完咱们就出发啦!”
宁徽贴在门后清楚地听到了宋祈的声音,过了很久安静下来,确认宋祈不会再来,他默默叹了一口气,抬眼看了看浴室里面。
-
老君山上的大雪几乎就要封山,要不是宋祈刷视频非要来这里,宁徽和宋毅都不回来。
早上出发,登上老君山顶。风雪难捱,三人爬了很久才上去。
宋祈缩着脖子,双手插进袖口内,牙齿都在不停地颤抖。
看了他那副模样,宁徽被口罩掩盖的脸正在笑。宋祈呆呆地看着宁徽快要弯成月牙的眼睛。
“上……好不…容易上来了,哥,咱们去拜拜吧?”宋祈对着宁徽说,因为寒冷,说话都是断断续续的颤音。
宋毅打头阵,为他们二人铺路,免得他们走路滑倒。
宁徽在神像前拜了拜,他自身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并不相信这些。
然而,宋祈并不这么想,他内心虔诚,在神像前面猛磕几个响头,把旁边的道士都吓得脸变色。
道士把抽签桶递到宁徽面前,宁徽抽了一根签,拿起来一看。
是平签。宁徽无声地笑了笑,自己运气向来不好,抽到这样的签倒也无所谓了。
道士一身藏蓝色的道袍,胡子和眉毛都已经发白了,给人一股仙风道骨的感觉。
他拿着这根签解读,递给了宁徽一张黄色的纸。
因为这个平签,三人都兴致缺缺地准备离开。
正当宁徽要跨出老君殿门槛之时,殿内老道士突然叫住他:“冥冥之中,命运犹存,仍有时机明来。
小善人,日后全靠造化,您仔细看着脚下的路,别错过了什么。”
宁徽表情一滞没有回头,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
他们在殿外候着宁徽,宋祈还是一副好奇心的样子,嬉皮笑脸地挤眉弄眼:“怎么了?那位老道士告诉你什么秘密了?”
“给我说了一些玄乎的话,听不明白,估计也是装神弄鬼的。”
宋祈信了,也没再继续问,只有宋毅看见宁徽回头再看了一眼殿内的神像,若有所思。
宁徽三人准备下山,由于三人都有些路痴,走到了来时的路口准备下山。
宋祈看了看远处的一行人,旁边那个长得俊秀,个子高高的男生是不是……
他两眼闪亮起来,是余潜老师!
余湫被余潜搀扶着前行,她看到宁徽后,眸色一暗,抓住了余潜的衣襟,显然是不愿意让他前去。
余潜并没有回应他的妈妈,而是将目光再次投向宁徽。
宋祈激动地朝余潜挥手,还耸了耸宁徽的肩膀,提醒他看前面的人:“宁徽,你害羞吗?怎么不打招呼?”
宁徽这时候也看向了余潜,四目相对。余潜看见分开四年后再次见到自己,宁徽的眼底并未掀起任何波澜,和宁徽对视而他自己却早已心乱如麻。
宁徽撇开眼,身体剧烈起伏发抖,险些站不稳。
“你没事吧?”余潜伸手想要扶他,却被宁徽很抗拒便一把推开,微红的眼里充满着戒备,“你做什么?”
自己不知为何,第一次见到这个陌生人,心里居然会这么疼。
余潜从刚刚重逢的喜悦中清醒过后,心里仿佛被针扎了一样。
“你不要跟着我。”宁徽低头恳求他,声音带着哽噎。
余潜望着宁徽,眼底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潭,宁徽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他有些手足无措,被眼前的景象感到疑惑。
宋祈也觉察出不对劲来:“宁徽,你没事吧?余老师,你也不记得了吗?”
宁徽的心里剧烈起伏,宋祈的话他都没有听清。
还好这里有个冷静的人,宋毅和余湫将余潜拉到一边,宋祈一看就知道:“他发作了。”
-
医院内。
病房门外,四人都面面相觑,在这个当头谁都没说话。
余潜走到宋祈面前,开头打破了死寂的局面:“不好意思,没想到我的出现竟然对他有这么大的打击。能不能告诉我,他…为什么会这样?”余潜心中有所顾虑,忍不住想要确认。
宋祈受宠若惊,面对余潜的客气,他快要接受不了:“这不关您的事儿啊,宁徽就是有术后后遗症,突然发作了而已。”
不过,宋祈话锋一转,只见他皱眉看向余潜:“他连您都忘了。”
余潜听完心里突然抽搐了一下,随即就问:“宁徽得了什么病?”
“抑郁症啊,就在…”宋祈叹了口气,若有所思地看看了医院天花板,“就在伦敦留学期间,他被…”
涉及到宁徽的隐私,作为他的好朋友,宋祈必须保守秘密。
他身上冒着冷汗,好险,差一点就脱口而出了。
余潜听到抑郁症的时候,作为他的亲生母亲,余湫可以看得出自己儿子的情绪,她的眼里泛着一些深沉的光。
余潜身体立马石化,而后心绪激动双手捉住宋祈的肩膀,那气势好像在逼问他:“宁徽他被怎么了?你继续说。”
宋祈被余潜的行为搞得不知所措,余潜的失态自己并未感知,因为宋祈一直不说话,所以抓着他的手不断变紧,宋祈吃痛起来,皱着眉头看着余潜。
突然,有人用力将余潜拉开,宋祈重获自由,正紧张地不停喘气。
余湫黑着脸,把失态的儿子拎到一边,然后走到二人跟前,笑盈盈地道歉:“对不起二位,我的儿子失礼了。”
气氛又变回原来的平静,宋祈出来圆场:“没关系,我不介意,余老师关心同学也是应该的。”
宋祈的圆场使得气氛缓和起来,他拉着余湫去医院的公园里溜达。
“余老师,我知道你很关心宁徽同学,但他同时也是我的亲表弟,我自然会好好照顾他。”余潜想要开口说话,又被宋毅打断了:“有些事情还是不要问的好,你们只是师生关系,不必打探别人的生活。”
宋毅说话很决绝,既然态度已经表明,余潜自然没有继续追问的余地了。
余潜只好作罢,只是请求能够留下来陪陪宁徽。宋毅虽然态度强硬,但是看在他是宋祈老师的份上,破天荒地同意了。
宁徽躺在病床上,身体伴随着呼吸起伏变化,手臂上插着打吊水的针,嘴唇发白。
余潜站在病房门口,眼神里充满忧伤。
什么时候他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在英国伦敦留学的四年里,他都遭受了什么?
想到这里余潜在门口顿住了脚步,没有往前迈。
宁徽听到门口的声响,睁开眼睛看清了来人。
那个在老君山顶遇见的陌生人。
宁徽想起来了,宋祈说过眼前这个人是他们的老师。
余潜看着宁徽想要起身,他立马走过去,将枕头靠在宁徽的背上。
宁徽在余潜的搀扶下,即使浑身乏力,但坐起来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吃力。
“谢谢你,老师。”想着宋祈说过的话,他礼貌地答复了余潜。
余潜感受到了陌生与疏离,他清楚地意识到宁徽忘记了他。
不到一会儿,门外就传来宋祈的声音,他把门打开,余湫也被他拉进来了。
余湫默默走到宁徽的病床前,一只手慢慢抚摸着宁徽的脸颊,脸上挂着满满的心疼:“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余湫的这句话,不只是宁徽感到困惑,在场的所有人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午后,余湫带着余潜离开了医院。
“母亲,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余潜心中有疑虑,坐在车里侧目观察余湫。
阳光毒辣,余湫坐在副驾驶,余潜被强光照射得看不清自己母亲脸上的表情。
“你和你爸爸一样,只会反抗我。”余潜开车有些快,他的妈妈轻声告诉他。
前方开始堵车,一时间车都走不动。余潜有心事,不自觉开始走神。
他想起宋祈说到的“抑郁症”。
余潜想了想,回顾宁徽高三时的种种状态。
他初次见到余潜时,表现出来的内向沉默,的确容易患上抑郁症。
余潜推测了一下,或许是从留学之后开始的。
四年前是什么时候?
宁徽刚上大一的那一年,他的妈妈出车祸的那一年,是宁徽拒绝他的那一年。
想到这里,余潜的心脏剧烈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