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准备好了吗?”
主治医生低下头询问他,“手术过后可能会产生不可避免的副作用。”
在充斥着刺鼻消毒水的病房里,宁徽的反应明显迟钝,缓了一秒才费力地开口,他说:“……好了。”
苍白、羸弱。这是形容他最贴切的词,躺在电疗床上的宁徽,眼神里没有光,经常戴着的那块表被摘下来,露出手腕上明显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眼下一片青紫,嘴唇干裂泛白,皮肤白得几乎透明,他现在跟死人也没什么区别。
抑郁患者在发病的时候很疯狂。轻者并不影响日常生活,但严重点就会存在自杀等危及生命的精神症状,他们会带着绝望离开这个世界。
宁徽每天努力地吃药,把自己辛苦地伪装成一个正常人,终于在某一天爆发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到了浴室,不知不觉就拿起刀片,对准了身体的某个部位,不止一次……
“开始。”
随着主治医生一声令下,周围的医生开始在手术台上操作。麻醉师替宁徽打了一剂麻醉药和肌松剂。
于是,宁徽垂下眼睫,打麻醉的过程有些疼,闭眼后在眼尾滚落一滴泪来。
医生们把电休克治疗仪的电极涂上导电胶,贴在头部的相应位置。接通电源,然后启动治疗仪。
*
闷热、潮湿。
白城终于下了一场瓢泼大雨。
风雨交加的夜晚可以掩盖一切罪恶。
“呜呜!呜呜!”警报声响起——
第二天,白城警方接到群众报警,得知在公路边发现一具无名女尸。
-
耳边突然传来刺耳的轰鸣声。雨水弄得宁徽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接着他就亲眼目睹了这一幕——
一辆大货车失了控地撞向小车,根本来不及反应,车上的那个女人就被它撞翻在地。
“卧槽!”
他撞到人了?!
司机瞳孔地震,他管不了那么多,先救人要紧。回了神的他立马停下车,去查明情况,下了车却发现横在路边的女人早已经消失不见了……
“人呢?”,他钻到车底都没发现人去哪儿了,他的魂被吓飞,不停地说:“见鬼了……真是见鬼了!”
他只觉得后背发凉,猛地睁开眼睛,心脏正在剧烈地晃动。
又是这个梦,宁徽皱着眉使劲儿揉了揉额头。
一个梦魇,反复循环。
宁徽还坐在飞机上。他的额头上冒着细密的汗,习惯性地擦去,然后坐起来,平复了呼吸。
一旁和他一起坐着的人,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又做噩梦了?”宋祈脸上带着担忧,捏着他的手询问。
宁徽一晒:“没事,我都习惯了。”
声音有些沙哑。
宋祈皱眉反驳:“习惯了也不行!回去我找个老先生给你看看病,顺便到寺庙里拜拜。”
抓手的力道加重,宁徽拍开他的手,选择无视宋祈的过分迷信。
前方的小电视上正在实时播放世界新闻:“近日,A国稀缺资源被盗窃,警方正在全力追捕中。
接下来为您播报xx战区……”
地球进入老年期,人类在上面繁衍生存,资源逐渐用尽枯竭。资源争夺战在近几年愈演愈烈,资源争霸屡见不鲜,但也不敢明面上争抢,背地里盗取石油等稀缺资源,贩卖毒品,暗流涌动,人心惶惶。
世界资源保护组织因此成立,简称WRPO.资源警察也由此诞生,他们的职责就是保卫本国资源不受他国侵犯盗窃,维护地球生态和平。
瞥了一眼电子屏幕,宁徽便再次合上眼。
有时候,他根本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区别。
他抬头看着屋顶的天花板,喃喃道:“我只是有点儿想家了,我想……”
“回国。”
说到最后的声音越来越小。
回国?!
宋祈一听急了,气得直跺脚。宁徽低头皱眉,有些担心楼下的租客会找上门。
“哥,你轻点儿。”
直接从床边跳起来,宋祈有些上火,眼睛干巴巴地瞪着他,“出国留学是你熬了多少个晚上,写断了多少根笔,翻烂了多少本复习资料,比上高中时还要拼,一睁眼就是学,才好不容易考来的机会,你也知道这不是随随便便的事情。
在这里才三年!你说回去就回去?你现在做事心里怎么越来越没把门的?”
指着宁徽的眉心,宋祈端着长辈的姿态,没好气地说:“宋小少爷任性妄为,我看……就是我把你给惯的!”
宁徽很是无奈:“我知道你是在乎我、关心我。可是我现在觉得无所谓,我不喜欢这里,呆在这里只会是煎熬。”
转过头,他看了一眼窗外。
他们在英国伦敦留学,这时候正好是阴雨季,外面淅淅沥沥正下着雨。
湿气有点重,想着衣柜的衣服该发霉了。宁徽的心里很慌,不敢多看一眼,便把头快速扭了回来。
在他的眼里,他就是一个残缺的人——记忆残缺。
治疗后的他有短暂性失忆,失去的一部分记忆很有可能是自己不愿意面对的事物。而他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忘却了父母。
还有什么是他不记得的吗?他不知道。
“对不起,宋祈。请原谅我的莽撞,但回国这件事我想了很久。”
去意已决,宋祈看着拗不过他,那就由着他,“好啦,我陪你一起回国。”宋祈握着他的手,硬生生挤出一个微笑。
-
飞机在南城国际机场着陆,连续大约一整天的的飞行。宁徽从头等舱下机的时候,脸上的倦意还没减半。宋祈便帮着他拖着笨重的行李箱,从机舱里出来。
南城回暖快,即使是春寒料峭的天气,吹来的风也不割人。
宁徽穿着棉毛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还是不争气地咳嗽起来。咳嗽多了,就开始头疼。
他一边揉着脑袋,一遍往前看。宋祈正往不远处看,循着他的视线,看到那人也正好看着宋祈,撞上他的目光后,努力地向他们挥了挥手。
他飞过去给宋毅一个大大的拥抱,整个人好像都要挂在他身上,黏糊糊地说:“哥!你怎么来了?!”宋祈脸上洋溢着笑容,已然忘记了身边还有一个身体不好的病人默默坚强地提着行李。
宁徽则漫不经心地来到二人身旁,有些看不惯他们的腻歪,冷笑一声:“喂,兄弟们。我先走一步。”
宋毅转过头,走过来。将他们的包裹都提在手上,侧目看着宁徽,询问他:“你这次回国,是……不准备回去了?”
宁徽点了点头。
其实,他这次回国,就没做打算。
为的就是那个梦,但他不打算和任何人说。
“你说咱们高三那时候虽然苦,但是同学们聚在一起,可比现在热闹多了。你说是不是啊,宁-徽?”宋祈谈起高三的生活,回头问他。
他沉默了许久,宋祈以为他没听见,又问了一遍。
“宁徽,我说话……你听见了没有?”
宋毅手揽着宋祈,回头发现宁徽站在原地,便停下了脚步,他也发现了不对劲:“怎么不走了?”
“我……想不起来了。”宁徽回答。
“什么?什么想不起来了?”宋祈走到他身侧,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歪头问他。
他抓住自己的头发,神情恍惚,说着一些没头没尾的话:“我居然…记不清了。”
他继续说,对他们做着吃力的解释:“高三……我不记得。”
这时候两人都很懵,回头对视互相看着对方。宋毅比他们都要高一级,那时候他已经去了大学,并不知道他们高三的事。
宋祈用坚定地仿佛要入党的眼神,摇了摇头,告诉他哥,他也不知道。
宁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忘记高三,他的反应让宋祈也有些意外:“难道是手术的副作用?”
这种奇怪的现象,现在也只能用手术后遗症来解释了。毕竟宁徽可不止经历过一次手术,反复手术出现点意外估计也是正常现象。
当然他也相信了这个解释。
暮色降临,天气开始转凉,现在的风有些刮耳朵。抬手看了一眼表盘,已经过了饭点,宁徽规律性的胃疼又来了,他双手捧着肚子,正在倒吸凉气。
“……弟弟饿了。”自己捂着肚子,表情有些痛苦。
宋毅单挑眉:“……?”
搞得宋祈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看着他时,眼睛微微弯成小月牙。
他哥主动请缨,带着他们去了附近一家名气很好的餐厅就餐。
这里是机场附近的餐厅,现在人并不多,整个环境都是静谧舒适的。它里面的设施倒是做得精美别致,灯光不暗不亮,刚好合适。
“你瞧,这家餐厅居然还是最近很火的一个明星代言的。”宋祈眼珠一转,笑着对他们说。
宁徽则兴致缺缺,全然没有在意。这时,他钟情于自己碗里香喷喷、热腾腾,吃了便可以暖胃的面。
“宁徽,好不容易回来了,总得在这儿玩几天吧。出去哥给你俩掏钱。”
难得宋毅出手阔绰,宋祈不愿意拒绝他的好意。
“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