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师...]话说到一半，江云池噎住了。
那人挑了挑眉，看了狸花一眼，又饶有兴致地看向温烛：“你师妹跟你讲话呢。”
话中的挑衅意味自是不多说，江云池无法：[你能不能...]
话刚说出口，她便后悔了，但那人却迅速捕捉到了她的意思，眯起了眼，似笑非笑道：“能啊。”
江云池静候着下文。
“但不用这么麻烦。”良久，她才道。
她在空中画了一个符，将其附在了温烛和江云池身上：“说说看。”
“师姐？”江云池抬起头，不确定道。
“嗯，这下听懂了。”
狸花翘起耳朵，毛绒的尾巴晃动起来，有些新奇：“那是什么符？”
那人却不答，抱起双臂，食指频繁地轻敲着臂膀：“你先告诉我，她到底是谁？”
狸花又缩了起来，双耳耷拉下来。
“不是谁，我就是她师姐，温烛。”
江云池先是一惊，后细想去，的确，就是告诉那人她们的来历，她也不会相信吧。
那人却像是没听到那般，一直垂下头盯着狸花。
“是...”江云池讪讪答道。
得到答案后，那人向温烛伸过手，作势要将狸花接过。
温烛却是无动于衷：“敢问道友尊姓大名？”
那人确意外道：“小狸跟你提起我，却从没说过我是谁吗？”
狸花又往里缩了缩。
“叫我玄羽就好。”
玄羽？就是那位玄羽真人。
玄羽的手依旧悬在半空，向温烛示意了一下她怀里的狸花，理所当然道：“可以把我的猫还给我了吗？”
温烛没有答话，只是低下头。
“...其实我自己可以走。”江云池弱弱道。
她们穿梭在这个室外桃源一样的地方，唯一的光源是被她们惊起的萤火虫和那半轮月洒下的银霜。
江云池跟在温烛左后侧，玄羽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不远处。
“我们该怎么找那个地方。”她尽量隐晦道，不知为何，即使在幻境中无所谓真实的揭露，她还是觉得让梦中人知晓梦境是件很残忍的事，无异于她刚得知自己的身份的迷惘与割裂。
“这可能得问你。”温烛道。
问她？的确，现如今她们接触到的事物都极有可能源自她的记忆，但问题是，连她自己都要靠残缺的碎片拼起她的过去，又何来去寻找“唯一不变”的事物。
“你们在找什么？”玄羽道，“说不定我可以帮上忙。早点找到，我也能早点带小狸回去。”
江云池和温烛对视了一眼：“最近有什么特殊的事吗？又或者附近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特别的地方？”玄羽不解地歪了歪头，眼神在两人之间流转着，皱着眉：“不知道。”
“特殊的事的话...”玄羽思索了一番，语气轻快道，“啊，有了。”
“最近的魇鬼十分地活跃，虽然这小妖构不成什么危险，但烦人得很。这样看来跟你们走这一趟也不全是浪费光阴，就当去调查调查了。”
“魇鬼？”江云池下意识重复道。
“就是能识人梦的黠鼠，胆小得很。”她顿了顿，看向她，“不过，许是受这妖的影响，最近有不少人因烦扰而善忘。我在想...这妖是不是被喂出了点什么其他的妖法。”
江云池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她与温烛交换的目光。
先前在碧霞镇，凌云提到了这棘手魇鬼...
巧合吗？
若是设阵者有意，这魇鬼说不定就是突破口。
“去看看吧。”温烛直接道。
“现在可不是时候。”玄羽漫不经心道，“这才亥时，起码要再等一个时辰吧。”
江云池欲言又止。怎么感觉自己自从来到梦境之后就一直有求于她。
玄羽似笑非笑：“着急吗？”
“啊...”江云池生硬道，“我困了，想回去睡觉...”
"行。"她带着她们隐入了一丛灌木，先是屏去了她们的气息，闭目在空中笔画着什么。
江云池全神贯注地看着。这法术为何她从没见过？失传了吗？抑或是这法术为一隅之术，乃古籍遗孤，鲜为人知。还有方才她捏的诀，她也从为见过，也不知道有这样一种法术。
灵力在空中遗留下星轨般的拖尾，玄羽手掌向前推，一个类似结界的阵法便向四周扩散去。
随即，有一束强光从她竖起的双指间泄出，直指苍穹。天色暗了暗，一阵耳鸣过后，她便看见那伦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东偏移了几分。
“看运气吧，这阵的范围有限。”
江云池心里说不上来的复杂，虽然这时移只限于极有限的地域内，但也很巧妙强悍了。
她看向一旁的师姐，温烛却只是屏息静候着那可能出现的妖物。
“小狸。”玄羽突然轻声道。
江云池应了声。
“你叫什么？”
“嗯？”她从前岂非就叫小狸。
“想来给你取这个名字的时候你还未开灵智，一直是我自作主张地叫着。”她看向狸花，“我早该问问你自己的意愿了。”
“我就叫小狸。”江云池答道。
玄羽却看着她不语，昏暗让她的面容更加模糊了。
鬼使神差地：“你也可以，叫我江云池。”
玄羽笑了声：“很好听的名字。”
她没再说话了。
不远处传来窸窣，直到有一扇木门吱呀，三两个人缓缓从里面走了出来。
“来了。”温烛道。
玄羽从囊中取出了一个网状物。
温烛：“这是？”
“捕梦网啊。”玄羽道，“魇鬼在食梦的时候是最好抓的。”
“…”
江云池百思不得其解，为何连这样的法器也没有留存下来。
玄羽正要将捕梦网扔出去，却看着眼前诡异的景象一愣。
几乎是每户人家都受到了魇鬼的影响，他们有如无意识的鬼影，四处游荡。这岂非就是凌云描述的景象？
从方才开始就隐约浮现的念头愈发清晰起来，温烛按下玄羽的手：“这捕梦网能有几成把握将那魇鬼抓住？”
“原先是七成，就算没有抓住，也通过捕梦网牵出的线知晓其踪迹。不过这下…”她变得凝重起来，“这究竟是几只魇妖所为，不得而知。”
“一只。”江云池和温烛不约而同道。
若凌云所说的情况属实，若是几只魇鬼合力所为，不至于一无所获。而能操控这么多人的梦境，又如此肆意妄为的，只有大妖，这样的大妖也绝不会泛滥。
玄羽：“…好。”
那网在掷出的一瞬便迅速扩大，在就要触碰之中三两个人的时候，从他们的身体内穿过，拽出一缕白灰混合的雾状物。
随即，那网便迅速向一个方向飞去。她们跟了上去，却恰好瞧见一团模糊的黑影从网下掠过。捕梦网扑了个空。
她们也没犹豫，迅速调转了方向追了上去。
江云池一路紧追，目光追随那魇鬼的残影，眼看着之后几步的距离，她便猛地向前扑去，却不想，那魇鬼也不再跑了。随着接续的扑通声，她们一同落入了水中。
随后跟来的温烛见状，也要向水面扑去，却被玄羽拦住了。
玄羽刚要说话，却被人猛地挣开了束缚。
“小狸会游术的…”她喃喃道。
平静的水面再度被破开，溅起的水花浇失了她的衣摆。她蹲了下来，若有所思地拨弄起一旁未及膝的杂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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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醒来的时候，她瞧见师姐如释重负的目光，以及…蹲在一角，沉默的某人。
“抓到了吗？”记忆尚停留在她扑腾着向渐远去的黠鼠靠近。
“让它跑了。”玄羽答道，眼神躲闪着，有些有气无力，“下次…再说吧。”
江云池又看向温烛，温烛摇了摇头。
那这可怎么办才好？再等一日？怕是时间要到了。
“不过…”温烛踌躇着什么，看向那水面，“那魇鬼没再上来。”
“怎么会？”江云池有些不可置信，魇鬼说到底还是鼠妖，不可能长时间都待在水里的。
温烛却是笃信，看着她，似乎眼里有话：“那妖向泉眼深处去了。”
泉眼？
她这才观察起四周——汩汩的泉水叮咚，即使是夜晚，也能借着天上月看见弥漫的水雾。月亮落在泉上的倒影随着泉水的流动而荡漾，而随着身体感官复苏，她隐约闻见四周的草药味——这不是那日师姐带她去的温泉么？
“这温泉一直都在吗？”她还是朝玄羽问道。
玄羽反应的一会儿，像是大梦初醒般，不确定道：“…我不知道。”
江云池很是挣扎：“师姐…要不你下去吧，我就大发慈悲把唾手可得的胜利让给你了。”
温烛挑了挑眉：“是有和局的先例的，试试？”
“唔…”她思来想去，还是答应了下来。
“你们…去泉眼做什么？”
她这才想起，玄羽是水月生出的幻象，就是同她们一起去到泉底，也只是被突然砸向水面的实物击碎的水月。
江云池支支吾吾起来。
“我去那边等你。”温烛指了指岸边，将其往玄羽的方向推去。
“所以…你究竟是谁？你们究竟是谁？”玄羽扯着身旁的杂草，不看她，“你们要走了吗？那小狸你还会回来的吧…”
她双手抱膝，蜷了起来，看向在岸边的温烛，又看向眼前的狸花。
“玄羽…不是你的名字对不对？”江云池道，“你叫什么？”
唇瓣张合，却依旧被不明的力量屏蔽去了。
她努力辨认着对方的唇语——“李岑蓝”吗？
“我原本想…”她顿了顿，却没再说下去了，“你走吧。”随着她细长的手向空中挥去，江云池感到自己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消散去。
她无意识向四周看了看，这里是她的桃花源，设阵者估计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忘却内心深处的渴望。
泉眼处。
江云池趴在洞口朝里看了看，里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她咕噜着扒拉了温烛一下。
温烛牵起她的爪，向洞内游去。
然而，江云池在触及洞口的前一秒，瞧准时机，猛地挣开了温烛的手，又在对方回头的一瞬，用灵力将其往洞口深处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