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地方？”
月烬辰带他来的地方地处中原，横跨黄河两岸，四通八达。
“居天下之中，九州腹地。”月烬辰仍旧捏着耳垂，“这里离他们人间的某处皇城不远了。”
焰熙安不解：“思今怎么会来这？是不是……”
“不可能错。”月烬辰十分笃信，“跟我来。”
从吉里镇过来已入夜，洛州城内人头攒动，万家灯火映着万里河山。他们毫不留恋，直直飞到郊外，在一处山洞口落下。
山洞？
焰熙安蹙眉，银思今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他是在仙京发现了什么，追踪到此地的吗？
如果是这样……动作也未免太快了？
距离他们和银思今商定此事，才过去两天不到。潜伏在仙京背后的那股力量，有这么急迫吗？
还是巧合？
没等他多想，月烬辰已经在往前走了。焰熙安看着月光铺在前路，照拂在他身后，与前方漆黑的洞口形成鲜明对比。
他心里一紧，上前拉住月烬辰：“你别进。”
“为什么？”月烬辰停下脚步，偏头看他，“小鬼在里面。”
“我知道，”焰熙安斟酌着，没说实话，“我自己进去，你在外面等我。”
月烬辰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他微微俯身：“还是不信我？只信你那亲密无间的哥哥？”
他身上的幽香突然阵阵袭来，霸道得像要把焰熙安团团拥住。焰熙安呼吸一凝，心中莫名滚起浓烟。
他望着月烬辰额间的冰花纹，忍不住笑了，伸手替他拂了拂，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月烬辰没好气地打掉他的手：“好好说话。”
“我怕你犯病。”焰熙安认真道。
月烬辰惊讶地睁大眼，冰花纹却消了。
他怔愣半晌，别过脸，不自然道：“不可能。”
“嗯？为什么？”
他抿了抿薄唇：“只有密闭空间里的月光才会。”
果然，自己当初在漠央山猜的没错。
山洞虽然幽暗封闭，但因成质坚硬，月光透不进，自然威胁不到月烬辰。
焰熙安无奈道：“好。”
说着他便继续往前走，没想到这次是月烬辰落在了后面。
“还不走吗？”他回头问。
他看到月烬辰整个人罩在月色里，俊美异常，声音里有淡淡笑意：“大人，你还挺关心我的。”
焰熙安温柔一笑。
他们进了洞，一开始，洞内极暗，焰熙安沿着洞壁而行，闻见空气里有股奇异的花香。
“你有没有闻到……？”焰熙安开口。
身旁没人应他，他心神微慌，叫道：“月烬辰。”
“月烬辰？”
“月烬辰！”
连叫了几声都没人应，他愈加慌乱，伸手往旁边摸索着。
不一会儿就摸到了柔软的物体，却不是冰凉的衣料触感，而是肌肤温凉之感。他刚要把心放回肚子，却在进一步感受到自己摸到的突起滚动部位后，浑身一僵，触电般地缩回手。
“你……没事吧。”焰熙安听到自己哑掉的声音。
“……嗯。”他听到黑暗中对面人的声音也干得要命。
焰熙安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刚才怎么不回答我？”
月烬辰轻笑了一声：“我没听到。”语调已恢复寻常。
“……”
眼前终于出现了丁点光亮，焰熙安如释重负。定睛一看，前方依旧是一成不变的洞道，只不过头顶的洞壁从黝黑黏湿的青苔石壁，变成了一泄如瀑的紫色花架，层层叠叠，姣姣艳艳，仿佛一眼看不到头，灿若烟霞。
焰熙安心中一动，原来浓郁的花香是从这里来的。
眼前场景虽怡神夺目，焰熙安却不敢掉以轻心，毕竟还未看到银思今踪迹。
他不禁转头看了一眼月烬辰。
月烬辰双眼映满了这漫天紫霞，唇边笑意点点，平日里身上那种嚣张、焦躁的情绪仿佛都不见了。
“月烬辰？”
他听到这一声唤，垂下长睫：“嗯？”
“我们……走吧？”不知怎么，焰熙安像不忍心打扰似的，“你要是想看的话……”
你要是想看，洗星阁还有很多。
月烬辰眸光安静地瞧着他，蓦然笑了，抬了脚步，焰熙安噤声跟上。
“咳……呜……咳……呜……”
在这般美得近乎迷离的花架下走着，焰熙安猛然听到一阵若有似无的呜咽。
他警觉地竖起耳朵，是思今吗?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他问月烬辰。
此刻洞内光亮足够，他得以看见月烬辰屏息听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
怎么回事？
那哭声突然越来越大，萦绕在焰熙安耳边，尖历凄锐。
“别……别杀……别杀我！”
“大人！”
焰熙安瞳孔骤缩！
他像石像般怵在原地。
“怎么了？”月烬辰转过身。
却见焰熙安双目失神，僵直着身体，唇上殷色褪尽。
耳边泣求声、泣骂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焰熙安脑中轰鸣作响，太阳穴突突跳得发痛。
月烬辰少有见他如此害怕的神色，一时反应不过来，上前道：“喂，你——”
“别哭了。”
月烬辰一愣：“什么？”
“我说别哭了！”焰熙安突然发了狠似的吼叫起来，“不准哭！给我闭嘴！”
“我没哭。”月烬辰冷了冷脸色。
“是你们做错了事，是你们咎由自取……”他捂住耳朵，痛苦地闭上眼：“闭嘴！都他妈给我闭嘴！不准哭，不准求！”
月烬辰呆住了：“焰熙安？你在说什么？”
他看到他翻起了掌心，绿焰躁动得像要烧掉整个洞穴。
他倏然一惊，看出这团绿焰来者不善，一个箭步冲上去按住他的手腕：“焰熙安！”
焰熙安仿佛没看见他冲过来，丝毫不为所动，翻开他的手要将绿焰打出去！
月烬辰眼神骤荡，没有犹豫，张开手就把他箍进了怀里。
幽香阵阵，盈得人心醉魂迷。
焰熙安渐渐找回了自己的神志，那些在眼前痛哭求饶的人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温暖的洋，掠人心脾的幽香混合着月烬辰跃动的心脏一起，像浪一样拍打着他。
怀中人身体缓缓软了下来。
“什么事都没有，”月烬辰轻声道，“我在这，没人敢不闭嘴。”
他的声音破天荒的温柔至极，比焰熙安初见他的时候听见的声音还要柔情似水。
焰熙安闭上了眼睛，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
良久良久，他低低道：“我没事。”
月烬辰闻言松了口气，放开了他。
他的茶发从焰熙安耳畔擦过，焰熙安全身的毛孔好似突然大开，空气里的风呜呜呜地疯狂灌进来，震得他心如鼓擂。
月烬辰蹙眉凝视着他，怕他还有什么不对劲的举动。
焰熙安艰难地张了张口：“……多谢。”
他逃也似的从他身边擦过。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一直对他的靠近很敏感，每次幽香逼近，他都是心跳如鼓。
一开始，他清楚地知道那是因为恐惧、忌惮和防备。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早就没那么怕他、没那么提防他、也没那么视他为敌了。
可为什么，他靠近他的时候，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紧张，心弦颤如丝竹。
他埋头自顾自往前走，边走边心乱如麻地想着，丝毫没留意到已经走完紫霞花架通道，眼前豁然开朗。
这开朗只持续了一瞬，下一秒就被眼前紧张不妙的景象覆盖。
眼前是一座巨大的花架台，一看不清身形的白衣人姿态悠然地卧在台正中，语气愉悦地道：“来得挺快。”
见陡然有人出现，焰熙安戒备心顿起，丝毫没留意身后人还没跟上来。
“阁下是？”
“你挺有礼貌啊，焰圣大人。”那人说。
焰熙安冷淡道：“阁下如何认得我？”
“你猜。”
焰熙安蹙起了眉。
那人突然抬起素指指了指地上，地上似乎模模糊糊躺着一个人。焰熙安定睛一看，神色微变，上前一步：“你对他做了什么？！”
“别紧张嘛，”那人道，“他泄露了你的身份，我帮你敲打敲打他而已。”
“焰圣的身份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只有见过与没见过的分别。”焰熙安道，“把人给我。”
“哦？”那人换了个姿势，“问题是，你这是个假身份呐。”
焰熙安指尖蜷了一下。
“那阁下不妨说说，我的真身份是什么？”
那人又指了指焰熙安身后：“插在他身边的——”
焰熙安嗤笑道：“你这挑拨离间的把戏玩得不高明。医圣虽与仙京同出一源，但并不需要百分百听之任之。如今仙京已经——”
话说到此处，他突然意识到这人可能是在套他的话，探查他和月烬辰对仙京如今的情况摸到了什么程度，以及他们俩目前的关系到底是敌是友。
这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刚才没考虑到这点，话有些着急就出了口，完全是因为……
他没向后看，月烬辰直到现在也还没跟上来，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顾不上这么多了，眼下还是先确认银思今的安危最要紧。
焰熙安再次道：“把人给我。”
那人笑了：“你说的是哪一个？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什么意思？
焰熙安猛然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终于回头，顿时心头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