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阳光明亮,秋末的风带着几分藏不住的暖意。梁夏早早出门,提前十分钟抵达约定的披萨店。她走到街角等红灯时,看见靠窗的位置上,谢炎正坐在那儿。她穿了一件浅灰色卫衣,头发松松地扎成低马尾,另一边坐着一个身形高大、皮肤黝黑的男生,两人时不时交谈着什么,笑声透过玻璃轻轻传出来。那男生举止自然,谢炎不时笑着拍他肩膀,看上去亲昵熟稔得像多年老友。
梁夏心里忽然有些发紧。她不由自主地在原地慢了两秒,调整了一下表情,才缓缓推门走进去。她步子不快,但还是一眼被那边两人注意到。
“梁夏是吧?你好,我叫谢炯,是谢炎的男朋友。”还没等她开口,男生就站起身,笑容灿烂,率先伸出手来。
“啊?”梁夏一下子怔住了,条件反射地握住那只宽厚有力的手,指尖还未传来温度,就听“砰”地一声,谢炎毫不留情地在他肩膀上锤了一记。
“你找死啊你。”谢炎咬牙。
“Summer你别听他瞎说。”她转头对梁夏解释,“这是我弟,谢炯,比我小两岁。别被他嘴皮子骗了。”
“以前你总拉着我冒充你男朋友,现在我主动介绍一下还不行了?”谢炯故作委屈地揉着肩膀,一边冲梁夏做鬼脸。
梁夏眨了眨眼,还有点没回神:“你弟?完全不像欸……你们看起来差太多了吧?”
“是吧?”谢炯兴致勃勃地附和,“法海和白素贞成了亲姐弟,这世上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你给我闭嘴。”谢炎冷冷出声。
“我又没说你是蛇……”谢炯自顾自咕哝。
梁夏忍不住笑出了声,“你们俩更像是静香和大雄。”
“太对了!”谢炯眼睛一亮,“我超级爱哆啦A梦,静香和大雄的组合确实更贴切,Summer你真是聪明又可爱,怪不得我姐喜欢你。”
谢炎咬牙切齿,“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拿披萨糊你脸。”
梁夏看着他们姐弟打闹,憋着笑问
“谢炯的‘炯’是哪个字?”梁夏问。
“左边火字旁那个。”谢炯答得飞快,“‘炯炯有神’的炯。我觉得比‘炎’文化多了。”
“你们俩名字都是火字辈?”梁夏好奇。
“哪有!”谢炯瞪眼,“我姐五行缺火,家里给她起了个双火的名儿。我明明金命,最怕火,还非说我能旺她。”
谢炎冷笑:“我现在就用你炼个金试试。”
姐弟俩你一句我一句,梁夏在一旁看得眼角都是笑纹。她忽然有种说不出的轻松感,好像一脚踏进一个热闹的老巷子,烟火气扑面而来。
“你刚搬来上海,是工作调过来的?”她趁机换了个话题。
“嗯,博士刚毕业,来上海体育大学当老师。”谢炯随口答道。
“哇,博士!”梁夏由衷赞叹,“我还以为你最多是拳击社社长那种类型,没想到是学术挂的。”
“你别高兴太早。”谢炎一边喝咖啡一边淡定补刀,“他专业你一听就不会觉得他多正经了。”
“什么专业?”梁夏饶有兴趣地问。
“哎你这个外人偏见就太重了。”谢炯假装受伤地捶了捶胸口,“我的专业明明听起来很高大上,全称是‘对抗性人体工程学’,英文叫 Combat Sports Ergonomics,专门研究格斗类运动中的冲击力分布与人体反应机制。”
“说白了就是研究怎么更好的挨打。”谢炎没好气的说。
“是怎么更科学的挨打!”谢炯一拍桌子,语气慷慨激昂,“比如拳击、MMA、摔跤这些项目,每一拳每一击的力学路径,我们都要通过高精度传感设备捕捉,然后用动力学建模进行还原分析。我们的研究成果不仅能用在运动员训练防护上,还能优化军警装备设计,降低战场或高强度对抗中的身体损伤风险。”
他越说越兴奋,手比来比去,甚至站起身来做了个模拟出拳的动作,“像之前我们团队的一个项目,把特警训练中的平均脑震荡风险下降了接近一半,还开发出一种新型轻质护甲,穿上去就像黄蓉的软猬甲——轻盈又抗揍,简直是现实版的江湖神器!”
“哇……”梁夏的眼睛睁得老大,“听起来超厉害的欸!没想到你是科研猛人,还是文武双全的那种!”
“是吧是吧,”谢炯得意地点头,刚要继续讲下去,谢炎一记眼刀飞来,“行行行你先打住,让梁夏看看菜单先点菜。”
谢炯坐下,嘴里还在嘀咕:“真是的,这么重要的科普机会就被你掐断了。”
谢炯一边翻着菜单,一边毫无预警地朝梁夏眨了下眼,带着点顽皮又故意挑事的笑意:“其实你看我姐外表是那种温温柔柔、气质挂的女神,小时候在家可横了。我每次训练新技术,她都第一个跳出来说‘来,我帮你测试出拳角度’,结果每次测试到最后,都是她把我摁在地上摩擦。连家里那张沙发,都是被她一脚踹翻过两次。”
他越说越兴奋,语气夸张地比划着,“我能走上这条‘对抗性人体工程学’的道路,我姐真是功不可没。她简直就是我早期格斗的第一任教官。”
“你胡说八道!”谢炎瞪了他一眼,嘴角却也忍不住扬起一丝笑意,“那明明是我陪你练,不是欺负你。”
“你是陪我练着练着,一脚把我踹下沙发的那种陪练吗?”谢炯不甘示弱。
“……那是你嘴太贱。”
“你看吧你看吧,她承认了!”谢炯立刻眼疾手快地转向梁夏,笑得一脸得意,“我从小就是在她的‘高压政策’下成长的。现在能在台上站着讲格斗逻辑,不是因为胆子大,是因为被她打怕了。”
谢炎忍无可忍地拍了下桌边:“你够了,这不是你博士论文答辩现场。”
谢炯立刻对梁夏翻了个白眼,一副“看吧我姐多凶”的表情,让梁夏笑得差点呛到。她看着眼前两个风格迥异却默契十足的兄妹,一个冷面回击、一个花式撒娇,心底不禁浮现一丝久违的羡慕。这种互相拆台又彼此熟悉的亲密关系,她已经很久没有真正参与其中了。
这一顿饭,几乎从头笑到尾。谢炯是个彻头彻尾的社牛,他从梁夏的工作聊到她家乡的早餐摊,又从她喜欢的电影一路八卦到谢炎小时候的种种“糗事”——包括但不限于:“谢炎三年级那年演童话剧选了白雪公主,结果差点被她吓哭的同学退票抗议”;“某年夏令营半夜梦游,在操场上跳了十分钟天鹅湖”;“高考前通宵复习太累,早晨起来拿洗面奶刷牙”……
每说一个段子,谢炎就要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一边用餐巾纸冷静地擦手,一边瞪着弟弟:“你很闲是吧?”
眼见谢炯正准备抖出“谢炎大学社团初体验”的惊天黑料时,谢炎果断起身,一把拉起梁夏:“走了,画展开始了。再不走,他下一步要开始直播我高中日记了。”
梁夏被她猝不及防地牵起,险些撞到桌角,连忙站稳。身后,谢炯边收餐盘边不忘补刀:“你们去吧你们去吧,记得回来把饭钱报销给我——加油啊姐!”
“加油?”梁夏边走边回头,嘴角忍不住轻扬,“加什么油?”
没人回答她,但她却低头看了看两人仍交握在一起的手掌。那是一种不算紧,却稳稳贴合的牵引。她没有挣脱,也没有收回,任由那只温暖的手牵着她,穿过喧闹的街口,走进午后的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