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花园顶层主卧的巨大空间里,弥漫着浓烈的酒气和一种紧绷的、近乎诡异的静谧。巨大的水晶吊灯只开了最暗的一档,昏黄的光线勉强勾勒出家具奢华的轮廓,却驱不散空气里那份沉重的、混杂着脆弱与悸动的张力。
白翊和周谨合力,几乎是半拖半抱地将醉得不省人事、口中还含糊念着“翊翊……头痛……”的顾沉舟安置在了那张宽大得惊人的床上。昂贵的深灰色丝绒床单被压出褶皱,顾沉舟高大的身躯深陷其中,眉头紧锁,脸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沉重而灼热。
“白先生,麻烦您先照看一下,我去准备醒酒汤和毛巾。”周谨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眼神深处却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他飞快地看了一眼床上毫无防备的顾沉舟和旁边脸色苍白、眼神慌乱的白翊,迅速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门关上的瞬间,巨大的死寂和一种令人窒息的亲密感瞬间将白翊吞没。
他僵立在床边,像一个误入禁地的闯入者,手足无措。顾沉舟沉重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每一次都牵扯着白翊紧绷的神经。颈窝处似乎还残留着刚才在宴会厅被蹭过的、滚烫的触感,耳边那声带着无尽依赖的“翊翊”如同魔咒般反复回响。
床上的人似乎因为姿势不舒服,无意识地翻了个身,发出一声难受的闷哼。他身上的昂贵西装外套在刚才的拉扯中早已凌乱不堪,领带被他自己扯得松松垮垮,露出性感的喉结和一小片紧实的胸膛。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冰冷暴戾、掌控一切的帝王,只是一个被酒精和痛苦折磨、卸下所有伪装的脆弱男人。
巨大的反差带来的冲击,让白翊的心跳失去了节奏。他看着顾沉舟紧蹙的眉头,看着他因为醉酒不适而微微干裂的嘴唇,一种深沉的、近乎本能的怜惜和一种无法言喻的酸楚,如同藤蔓般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
鬼使神差地,他向前挪动了一步。指尖带着无法控制的微颤,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伸向顾沉舟紧蹙的眉心。他想抚平那道刻痕,就像……就像很久很久以前,顾舟熬夜复习头痛时,他做过的那样。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滚烫皮肤的瞬间!
顾沉舟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昏暗中骤然睁开,里面没有迷离,没有脆弱,只有一片骇人的冰冷和一种被彻底侵犯领地的暴戾!仿佛刚才那个依赖地喊着“翊翊”的男人只是一个幻觉!
“谁?!”一声低沉沙哑、却带着绝对威压的厉喝,如同惊雷般在死寂的房间里炸响!
白翊被吓得魂飞魄散!指尖像被火燎到般猛地缩回!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后退去,重重撞在冰冷的床柱上,发出一声闷响!
“顾……顾总!是我!”白翊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惊恐和颤抖,“白翊!您……您喝醉了,我们刚回来……”
顾沉舟撑起沉重的身体,半靠在巨大的丝绒靠枕上。他甩了甩昏沉的脑袋,锐利如刀的目光穿透昏暗,死死地钉在白翊惊慌失措的脸上。那眼神里充满了审视、被打扰的震怒,以及一丝……被窥见最深狼狈的、近乎毁灭的羞恼!
“滚出去。”顾沉舟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浓重的酒气和不容置疑的命令。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狠狠扎进白翊的心口。
巨大的屈辱感和灭顶的恐惧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将白翊淹没。果然……刚才的一切,只是酒精作用下的幻觉和失控。清醒的顾沉舟,依旧是那个冷酷无情、视他为尘埃的帝王。
“对不起……我……”白翊的声音带着哭腔,巨大的失落和委屈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我让你滚出去!”顾沉舟猛地提高了音量,声音因为愤怒和宿醉而更加沙哑骇人,带着一种要将白翊彻底撕碎的暴戾!“听不懂吗?!”
白翊被他眼中骇人的怒火吓得浑身一颤,再也无法承受这巨大的压力。他像逃离地狱般,踉跄着冲向门口,慌乱地拧开门把手,跌跌撞撞地冲出了主卧,甚至顾不上身后顾沉舟那如同实质般追来的、冰冷的视线。
厚重的房门在他身后被用力甩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白翊背靠着冰冷的走廊墙壁,剧烈地喘息着,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巨大的悲伤和无助再次将他吞噬。他以为自己窥见了一丝心门之后的微光,却原来只是被门内更深的黑暗和暴戾狠狠灼伤。
主卧内。门关上的巨响似乎也震动了顾沉舟昏沉的神经。他颓然地倒回靠枕上,抬手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头痛欲裂。酒精带来的眩晕感并未完全消退,但刚才那瞬间被侵犯的暴怒,却像一层坚硬的壳,暂时覆盖了心湖深处的混乱。
他闭上眼,试图驱散脑海中那些混乱的碎片——宴会厅的喧嚣,林薇那令人作呕的挑逗,烈酒灼烧喉咙的感觉……还有……那个朝他踉跄走来的身影,颈窝处那熟悉的、带着一丝清冽的气息,以及那声脱口而出的、带着巨大依赖的呼唤……
“翊翊……”
这个被他亲手埋葬了七年的名字,竟然在醉酒后,对着那个背叛者……喊了出来?
一股巨大的自我厌恶和一种深沉的、近乎恐慌的情绪瞬间攫住了顾沉舟!他猛地睁开眼,眼神锐利而冰冷,带着一种近乎自残般的狠戾。他绝不允许自己再沉溺于这种软弱和失控!绝不允许那个背叛者,再以任何方式触动他冰封的心弦!
就在这时,周谨端着醒酒汤和热毛巾,无声地推门走了进来。
“顾先生。”周谨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动作麻利地拧干热毛巾。
顾沉舟没有看他,只是冷冷地命令:“把门口那个东西处理掉。”
周谨的动作微微一顿。他自然知道顾沉舟指的是谁。他拿起温热的毛巾,恭敬地递到顾沉舟面前:“顾先生,白先生刚才只是担心您……”
“我说,处理掉!”顾沉舟猛地打断他,声音冰冷彻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接过毛巾,胡乱地擦了一把脸,试图用这滚烫的温度驱散心底的寒意和那不该出现的影子。“让他滚回自己的房间!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再靠近主卧半步!”
周谨沉默地垂首:“是。”他不再多言,拿起空了的托盘,无声地退了出去。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顾沉舟一人。他靠在床头,手里捏着那块渐渐变凉的毛巾,深邃的眼眸望着天花板上华丽冰冷的浮雕,眼神深处却翻涌着惊涛骇浪。恨意如同最坚固的堡垒,在失控的昵称之后,被他用更坚硬的冰冷和命令,重新筑起。
白翊将自己锁在冰冷的客房里,巨大的悲伤和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他溺毙。顾沉舟那声冰冷的“滚出去”和眼中骇人的暴戾,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脑海里。他蜷缩在床角,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头。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在宴会厅支撑顾沉舟时的灼热触感,此刻却变成了最讽刺的嘲笑。
他以为看到了心门后的微光,却原来只是被门□□出的利箭狠狠刺穿。
深夜,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巨大打击终于将他拖入昏沉。然而,高烧却像蛰伏的毒蛇,在身体最虚弱的时刻,再次凶猛地扑了上来!
滚烫的温度毫无预兆地席卷了四肢百骸,冰冷的房间瞬间变成了巨大的蒸笼。喉咙像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吞咽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下身愈合的伤口在高温下也开始隐隐作痛。意识在滚烫的岩浆和刺骨的寒冰之间反复沉浮,破碎的梦境光怪陆离,充满了顾沉舟冰冷的眼神、暴戾的怒吼,以及那声模糊的“翊翊”……
“冷……好冷……”白翊在滚烫的床褥中痛苦地蜷缩成一团,牙齿控制不住地打颤,身体剧烈地哆嗦着,汗水浸透了单薄的睡衣,紧紧黏在皮肤上。他感觉自己像被丢进了冰窟,刺骨的寒意从骨髓深处渗出,无论裹紧多少被子都无法驱散。
“顾……顾舟……”极致的寒冷和混乱中,他无意识地呢喃着那个尘封的名字,带着巨大的痛苦和依赖,“……冷……好冷……”
就在这时,紧闭的客房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了一道缝隙。
顾沉舟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显然刚洗过澡,换上了深色的丝质睡袍,头发微湿,身上带着沐浴后的清爽水汽和淡淡的雪松气息。他脸上还带着宿醉后的苍白和疲惫,眉头紧锁,眼神却清醒而锐利。
他听到了动静。
当他的目光落在床上那个蜷缩成一团、剧烈颤抖、口中发出痛苦呓语的身影时,脚步猛地顿住了。
白翊的脸色烧得通红,嘴唇干裂起皮,浓密的睫毛被泪水浸透,湿漉漉地黏在眼睑下。他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像一只被遗弃在暴风雪中的幼兽,口中破碎地喊着:“冷……顾舟……冷……”
顾沉舟深邃的眼眸剧烈地收缩了一下!所有的冰冷和刻意筑起的防线,在眼前这毫无防备的脆弱景象面前,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一股尖锐的、近乎窒息的痛楚,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
他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浓重的阴影。他紧抿着唇,眼神死死地盯着床上痛苦挣扎的白翊,那里面翻涌着惊愕、深沉的挣扎、一种无法言喻的烦躁,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近乎本能的怜惜。
时间仿佛凝固了。
几秒钟后,顾沉舟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又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着,极其缓慢地、近乎无声地走进了客房。
他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白翊似乎感觉到了他的靠近,无意识地伸出手,在虚空中徒劳地抓握着,口中破碎的呓语更加清晰:“……冷……抱抱……”
顾沉舟的身体瞬间僵硬!他看着那只在虚空中徒劳抓握的、骨节分明却显得格外脆弱的手,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沉默地站了很久。久到白翊的呓语渐渐微弱,只剩下细微的、痛苦的抽泣。
最终,顾沉舟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生疏的笨拙,俯下身。他没有去碰那只手,而是伸出手臂,极其小心地、避开了白翊身体上所有可能的伤处,穿过他的颈后和腿弯。
一股巨大的力量将白翊从冰冷的被褥中抱了起来!
白翊滚烫的身体瞬间落入了一个坚实、带着微凉水汽和熟悉雪松气息的怀抱!那怀抱并不算温柔,甚至带着一丝僵硬,却奇异地隔绝了那刺骨的寒意!
“呃……”昏迷中的白翊发出一声满足般的细微喟叹,滚烫的脸颊下意识地、无意识地蹭着顾沉舟微凉的丝质睡袍前襟,像寻求温暖的小兽找到了热源,身体本能地蜷缩着向他怀里更深地依偎进去。
顾沉舟抱着怀中滚烫而脆弱的身躯,高大的身躯瞬间僵硬得如同石雕!白翊那毫无防备的依偎和蹭动,像最柔软的羽毛,却带着滚烫的温度,狠狠撩拨着他心底最深处那根冰封的弦!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手臂肌肉贲张,抱着白翊的力道不自觉地收紧,仿佛要将这滚烫的、脆弱的存在彻底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抱着白翊,像抱着一个易碎又灼热的梦,一步步走向主卧。脚步沉稳,却又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沉重和……迷茫。
心门之后,是更深的黑暗,还是……连他自己都不敢触碰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