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实验室比疗养院更加隐蔽，坐落在一座废弃矿山的深处。摩托车油量表早已亮起红灯，我的后背被汗水浸透，混合着陆辞留下的血迹，在夜风中冷得刺骨。
"输入你的生日。"陆辞的纸条上这样写道。但哪一个生日？我被陆景琛收养的那天？还是实验记录上那个可能被编造的日期？
矿洞入口被生锈的铁栅栏封锁，上面挂着的"危险勿入"牌子在风中吱呀作响。我停好摩托车，从背包里掏出陆辞留给我的手电筒和那管蓝色稳定剂。针头刺入颈动脉的瞬间，一股冰凉的感觉迅速蔓延至全身，暂时压制了脑海中那个催促杀戮的声音。
栅栏的锁已经锈死，但旁边的铁丝网有一个刚好容人通过的破洞——新鲜断裂的痕迹，金属断面在月光下闪着寒光。陆辞来过这里，而且就在不久前。
矿道内部潮湿阴冷，墙壁上渗出不知名的液体。手电筒的光线照不到尽头，只能看到悬浮在空气中的尘埃。我的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自己的神经上。
转过一个弯，前方突然出现微弱的光源。我关掉手电筒，贴着墙壁小心前进。光源来自一扇半掩的金属门，门缝中透出冷色调的灯光。
"...最终激活阶段必须同步进行..."一个熟悉的女声从里面传来，是白薇。"两个载体之间的量子纠缠已经达到峰值..."
我屏住呼吸，从门缝中窥视。白薇背对着门口站在一个巨大的显示屏前，画面分成两半——左边是昏迷中的陆辞，被固定在一张医疗床上，身上连着各种电极；右边是一个3D旋转的DNA双螺旋模型，标注着"凤凰基因序列"。
"基因锁已经完全解除了吗？"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问道。
白薇的声音带着病态的兴奋："V-07体内的原生记忆已经覆盖了植入记忆。现在只需要最后一步——消灭V-08这个干扰源，我的小凤凰就能完全觉醒。"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抠进门缝，金属边缘割破皮肤也浑然不觉。消灭干扰源？所以我的存在只是为了刺激陆辞的记忆恢复，现在任务完成就该被处理掉了？
"两个小时后开始最终净化。"白薇转向另一个屏幕，"通知安保组，加强矿区巡逻。虽然V-08应该活不过基因锁的持续激活，但不能冒险。"
脚步声接近门口，我急忙后退，躲进一处凹陷的岩壁。穿白大褂的男人匆匆走过，手里拿着通讯器。等他走远，我溜进实验室，迅速查看电脑。
系统需要密码。我输入自己的实验编号"V-08"——错误；输入陆辞的"V-07"——依然错误；最后我尝试了被陆景琛收养的日期"20030915"。
「欢迎，凤凰原体。」屏幕闪烁，跳出一个全息界面。
这个称呼像一记耳光。为什么我的生日能作为凤凰原体的密码？除非...
文件目录分为几个文件夹：【基因编辑记录】【记忆移植实验】【双生子观察日志】【凤凰计划终章】。我点开最后一个，里面是一段视频文件。
画面中的白薇比现在年轻，穿着同样的白旗袍，怀里抱着一个婴儿。婴儿左耳后有明显的红色胎记。
"今天是凤凰计划的重启日。"她对着镜头说，声音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我的小凤凰在第一次实验中不幸夭折，但他的基因序列保存完好。这次我创造了两个载体——V-07直接植入原体基因，V-08则混入部分基因片段作为触发机制。"
镜头切换，显示出两个并列的保温箱。左边的婴儿安静沉睡，右面的那个正在哭闹。
"V-07表现出了预期的排异反应，但V-08完美融合了凤凰基因。"白薇的手指抚过右边婴儿的脸，"这证明我的理论是对的——只有通过对抗和痛苦，凤凰基因才能真正觉醒。"
视频跳转到另一个场景，年幼的我和陆辞在实验室里被引导着玩一个游戏：谁能让对方哭出来，谁就能得到奖励。陆辞面无表情地掐我的手臂，而我哭着咬他的手指。
"完美的互动模式。"白薇的画外音评价道，"V-07的攻击性和V-08的防御本能形成了理想的共鸣场。"
视频结束，最后一个文件自动打开——【最终解决方案】。这是一份基因病毒的设计图，标注着"选择性摧毁携带凤凰标记的细胞"。使用说明上赫然写着：
「仅当载体V-07完全觉醒后使用。病毒将通过量子纠缠效应同时清除两个载体中的凤凰基因，导致V-07死亡，V-08存活但记忆受损。」
我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这就是陆辞说的解决方案？杀死他，抹去我的记忆，然后像个傀儡一样活下去？
"找到你要的答案了吗？"
白薇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猛地转身，看到她站在门口，手里握着一把小巧的手枪。
"你比预计的聪明一些。"她缓步走近，"不过这也符合模型预测——V-08在生死关头会表现出超出设计的求生本能。"
我后退几步，直到后背抵上操作台："陆辞不是你的儿子。他只是你实验的载体。"
"哦，亲爱的。"白薇笑了，"你以为你才是载体？"她摇摇头，像是怜悯我的愚蠢，"看看密码是什么？是你的生日。看看谁能打开我的私人实验室？是你。"
她的枪口纹丝不动地指着我："V-07只是个诱饵，一个精心设计的刺激源。我从一开始要复活的就是你体内的凤凰基因。"
这个反转太过荒谬，我竟然笑出声来："那你为什么要杀我？刚才我明明听到——"
"杀你？"白薇挑眉，"我要杀的是V-07。他完成了使命，唤醒了你体内的凤凰本能。现在他是唯一的干扰源，必须被清除。"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理清这个疯狂的逻辑。如果我是凤凰原体，为什么陆辞会有那些记忆？为什么他的耳后有凤凰印记？
仿佛读懂了我的心声，白薇叹了口气："记忆是可以植入的，胎记是可以伪造的。我需要的是一场真实的觉醒仪式——只有通过真正的生死对抗，沉睡的凤凰才会苏醒。"
她向前一步，枪口抵上我的胸口："现在，亲爱的，是时候见见你真正的自己了。只要按下这个按钮——"她指向操作台上的一个红色开关，"病毒就会释放，V-07会安静地离开，而你...将获得重生。"
我看向那个红色开关，又看向屏幕上昏迷的陆辞。他的胸口平稳起伏，眉头却微微皱着，像是在做一个不愉快的梦。
"为什么我要相信你？"我艰难地问。
"因为你没有选择。"白薇的声音突然变得冷酷，"看看你的手臂。"
我低头看去，前臂内侧的血管不知何时变成了诡异的蓝色，在皮肤下形成羽毛状的纹路。
"基因锁的最终阶段。"白薇说，"再过半小时，你的细胞就会开始自我溶解。除非释放病毒重置凤凰基因。"
她在说谎。一定是。但我的身体确实在发生变化——蓝色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所到之处皮肤传来灼烧般的疼痛。
"考虑好了吗？"白薇将手枪放在操作台上，手指轻轻敲击红色开关，"是你死，还是他死？"
我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所有与陆辞共度的时光——他教我骑自行车时扶着后座的手，雷雨夜他讲的故事，天台告白时他颤抖的声音...这些记忆如此鲜活，怎么可能全是程序设定的互动模式？
"你错了。"我睁开眼，直视白薇，"无论基因怎么编造，我们之间的情感是真实的。陆辞证明了这一点——他宁愿背叛你也要救我。"
白薇的表情扭曲了一瞬："情感？"她冷笑，"那只是化学信号和神经冲动的组合。就像现在..."
她突然按下墙上的一个隐藏按钮，一股强烈的电流穿过我的身体。剧痛中，我看到屏幕上的陆辞也同时痉挛起来——量子纠缠效应。
"看到了吗？"白薇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们的'情感'不过是这种物理连接的副产品。"
电流停止时，我跪倒在地，口腔里满是血腥味。屏幕上的陆辞也恢复了平静，但他的生命体征变得不稳定，心电图出现了危险的波动。
"时间不多了。"白薇将红色开关推到我面前，"选择吧，V-08。是坚持你那可笑的'兄弟情谊'然后一起死，还是按下它获得自由？"
我的手指悬在开关上方，颤抖得厉害。蓝色纹路已经蔓延到脖子，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碎玻璃。屏幕上的陆辞情况更糟，心电图开始发出刺耳的警报。
就在这时，一个奇迹发生了——陆辞的眼睛突然睁开，直视摄像头。他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声音，但我读懂了那个词：
"按。"
白薇也看到了，她发出一声尖叫："不！他不能——"她扑向操作台，但为时已晚。
我的手指按下了红色开关。
世界在那一瞬间静止了。屏幕上的陆辞露出一个微笑，心电图变成了一条平直的线。与此同时，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冲刷过我的全身，蓝色纹路开始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
白薇的尖叫声中，实验室的主屏幕突然自动切换，播放起一段预先录制的视频。画面中的陆辞穿着病号服，背景似乎是医院的病房。
"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计划成功了。"他的声音虚弱但坚定，"小棠，真相是——我们都不是凤凰原体。那只是个神话，白薇疯了。"
他咳嗽了几声，继续道："我偷看了完整的实验记录。我们只是两个普通孤儿，被她选中进行基因改造实验。不同的是..."他顿了顿，"你体内被植入了凤凰基因的稳定版本，而我是不稳定的对照组。"
白薇疯狂地敲打键盘试图关闭视频，但系统已经锁定。
"病毒不会杀死我。"视频中的陆辞说，"它会分离我们之间的量子纠缠，让你获得自由。代价是...我会失去所有被植入的记忆，回到最初的状态。"
最初的...状态？我困惑地看着屏幕。陆辞露出一个苦笑：
"我本来就是个植物人，小棠。十年前那场车祸后，我的大脑就停止了活动。白薇用我的身体做实验，植入虚假记忆和人格...直到遇见你。"
这个真相太过残酷，我几乎无法呼吸。视频中的陆辞继续说道：
"所以别难过。我只是回到该有的状态。而你...你一直都是真实的。那些记忆，那些情感，没有任何程序能编造出那样的..."
视频突然中断，实验室陷入一片黑暗。备用灯亮起时，白薇已经不见了，只留下那把枪还放在操作台上。
我跌跌撞撞地跑向实验室深处，穿过几道自动门，终于找到了陆辞所在的医疗室。他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胸口不再起伏，但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医疗屏显示脑电波完全平坦，但奇怪的是，他的体温仍然温暖。我握住他的手，将额头抵在上面，泪水无声滑落。
"骗子。"我哽咽着说，"你说过无论基因怎么编造，你选择我是你的兄弟。"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他的另一只手紧握着什么东西。轻轻掰开手指，里面是一张皱巴巴的照片——五岁的我和他在幼儿园的合影，背面用稚嫩的笔迹写着：「陆辞和陆棠，永远在一起」。
照片边缘有新鲜的血迹，组成几个几乎不可辨认的字：「去找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