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急通道的金属门在身后重重关闭，将追兵的脚步声暂时隔绝。黑暗中，我和陆辞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像两匹受伤的狼。我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基因锁的激活症状随着稳定剂的丢失而愈发强烈。

"左边，五十米后有岔路。"我强忍头痛指引方向，预知能力仍在断断续续地闪现图像。

陆辞没有动。昏暗的应急灯下，他的表情凝固在一个奇怪的空白状态，瞳孔扩张到几乎占据整个虹膜。

"哥？"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的眼球突然快速转动，像在观看一部看不见的电影。当他的目光重新聚焦时，里面盛满了我从未见过的陌生情绪——一种混合着恐惧、怀念和愤怒的复杂神色。

"她叫我...小凤凰。"陆辞的声音变了调，带着不属于他的柔软童音，"她总是穿白旗袍，袖口绣着真正的凤凰羽毛..."

我的血液瞬间结冰。这是记忆植入？还是基因锁激活的另一种表现？

"陆辞，那不是你的记忆。"我抓住他的肩膀摇晃，"是基因锁在干扰你！"

"不。"他猛地推开我，力道大得让我撞在墙上，"我记得那个摇篮，白色绸缎内衬，上面挂着翡翠凤凰吊坠..."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自己的左耳后，"她总是亲吻这里，说这是我的凤凰印记..."

我僵住了。陆辞的左耳后确实有一个淡红色的胎记，形状隐约像展翅的鸟。而我的相同位置，什么也没有。

通道远处传来金属撞击声，追兵正在破门。但此刻这个威胁仿佛很遥远，我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陆辞身上——或者说，正在变成另一个人的陆辞。

"那些都不是你的记忆！"我提高音量，"是白薇儿子的！你只是被植入了他的基因片段！"

陆辞的眼神突然清明了一瞬："不对...如果是基因移植，为什么我没有早衰症状？那种程度的基因编辑会..."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脸色变得惨白，"除非我才是原体。"

这句话像一把刀插进我的胸口。所有线索突然串联起来——为什么我的指纹能打开白薇的实验室；为什么我对那些记忆毫无共鸣；为什么白薇在日记中称其中一个为"我的小凤凰"而另一个只是编号...

我们从来就不是什么双胞胎。

"快走！"陆辞突然拽住我的手腕，拖着我向前狂奔。他的掌心滚烫，脉搏快得像要跳出血管。

预知能力在此刻完全消失了。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机械地跟着他穿过迷宫般的通道。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而陆辞的状态越来越不稳定——他时而准确无误地选择岔路，仿佛对这里了如指掌；时而停下来抱头呻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撕裂他的大脑。

"从这里出去。"陆辞推开一扇生锈的铁门，外面是疗养院的后山。月光下，他的脸惨白如纸，汗水浸透了衬衫，"分开走。他们只要我。"

"不！"我死死抓住他的手臂，"不管真相是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陆辞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傻瓜。你以为这是兄弟情深的时候？"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刺骨，"如果我真的是'凤凰'，那你对我而言就只是一个实验品。一个陪练的假人。"

这番话像冰水浇在我头上。但更可怕的是，我在他眼中看不到任何情感波动——那个会为我挡子弹的陆辞，那个在天台上颤抖着表白的陆辞，似乎已经被什么别的东西取代了。

"你不是陆辞。"我向后退了一步，"至少不完全是。"

"我一直都是。"他向前逼近，"只是你不愿意看清真相。"

就在这时，一个优雅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女声从黑暗中传来：

"我的小凤凰终于想起来了。"

白薇从树影中走出，一袭白旗袍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她看起来比我记忆中年轻许多，乌黑的长发盘成精致的发髻，袖口确实绣着几根金色的羽毛。但最令人心惊的是她的眼睛——和陆辞一模一样的那种深邃漆黑，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

"妈妈等了你很久。"她向陆辞伸出手，声音温柔得像在哄幼儿，"来，我们回家。"

陆辞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像有两个灵魂在争夺控制权。他的右手伸向白薇，左手却死死抓住我的衣角。

白薇的目光这才落到我身上，温柔瞬间冻结："V-08，你做得很好。你的任务完成了。"

"任务？"我的声音嘶哑。

"激发凤凰的本能，唤醒他的记忆。"白薇漫不经心地挥挥手，仿佛在讨论一个用旧了的工具，"虽然你比预期更顽固，差点真的把他当成哥哥。"

这句话比任何武器都更具杀伤力。我看向陆辞，希望他能反驳，但他只是站在那里，眼神越来越空洞。

"别那样看他。"白薇轻笑，"你以为的那些'兄弟情谊'，不过是基因锁预设的互动模式。现在真正的凤凰苏醒了，你这个容器自然就没用了。"

她弹了下手指，两个穿黑衣的保镖从阴影中走出，一左一右架住我的胳膊。我没有反抗，脑海中闪回着所有记忆片段——第一次分享糖果，雷雨夜的拥抱，天台上的告白...全都是程序设定的行为？没有一丝真实情感？

"处理掉。"白薇对保镖说，然后转向陆辞，"亲爱的，别看。妈妈给你准备了新衣服，你最喜欢的蓝色。"

陆辞任由白薇牵着手转身离去，自始至终没有再看我一眼。就在我以为一切结束时，他突然停下脚步。

"等等。"他的声音变了，又变回我熟悉的那个陆辞，"我还有用。"

白薇惊喜地睁大眼睛："你记起更多了？"

"嗯。"陆辞点头，然后做了个让我心脏停跳的动作——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把手术刀，抵在我的喉咙上，"让我亲自来。这是我的...成人礼。"

白薇的脸上绽放出病态的笑容："当然，我的宝贝。妈妈一直相信你会成为最完美的凤凰。"

她示意保镖退后，自己则挽着陆辞的空着的那只手，像在教导孩子如何系鞋带一样耐心："从颈动脉开始，要快而准。还记得妈妈教过你的解剖图吗？"

"记得。"陆辞的刀尖下滑，停在我的颈动脉位置，"但我想先问他一个问题。"

白薇宽容地点头："问吧。"

陆辞直视我的眼睛，声音轻得只有我能听见："你相信我吗？"

这个问题像一道闪电劈开迷雾。我看着他瞳孔中微不可察的颤动，突然明白了什么。极轻地点了点头。

下一秒，整个世界天旋地转。陆辞以惊人的速度将我推开，同时转身将手术刀刺入白薇的肩膀。枪声响起，但陆辞已经拉着我滚入旁边的灌木丛。

"跑！"他在我耳边嘶吼，"往东，有辆摩托车！"

我们像两头受惊的鹿在树林中狂奔。身后传来白薇歇斯底里的尖叫："别伤到凤凰！只要V-08！杀了他！"

一颗子弹擦过我的脸颊，热辣辣的痛。陆辞突然改变方向，将我扑倒在地，用自己的身体覆盖着我。

"听着。"他的呼吸喷在我耳畔，急促而灼热，"我们的记忆被调换了。我才是被陆景琛收养的那个，而你...你一直都是她的实验品。"

"什么？"

"那些记忆——摇篮、亲吻、凤凰印记——本该是你的。"陆辞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痛苦，"她调换了我们的身份，让我以为自己是凤凰，这样你才会..."

他的话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我这才发现他的后背已经被鲜血浸透——子弹击中了他的右肺。

"不...不！"我手忙脚乱地按压伤口，温热的血液从指缝间涌出，"坚持住，我们去医院..."

陆辞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记住...青山...密码是你生日..."他的瞳孔开始扩散，"她需要凤凰...永远不会停止追捕...只有你能结束这一切..."

"我不明白！"我的眼泪滴在他惨白的脸上，"陆辞！陆辞！"

但他的眼睛已经闭上，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远处，白薇的声音越来越近："小凤凰？妈妈来了，别怕..."

我轻轻放下陆辞，从他口袋里摸出摩托车钥匙和手机。最后看了他一眼，我转身冲向树林深处。这一次，我没有回头。

摩托车的储物箱里有一张纸条，上面是陆辞工整的字迹：

「当你看到这个，我已经激活了大脑中的凤凰印记。这是唯一能拖住她的方法。去找青山实验室的主机，输入你的生日。真相和解决方案都在那里。记住，无论基因怎么编造，我选择你是我的兄弟。——陆辞」

纸条背面粘着一小管蓝色液体——最后一剂基因稳定剂。

我发动摩托车，驶向未知的黑暗。身后，警笛声和直升机轰鸣交织在一起。但所有这些噪音都掩盖不住我脑海中那个安静的声音：

杀了他。这是你存在的意义。

但现在，我知道这个声音在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