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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 七十一 狼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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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青檀一辈子只有两个徒弟,一个叫梅道然,一个叫阮道生。

他为了女儿踪迹不得不给阮道生设下死局,但他又为了救阮道生而死;梅道然在那时候杀了他,却又放了阮道生一马。

若说怨恨,阮道生其实从没有真正怨恨过他。若说愧对,梅道然却是最愧对他的一个人。

算不清的恩恩怨怨,捋不尽的千情万恨。

刀鞘微斜,有什么从鞘中滚落,骨碌碌撞到梅道然靴尖。

是个纸团。

梅道然要弯腰,秦灼已快步走上去,展开纸团来看。其上写道:

夜至三更,城外相告曹苹所在。过期不候。

阿霓死后,萧恒一直在寻找真正的曹苹下落,却无半点蛛丝马迹。如今英州——或者说卓凤雄为代表的影子——拱手献上,无可奈何之际,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秦灼曾听萧恒讲起,转卖曹苹的是娄春琴,而娄春琴正是影卫之中的“柔兆”。那卓凤雄等影子中人的确有可能得知消息。

只是英州到潮州有一定的路程,秦灼早上收押暗娼中人,下午英州刺史柴有让的使者后脚踩着前脚地造访,很难说不是早有预谋。

他们要梅道然出城,不若说是想进城。

再退一步,一旦拿住梅道然,如今萧恒不在城中,潮州众人对秦灼亦不甚心服,若有事件突发,必然乱成一锅粥。有人想坐收渔利,便是垂手可得。那潮州很可能面临有一次重大危机,而萧恒舍命奠定的基业将荡然无存。

秦灼一目了然,梅道然想必更是洞若观火。

但唯一线索近在眼前,他真的能忍痛而割吗?

岑知简从椅中缓缓站起,秦灼低声叫道:“蓝衣。”

骨刀欻然回鞘。

纸笺被梅道然捏回掌心,他另一只手抓着刀鞘,刀鞘依旧微微颤抖。

他说:“不去。”

语落,他像被抽掉一根筋骨,僵硬地扭头看向岑知简,哑声道:“三更天前我若出城,你拦着我。”

***

三更天。

潮州城门紧闭,堂后传来琴声。

秦灼从堂中坐了一会,拔刀出鞘,像替另一个人去端详曹青檀的骨头。他抬头,青天上糊一片纸月亮,冷冷清清,冰冰凉凉。如泣如诉的琴声里,忽然响起一个人拍刀而歌的声音。

同一片天幕下,萧恒若有所感地抬首,头顶西塞的明月雪亮。

赵荔城匆匆跑来,低声道:“将军,老唐拿人回来了。”

萧恒点点头,抓刀下城墙。

梅道然仍饮酒拍刀鞘,大声唱道:

“我是个撞仙宫妖魔魁首,倒江海混账风流。漫青天神仙应不羞?吸髓酌血,乐贫笑愁。杀人携壶,放火停舟,泼富贵掩他诡丑,孰宝刀断我此头?

“恨杀我出西崦西射日捽西母翻他西阙,恨杀我撅南星劈南岳率南冠齐上南楼,恨杀我辞东洛号江东罢东帝一碎东瓯。推说北海忙,谁休!

“待荣华功名粪土后,把泉路朝天走。我是个浪里死火刀头锈——为谁写春秋!”

***

李寒半夜就听说萧恒拿着了人,确切说,他是听闻萧恒开了刑狱。但到底拿的什么人、要怎么审,李寒没有过问一句。他手头一堆陈年烂账没摆平,点灯看文书直到天亮,鲁三春来送了个饼子,顺带捎了句话:“将军请监军过去一趟。”

这是有结果了。

李寒归置好文书,咬着饼子往帐里去。萧恒仍穿着昨日黑衣,拿衣摆擦了擦手,看样也是一宿没睡。

萧恒见他来,向外叫道:“东游。”

一会功夫,唐东游拎麻袋似的跨入门内,将手中人影掼在地上。

没穿官服,却着锦衣,鼻眼青肿,但到底能认出样貌。

不是副都护高青云又是谁!

李寒看向萧恒,萧恒往前一步,地上的高青云却似受到什么惊吓,往后一个瑟缩。

萧恒没再上前,道:“昨日东游出城设伏,这位正好撞在手里。想必是连日打仗,他不敢轻易逃窜,等战乱稍息才敢行动——该问的不该问的,基本都吐了干净。”

李寒皱眉,“往西南逃?”

萧恒点头,“他是齐国奸细。”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文书,递给李寒,“这是他的供状。”

李寒看到一半,便头皮发麻,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果然,庸峡何故失守,元和年又因何数战皆败……撺掇寇眺弃城而逃是你,为齐军指路厉州的还是你!天地无辜,竟覆尔载尔,白白浪费了一张人皮!”

他剧烈呼吸几下,头脑迅速冷静下来,“不对……不对!”

李寒遽然回头,蹲在地上直视高青云,“你没想到西夔营会守下城门,那按你当时的想法,为齐军大开城关的任务已经完成。你完全可以留在城中等齐军攻打进来,但你没有,你逃掉了……你为什么要逃掉?你是有别的什么图谋,还是在怕什么?”

高青云面如土色。萧恒不作声,退后一步,拔出腰间长刀。

顷刻间高青云抖若筛糠,他死死抱住萧恒靴子,哀嚎般大叫道:“我说!我全都说!”

他嘴唇剧烈颤抖,声音像一节一节接起来:“……是狼兵。”

唐东游没反应过来,“啥意思?”

萧恒道:“字面意思。”

一支用狼冲锋、以狼组建的军队。

李寒冷气微吸:“古时的确有野兽之军,但也在狄族等未开化之流。何况训练狼群耗时太长、风险太大,绝非一代能成之事。”

“要么是诈,”萧恒说,“要么数代之前,齐国就早有挥师东进——甚至是吞并大梁之意。”

“是诈的可能性很小。”李寒摸摸嘴唇,“齐军每次作战都是奔着屠城来的,我们不能退只能战。他做出狼兵的声势,我们只能更加严阵以待,这对齐军来说不是好事。”

他问高青云:“你见过狼兵?”

高青云吞咽一下:“没……没见过,听过声。齐军有专门驯狼的营帐,半夜一去全是狼嗥,那声音能传出去二里地……是真瘆人。”

李寒又问:“狼兵什么时候出动?现在到了哪里?”

“什么时候出动不清楚……他们一开始大意,只派了骑兵,没想到叫西夔营伏击成功,便要再派狼兵一击取胜。按脚程,应该这几日就到了……”

高青云被重新关回牢中,帐中短暂寂静,萧恒把李寒没吃完的半张饼重新递给他,“当务之急有两件事。”

李寒接道:“叫百姓撤离。”

萧恒点点头,说:“求援。”

“西塞路远,距临近州府有一定距离,现在快马赶去只怕来不及。我们也没有这么多的人手了。”李寒沉思片刻,“西边有座烽火台,应当还可以使用。”

萧恒当即叫道:“东游,传我号令,命赵荔城清点城中户口,保护百姓往东南方向撤离。再叫石侯带一队轻骑,火速赶往西关烽火台点火求援。你去找城中铁匠木匠,狼兵绝非人力能抗,我们得做退敌器械。”

他话音未落,李寒已将文书搬走,把悬挂背后的舆图铺在案上。等萧恒吩咐完毕,李寒才凝视舆图问道:“将军想怎么打?”

“不能只守。”萧恒道,“第一战还是得攻。”

他看向李寒,“我赌狼兵只是用狼冲锋,而不是全狼之军。”

李寒没有表露态度,只道:“说说看。”

“按高青云所说,狼兵所在是营帐,说明数量有限。若是全狼之兵,至少需要划一片山地来训练,这是第一。”萧恒说,“第二,还是经验问题。野兽之军虽然凶悍,但也是把双刃,齐军不能保证狼兵不会暴乱反咬。野兽嗜杀,训练束缚它们是一种控制,等狼群杀性上来很可能把束缚它们的人撕成碎片。古时北狄王的确训练狼兵,但也以失败告终。狄族世代居住草原以狼为伴,仍无法组建规模壮大的全狼军团,更遑论齐国。”

李寒仍低沉眉头,“但带兵冲锋,不是上策。”

“只要能造出器械,多少能撑一时。”萧恒道,“撑一时,百姓就多一时撤退之机。”

李寒看向他,问句截然得像个陈述:“你要带兵。”

萧恒点头,“是。”

李寒没多说什么,突然伸手拔出萧恒腰间长刀,仔细端详片刻,说:“环首刀。”

“是。”

“你的右手怎么了?”

萧恒只说:“左手也一样。”

李寒握紧刀柄,“战前不言死,但一切要说好。如有万一,将军是想棺返潮州,还是魂归并州?”

萧恒和他对视片刻,笑道:“只怕得饱狼口腹了。”

李寒静静注视他,手指微微松动。

萧恒从他手中攥过刀柄,收臂还刀于鞘。

***

这几日风沙磅礴难见天日,一片昏黄里西塞数郡如同死城,火红的萧字旗泡在沙暴里比落日还像太阳。萧恒下令百姓往潮州方向撤离,人群纷纷涌往这太阳初升的方向。在太阳准备陷落在这里的时候。

李寒和萧恒反复推演沙盘,穷尽各种计划仍无法发现致胜之机。人与兽的悬殊太大,萧恒的确有杀狼的本事,但那是自保为上,并且双手完好。西塞少木材,为制造强弩吊车不得不拆屋砍梁,榫卯接合、牵引铁箭发动的试射箭声里,一支小队快马奔往更西处的烽火台。

石侯带兵狂飙一日,终于在次日日落前抵达关外。

沙暴仍未退去,众人一揭罩面立刻灌了满鼻子的沙。石侯跳下马背,找出木棍,叫道:“油!”

手下抬过油桶,石侯把裹布料的棍头浸在油中。

狂风骤紧,天空如蒙黄布,霎时阴暗得难见五指。西风呼啸中,战马突然引颈而啸,连踏步子乱作一团,似乎想要挣脱马缰。

石侯咬牙叫道:“妈的,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他就反应过来。

是一种先于声音和视觉的震感,在即将刮人而去的狂风中隆隆而来,敏捷又沉重,像一种包围的战术,又仿佛是捕杀的本能。

石侯擦亮火折,点明炬火。

火光在小范围里穿透黄沙,石侯看见远处一片浮动的、带盔铁甲般的山脉,和荧荧的绿光。

黢黑矫健的身影迈入光中,众人寒毛倒竖,身体和战马一起觳觫不止。

烽火台下,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狼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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