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卞秀京口称刘正英未跟随回京,将我堵了回来。我再要说,便叫我请旨抄他的将军府。”
李寒后退两步,对他长长一揖。杜筠忙上前扶他,道:“这些虚礼。”
“傲节兄代我受了委屈。”李寒与他相扶手臂往屋里走去,杜筠便问:“你那边怎么样,花行可查出什么?”
“这些并州女不少都是淮南侯的线人,招供说是淮南侯转手把她们发卖的。”
“刚没了的那位淮南侯?他也有涉并州案?”
李寒点头道:“听闻他也死于飞刀。”
他从袖中取出那柄刀子,杜筠接在手里,突然浑身一震,道:“我想起另一桩事。”
“岑郎如今监造七宝楼,他的前任是一位李四郎,前年年底不明不白死在小秦淮。金吾卫在场查办的,我大哥曾讲给我听。”
杜筠语气郑重:“取他性命的,也是一把飞刀。”
李寒神色遽变,连忙问:“能取证吗?”
“凶器应当都由官府收存,淮南侯的那把刀子应该也可以,但李四郎的恐怕不能。”
“不能?”
“这就是最蹊跷的,我大哥讲,李四郎身死的卷宗里清楚记载,他是病酒而亡。在场根本没有凶器。”
李寒不说话,指节抵上嘴边,他嘴唇干裂,渐渐撕起嘴皮来。杜筠看他一眼,道:“这案子本在金吾卫手里,不久便转交京兆府草草结案。监造之死不是小事,如此收束……”
他双手抱起,向天一拱。
是皇帝的意思。
李寒沉默了。
皇帝在包庇杀害李四郎的凶手。这凶手很可能就是想杀自己的这个人。如今有人想杀自己,一定是要阻挠并州案。
并州案的内情,皇帝很可能早就知道。
此念头一出,李寒如雷击顶。
陛下、天子、他是君父啊!
十万百姓冤魂泣血,在天子心里,竟抵不过一个外戚、一个舅兄吗?
杜筠见他突然浑身战栗,大惊问道:“渡白,你怎么了?哪里难受?”
李寒深吸一口气,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不会,至少不止于此。皇帝若如此重视卞秀京,就不会轻易答应重审此案。答应重审此案,说明在皇帝心中卞秀京是有成为弃子的可能。枉杀十万子民,这样的罪过皇帝也不敢担。
他包庇卞秀京,绝对是因为别的事。
其他更切中天子利益、甚至能动摇天子地位的事。
并州案背后有隐情。
李寒勉强镇定下来,收拾思绪,重回到这把飞刀上。
天子既然要草率结了李四郎的案子,那李四郎会不会也与并州有关?
李寒目光一闪,当即起身,果断道:“傲节,我们去调刘正英和李四郎的官凭文表。”
杜筠没反应过来,“现在?”
“现在。”李寒已把两匹马牵过来,“事不宜迟。”
***
调取文书还算顺利,李寒等不及到家,当街就借灯笼光翻看起来。杜筠替他把住缰绳,还是忍不住说一句:“仔细眼睛。”
李寒随口答应,快速翻看几页书卷,长出一口气:“找到了。”
“李四郎籍贯并州。元和七年,他也曾在并州供职。”
“供职?”
李寒看向杜筠,“他在这一年加了卞家军。”
这就是为什么屠城中他活了下来。
杜筠更想不明白,“卞家军……想杀你的肯定是阻挠查案,那很可能就是卞秀京的人。这李四郎又是卞家军出身,卞秀京为什么想杀自己人?杀人灭口吗?”
李寒也没想通,问:“李四郎当日在小秦淮做什么,你还记得吗?只是去喝花酒?”
杜筠的博闻强识在这里发挥了巨大作用,还真想起来,“我听大哥隐约提过,他正襟危坐的,也没有叫娘子作陪。”
“不像寻欢。”李寒沉吟,“那很可能是等人。”
秦楼楚馆一向是私下见面的最佳场所。不招眼,能掩饰。
李四郎若真在等人,那一定不想让外人知道自己和此人联络。但无论如何,他还是被杀死在小秦淮里。
如果他要见人,那对方是谁?
李寒将书页一卷收在袖中,将杜筠手中的缰绳接过,说:“回家。”
“想明白了?”
“有点猜测。”李寒抽动马鞭,杜筠紧紧跟上,两人并肩策马回宅。
夜风轻响里,李寒沉声道:“我明天去趟小秦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