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真真面色通红,在谢端若怀中笑也不是,躲也不是,只能凭着心气儿用跋扈掩饰羞赧。
“谢端若,我刚刚跟你吹牛呢!”
谢端若嗯了声,胸膛微颤,笑得气音轻轻,怀中人还在升温,得赶紧铺好台阶把铁大小姐迎下来,不敢把人招惹急了,却总忍不住要逗弄。
“是我和初恋在纽约看了场曼哈顿悬日。”
“哎呀烦人!”铁真真一头扎进谢端若怀里乱拱,“太丢脸了!羞死人了!”
谢端若目光缱绻地拥紧她,哄了好一会儿,怀里的人还是不肯抬头。
“安安,我很高兴。”他抚着铁真真的脊背温声说。
铁真真这会儿没法跟他感同身受,她的遗憾比惊喜还多,闷闷地唤他名字:“我怎么又把你忘了呢……”
明明当下那么快乐,那么深刻。
“没关系,我一直记着你。”时间到了,我会来找你。
男人太轻声细语,铁真真不等他把话说完,坐起来红着眼反驳:“有关系!那不一样!”
谢端若珍重地捧着她的脸颊,大拇指轻轻摩挲在她眼下,把那点儿被强撑着的泪水揉下来。
“安安,我们一直在重逢。”
我们一直在重逢,不久之前,谢端若也曾这样温柔地对她说。
铁真真拾起那张相片,端详谢端若英朗的眉眼,较之儿时他们在香港的合照无甚差别,只是变得更沉稳了些。
“不能平分,哥哥五颗,安安四颗。”
“哥哥,我请你吃巧克力吧!”
“欢迎你来香港。”
“别哭,我们还在再见。”
不辞而别的邻家哥哥,不久后会在太平山再次相遇,来不及送出的那罐柠檬糖,也仍有机会慷慨一盒钟爱的Guillaume Bichet弥补遗憾。
唇齿间的醇滑让味蕾紊乱,普鲁斯特效应引发了一场海市蜃楼,铁真真看到维港的潋滟晴波倒映着一片钢铁森林,不是中环,竟是曼哈顿。
“你是谁啊?”
“我叫……秦疏明。”
维多利亚港的季风吹到大西洋彼岸,暌违多年,终于慢慢地抵达她心里。
此时窗外亦有着一轮落山的红日,远不及记忆中的盛大,铁真真看到了跨越山海的自己,任性娇纵,无所畏惧。
追随母亲的旅途难免会有不如意的时候,但那些失意小插曲往往也伴随着一场治愈的邂逅,毫无例外,仅有的两次都是谢端若带给她的奇遇。
2014年7月,洛杉矶。
太阳堪堪悬离地平线,一架私人飞机也缓缓降落在VIP特需跑道,待命已久的长款林肯正驶来执行它的接待任务,将主人送至Beverly庄园休整。
湾流主人年初在大溪地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救援,是以惹得家中长辈惩羹吹齑,她一出行便会愁肠百结,只能安排医疗、安保、家政队伍随行服务求个安心,浩浩荡荡二十人,这还是铁真真极力裁减的结果。
毕竟于主人而言监视意味远甚于保护,随行队员无事不会出现在铁真真眼前,全凭私人管家连笙统筹调度。
湾流已泊进专属停机坪,主人的舱门依旧紧闭着,连笙上前轻敲向里边请示:“懿臻小姐,已经落地洛杉矶了,请问您休息好了吗?”
“噢,再等会儿。”里边的少女懒洋洋地应声,“我还有一半儿没看完。”
“好的。”连笙知道她在做什么,便也不再打扰,转身去厨房备了一杯椰奶以及铁真真爱吃的点心。
机舱卧室空间有限,无法匹及家中的宽敞,就在功能和装潢上竭尽全力满足主人的需求和喜好。
曾几何时这里还是梦幻的洛可可风格,花季少女心思多变,腻了繁丽,扭头偏爱利落,一室乳白镶金被黑白取而代之,因为铁真真这半年酷爱户外运动。
优雅的高定小裙子只能束之高阁,离开校园她必定天天着一身抹胸背心工装裤,就连皮肤也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挑染了玫粉的发尾梳成了拳击辫。
本就是张扬的年纪,这跳脱的打扮就显得她更为乖张,甚至有点向叛逆偏离的苗头。
铁真真半躺在按摩椅上,长腿交叠,津津有味地看着一本时下最火爆的漫画。她手中那一册还未上市,苏娴不忍孙女为了区区一册漫画望穿秋水,着人赶往东京找到出版社磋商,事成后又马不停蹄地把最新译本送到在外度假的孙女手上。
铁真真抿了一小口椰奶,被漫画中无厘头的配角逗得直乐呵,没翻两页连笙又回来了,递来一部亟待接电的手机。
“懿臻小姐,祁先生的电话。”
铁真真蓦地一副扫兴至极的表情,不情不愿地接过手机滑动屏幕:“干嘛?”
祁明泽开门见山道:“你是不是要去找你妈妈?”
“废话。”铁真真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不然她来这鸟不拉屎的洛杉矶做什么,这时候她应该在科茨沃尔德赛马,要么就去迪拜驯养她的海东青。
祁明泽沉默了两秒,疑似在叹气,商量道:“别去了,过段时间再说。”
铁真真不依:“凭什么!我想去就去!”
她的任性耗光了祁明泽本就不多的耐心,那边也瓮声瓮气:“我刚跟你妈妈吵了一架,她现在应该不想看到我的女儿,你确定要凑上去惹你妈妈不高兴吗?”
“不是?!你耍浑干嘛牵连我呀!有你这么当爸爸的吗!”计划泡汤,铁真真气得跳脚,全然漠视父亲语气中颇藏几分怨诉。
“你该庆幸有我这个爸爸,能让你满世界疯跑。”
什么混帐事儿都跟妻子耍了,祁明泽闹女儿闹得心安理得,毕竟他知道铁真真绝不会在程鸾面前胡闹。
“除了你妈妈那儿,现在你上哪儿都行,我在芝加哥,没空管你,过几天再说。”
铁真真急吼吼道:“不用你管我!”
本就不亲昵的父女俩再次不欢而散。
“臭祁明泽!气死我了!”
铁真真把手机甩床上,气急败坏地将抱枕当沙包打,一身劲儿使完了仍不觉得解气。
“懿臻小姐,需要改变行程吗?”她扔什么,连笙便捡什么,自家小姐纵然娇气,也不是个难伺候的主儿。
铁真真气鼓鼓地吹吐气,憋着一肚子坏水说:“不需要,直接去比弗利。”
来都来了,绝没有败兴而归的道理,不能凑到妈妈面前,她就躲在旁边!
那帮保镖全是祁明泽的人,这节骨眼儿上绝对会死死盯着她,保不齐明天祁明泽会发神经把她押去芝加哥严加看守。
万事争先,眼下她必不可能束手就擒。
为了让连笙放松警惕,铁真真一路上明晃晃地把我不高兴挂在脸上,回到庄园自然是要顺着气性把自己关房里,在此之前,她向一众佣人宣示自己的领地权威:“午餐之前谁都不要烦我!”
门一关上,铁真真双手握拳自鸣得意地耸肩扭胯,踩着HIPHOP步伐把自己挪到床边拉开行李包,嘴里还呦呦打着节奏给自己整了段Rap,“谁都管不着我。”
她从夏威夷过来的,所以也不用倒什么时差,连轴转场稍显疲软的精神在出逃计划中变得越来越亢奋。
铁真真往头上扣一顶黑色鸭舌帽,翻出护照夹和手机就动身,除了那张能满足她一切需求的百夫长黑卡,再捎上什么都是累赘。
这正是大部队解决早饭的时候,铁真真知道必定会有两个保镖守在楼梯口,但她不走寻常路,直接翻过阳台从二楼跳到泳池边的沙滩椅上。
拜。
少女借着跑酷飞檐走壁绕过盯梢直奔车库,不多时,一辆黑色帕加尼声浪嚣张地驶出庄园。
“不好了!懿臻小姐又跑了!”
铁真真驱车赶回机场,考虑到私人飞机会被祁明泽轻松拦截,便致电她的百夫长秘书准备好一张最快出发的机票,去哪儿都行。
洛杉矶地广人稀,铁真真一路通途,但身后很快跟上了四辆穷追不舍的路虎,铁真真也不急,游刃有余地轰一脚油门轻巧拉开距离。
她六岁开始玩赛车,十岁便拥有Koenigsegg为她量身定制赛级超跑,无法上路祁明泽就给她在俱乐部打造专用跑道,配备职业教练和领航员,多年训练下来她的技术可比肩父亲,亦不输F1车手。
上个月在纽约参加完国际元媛舞会之后,铁真真闲来无事考了个临时驾驶证,这是她第一次独自上路,她不可也不该独自上路,但是,能奈她何?
中控显示连笙的来电请求,铁真真甫一接听,对方惊惶又无奈的声音传来:“懿臻小姐,您太胡闹了!这样太危险了!”
铁真真瞟了眼后视镜,不只身后的路虎,天上还出动了一架西科斯基。
螺旋桨轰鸣,铁真真体贴地提高声音:“别费力气了,你们追不上我的!”
语毕,Huayra宛若离弦之箭撕开空气,连笙的撤退指令在噪音中下达,后视镜的路虎随即被速度缩放得越来越小。
连笙妥协道:“我们不追了,请您小心驾驶,安全第一。”
她是苏娴的人,祁明泽的命令下达不到她这儿,她只遵从苏老太太的唯一准则:铁真真的安全是重中之重,首要之首。
路虎撤了,西科斯基还在跟,铁真真浑不吝地说:“待会儿去机场把车开回去。”
这小祖宗松了油门,连笙心中高悬的石头也终于落了下来,回答道:“明白,但请您与我保持联络,我需要确保您的人身安全。”
各自妥协,铁真真也好商量:“这成。”
40分钟后,铁真真登上前往纽约的飞机,上一次和七八个人挤在头等舱还是十年前的事儿,她正适应着,祁明泽的电话就轰过来了。
“你个小王八蛋又在胡闹什么!谁让你开车上路的?你出事儿了让你妈妈怎么办!”
铁真真桀骜不驯地说:“我好得很,请您别诅咒我,谢谢!”
那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呼出,心烦得够呛:“乖乖在纽约等着,我安排人把你接来芝加哥。”
“你少管我!”吼完这一句,铁真真利落挂电话关机,倒头补觉。
在睡梦中度过了5个小时,落地纽约天也开始暗了,铁真真的生物钟彻底被时差打乱。
祁明泽不可能让她无法无天地疯跑,制裁她的手段相当简单粗暴,直接把她的卡停了,铁真真岂会坐以待毙,出逃前她多带了一张苏娴的卡。
从小就和保镖躲猫猫,金蝉脱壳她早已玩得出神入化,但铁真真所有的嘚瑟全都消失在一场粗鲁的碰撞中。
手上一空,她的护照夹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抢了,抢劫她的黑人一眨眼消失不见。
铁真真语塞失笑,三两安保前去追捕,一位白人女士执勤不紧不慢地来询问她是否要帮助,建议她报警处理。
铁真真不认为官方能把这场抢劫处理出什么结果,自己挂失就能解决的事儿,她倒是无所谓,察觉到祁明泽的眼线注意到了自己,她连忙摆手说不重要便躲开了。
事实上,当下的状况她寸步难行。
证件丢了,身上没有钱,手机电量只剩下6%,仿佛都在逼她向祁明泽低头,乖乖束手就擒。
铁真真反骨暴动,直接打电话给她在纽约读美高的闺蜜柳暄:“宝贝儿,江湖救急!我被祁明泽逼到山穷水尽了!”
她一通添油加醋地加工自己的遭遇,惹得柳暄一顿嘲笑:“可我现在在皇后镇呢!holy shit!”
铁真真也跟着惊呼holy shit!她的救星不在纽约,在新西兰!
“别慌宝贝儿,我让我表哥去接你,他正在和朋友开趴体,这会儿离你很近!顶多20分钟,你先上我家住着。”
柳暄的表哥……铁真真印象不深,依稀记得是个玩音乐的黄毛杀马特,还自称摇滚哥特。
“完犊子!我电量只剩下3%了!”
铁真真嚎了这么一声,正打算把表哥联系方式给她的柳暄也慌了,国内的支付方式在这边并不普及,更别说还有手机版本和软件问题,目前她想对铁真真进行经济支援也有心无力。
“这样,你先想办法充上电,要是不行你就等,我表哥的车是幻影,车牌FUCK N——”
柳暄那杀马特表哥的车牌究竟是FUCK什么,铁真真也听不到了,这会儿她算是失联了。
乖乖回头,去祁明泽那儿挨一顿数落,从此被更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