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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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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碧空如洗,天朗气清,正是晌午,日头相较前几日和煦许多。

节帅府不起眼的角门一侧,韦无咎把玩着一双金臂钏,目送一辆马车疾驰远去。

马车朴素无华,窗前挂厚厚布帘,显得几分沉闷。车夫头戴斗笠,冷峻寡言,只顾扬鞭赶车,车内的胡女垂眉敛目,怀抱琵琶,素手按弦,欲拨未拨。

几乎在与此同时,节帅府的大门前,几辆奢华马车停靠,为首的双辕辎车上,左右仆从搀扶着一个穿灰兰色圆领袍的病弱青年下了车。

“节帅,韦巡使来了。”

角门一闭,韦无咎折身回了府内,侍从夏小义来报。

“他讲‘离开凉州在即,特来辞别小叔和县主’,宁管事引他去了前厅。”

韦无咎问:“宝嘉人呢?”

夏小义答:“在褚娘子的院子里同娘子寒暄叙话。”

韦无咎微微颔首,转步,往前厅的方向去。

前厅内,宁东海奉茶敬客,请韦颂稍坐片刻,道已遣人去通禀节帅和县主了。

宝嘉和褚青仪一道而来,半途碰见韦无咎,来人笑着驻足,先同褚青仪道:“子愈来接你了。”

转头又问宝嘉:“你什么时候走?”

宝嘉一副“你管得着”的表情,“韦大节帅这就开始赶客了?”

“不敢,不敢。”韦无咎耸了耸肩,“我可不敢。”

宝嘉冷剜他一眼,不搭理他,拉着褚青仪径自往前去了。

擦身而过时,褚青仪微转眸,手臂间的披帛扫过韦无咎的手背,质地柔滑的纱帔撩得心尖无端发痒,韦无咎忽地产生一种想不管不顾一把抓握住的冲动,最好将人也留下来。

荒唐而隐秘的念头一经起,韦无咎怔住,少顷,他漫不经心同她笑了笑,嘴唇无声张合,问她,学得如何?

褚青仪假装没看懂他的唇语,慌忙转过了头,那一瞬间心跳如擂,鼓噪不歇。

三人前后脚到前厅,韦颂率先瞧向褚青仪,几日未见,心悬在半空,如今看到她的那一瞬,心脏落了实地。他没去细究过为何萌生了这些类似于依赖的情绪,总在付出的那个人,她的付出都会逐渐被当做理所当然,理所当然的东西,自然无需细究。

也不知道她想通没有,凉州这十日她极其反常,三番两次同他置气,韦颂心道。

韦颂收回视线,起身,同县主和韦无咎叉手见礼。

“我方才跟褚娘子讲了,往后回了长安,也要多走动。”宝嘉县主扬眉打趣道,“韦二不会舍不得吧?”

“怎么会?”韦颂说,“县主看重家妻,是她的荣幸。”

宝嘉拍了拍褚青仪的手,“那怎么尽藏着掖着,让我今日才发现这个宝!”

韦颂谦逊说:“青仪愚钝,是县主抬举了。”

宝嘉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最讨厌这些平素端得一副谦虚面孔,嘴上处处贬低女人的臭男人了!

此时此刻,褚青仪是透明的,是任人点评的客体。

她垂目敛眉,一言不发。

她没打算发表任何意见,没什么配得感的人,对此如呼吸一般习以为常,并未觉得任何不妥——毕竟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愚钝嘴拙,毫不讨喜,她并不明白哪里讨了县主欢心。

“别聊有的没的了。”韦无咎懒得搭理这些虚头巴脑的打官腔,兀自插话道,“我说正事。尉迟韫的祖父七十大寿,他恰好也要回长安贺寿,你们一道走,有个照应。”

韦无咎此前派人知会过韦颂,韦颂没什么意见,点头说好。

“人在门外等着你们了,一起出发。”韦无咎话罢看向褚青仪,淡声问,“你也觉得宝嘉抬举你了?”

褚青仪猛地一怔,抬眼,呐呐,“……青仪的确,不值一提。”

“闭嘴!”宝嘉县主气不打一处来,“少给我瞧不起自己。”

她一把拽走褚青仪,气冲冲离开了前厅。

韦颂不解,一番自谦之词,客气得当,为何会忽然惹得县主不快。

如是想着,随口便问:“县主何以火气这么大?”

“她一贯火气大。”韦无咎似笑非笑,“你也一贯眼力不好。”

怀揣宝藏视作敝履,叫明珠蒙尘无光黯淡。

再次原路返程,褚青仪认真欣赏了一番沿途风景,大抵越接近被刺杀的时间节点,心里反倒越平静了。苍茫无垠的草原,一路渐白,寒气逼来的时候,遥遥可窥远方天际连绵不绝的峰峦,褚青仪意识到,快到乌鞘岭了。

尉迟韫孤身一匹马,一身褐衣短打,头上添了蓑笠,身上系着行囊包裹,又背一把裹布大刀,马侧挂一个水囊,轻衣简行,跟随在韦颂的车马队伍里。

褚青仪不停掀帘观察窗外的日头,推算时间,马车驶向乌鞘岭驿道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一日车程,又至乌鞘岭。

两旁是孤崖峭壁,雪岭间寒风猎猎,寂冷阒静,一片肃杀之气。

褚青仪眼睫轻颤,悄然抬手,按住了胸口的位置,那里藏着一把戒刀。她的神经开始紧绷,做好随时拔刀的警戒姿态。

昨日晨间,韦无咎教他使匕首的技法,后来在私底下将随身携带的那把戒刀送给了她。或许应该叫做换,以她的新买的匕首换了他的这把老戒刀。

褚青仪不清楚他为什么随身带一把戒刀,他说这把刀早已见血开刃——戒刀明明是僧人所佩戴的刀,只作割衣用,不可杀生。

他手中的戒刀却早已破了戒。

褚青仪让车夫缓行,把车帘大开,按住怀中戒刀,守在车门前。再请尉迟韫策马近前,任其调遣侍从护卫,严阵以待。许是这份肃杀之意,让韦颂也感到了不对劲,并未阻拦。

所有人的神经都感到一丝紧绷,听凭褚青仪安排。

尉迟韫自身后卸了大刀,屏气凝神,警惕四周,俄而抬头望天。

苍碧的天穹之上,传来孤鹞低鸣,它展翅盘旋在车马队伍附近,好似在放哨。

少顷,前方马踏烟尘,疾驰而来一只轻骑,尉迟韫很清楚,是河西军的斥候,还未出河西地界,这附近就有扎营驻军的军营。

灵蝉以为是匪寇来了,已然拔出了刀,就要上前。尉迟韫一把拉住她的缰绳,摇了摇头,难得没有大嗓门说话,竟是敛色肃容,一言不发。

“报!都将,那一伙子匪贼训练有素,蛰伏在雪峰狭谷间,他们昨夜抹黑自凉州和会州的交界过渡带混进来的。”斥候只认尉迟韫,近前气声禀报。

“好。”尉迟韫抬眼望了望那只盘旋不停的鹞子。

而后尉迟韫催马行到褚青仪马车一侧,低声说:“褚娘子,照旧疾行。别慌,末将来护阵。”

于是褚青仪让车夫恢复了行车速度,继续往前,到一处狭窄山谷间,几只冷箭“嗖”地袭来,一阵箭雨掩护下,顷刻间烟尘滚滚,驱马疾冲而来的持刀握枪的一伙匪寇。

马车陡停,尉迟韫旋即列阵护在车前,褚青仪心速狂飙,却不肯躲退,死死守在车门前,冷冽的寒风倒灌入喉,呛得肺腔间生疼。

对方人人身着黑衣,面罩敷鼻,不算后方射箭埋伏者,正面冲来的杀手有五人,褚青仪这回终于看清了具体情形。果不其然,其中身手最为艰猾狠绝的一个黑衣人,直奔她而来。

大概这次尉迟韫护守在前,提前警惕,指挥得当,将人拦在马前刀下,那个黑衣人屡不得逞,过手间逐显急躁,刀法愈发狠戾,尉迟韫不慌不乱,见招拆招。

“狗日的!放箭啊!”

那黑衣人倏地朝谷间大吼,不明白为何潜藏其间的同伙为何不替自己掩护,拿钱办事,快速快绝,又不是要赶尽杀绝,杀了那婆娘就可退场——然而竟无一人理会,再无一支冷箭放出。

狭谷东南侧,覆白的雪松林掩映的隐秘高坡上,七人隔着距离藏匿其间,骤然一支又一支裹风的箭矢自背后射来,便陆续自高坡上滚落而下,无一不被一箭穿喉。

韦无咎勒马停在陡坡最高处,一身玄青色的利落劲装,护臂紧束,蹀躞带上垂挂箭囊,长弓挽于臂侧。

英挺孤拔的男人自上而下睨了眼坡下战况,他身后,一队披甲持戈的河西兵抱拳跪地,等待军令。

韦无咎淡声吩咐:“下面几个,抓活的。”

“是!”众士兵领命而去。

乌鞘岭的狭谷间,那黑衣贼首倏然攻向灵蝉,灵蝉不敌,似是找到漏洞,一鼓作气紧逼灵蝉而来,片刻,将其手臂砍得汩汩流血,灵蝉马缰脱手,跌落下马,适时尉迟韫赶来,挥刀振落贼首手里挥舞的刀,他却乘机自马背上一跃攀到马车车顶上,褚青仪双目登时充红,扯开嗓子大吼,“灵蝉!!”

待那贼首跳下来踢下车夫,钻进车厢,一个翻滚几乎是扑在了褚青仪身上,死死掐住她脖子——褚青仪大喝一声,拔了怀中的戒刀,双目似乎在一瞬间弥漫上一层血雾,凭着动物般的生存本能,直直刺戳向来人的腰,深深入腹,而后扭转一圈,那人的黑色衣袍浸染一淤深赤,血迹喷溅了褚青仪满脸,贼首惨叫一声,褚青仪连忙一把推开他,贼首跌落下马车。

“褚青仪,你……”韦颂瞪大双眼,忽而连声猛咳,似是惊吓过度,病急攻心,一下子呼吸不过来,晕了过去。

褚青仪赤红的双眸恢复清明,心绪空茫地趴在车门外的木板上,大口大口呼吸。

“娘子,娘子!”灵蝉遥遥大喊,她的手臂汩汩流血不停,还不忘急匆匆赶来保护她。

听到熟悉的喊声,褚青仪猝然抬眼,看到安然无恙出现在眼前的灵蝉,长长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小丫头福大命大,她依旧没事。

在偌大的梁国公府,真心待她的人只有灵蝉了,她不希望小丫头有一丁点儿事。

神经松懈下来的时候,褚青仪只觉累极,趴在车上一动不动,耳畔乍起一阵又一阵嗡鸣,她打起精神费力辨听车外动向,打打杀杀的动静似乎变少了,于是她索性将脸贴在冰冷的车板上,试图清醒一些——就在这半恍惚半清醒间,褚青仪听到窸窣的振翅响动,余光间便瞧见一只鹞子翩然飞了过来,灵巧地落到了她脸侧的木板上。

褚青仪侧目瞧它一眼,怔怔心道,韦无咎是不是来了?

整颗跃跃躁动的心脏,终于安定下来。

她发现她原来是如此渴望他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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