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我们调查，丁回就是那个长期跟踪你的人。”

“我们对他的私人住所进行了搜查，在里面发现了很多你的照片，以及记录你爱好和日常路线的笔记。根据粗略估计，他应该已经跟踪你已经有将近一年的时间了，从你夏日刚刚入住中盛家园开始，直到他前段时间遇害。”

“你能详细说说，你和丁回相遇的两次，都发生了什么吗？”

“好的，谢谢张先生配合，我们会尽快将此事调查清楚的。”

警员的话回荡在他的耳边，在配合记录口供的时候，张重光的整体状态都呈现半游离状态。

突然，他缓缓抬起头来，轻声问了一句：“能够确认，丁回是什么时候死的吗？”

警员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吓到，愣了愣。

“不好意思，这个我们暂时还没办法透露。案情还在调查中，如果后续有结果，我们会通知您的。”

很官方的拒绝。

他刚刚走出门，就瞧见在外等候多时的李烛。

男人站起身来，垂眸打量他的表情。

“还好吗，小光。”他问。

张重光点点头，眼角带着微微的红，神情明显有些疲惫。

“我们可以走了吗？”

李烛：“口供录完了，我们回家。”

回去的路上，张大少爷一直靠在车窗上发呆，看着窗外划过的树影和霓虹夜灯。

那些色彩只在他的眼眶划过，匆忙离去。

突然，他轻声开口道：“李先生，他……他的死跟我有关系吗？”

李烛瞳孔以一种极其僵硬地速度缓缓移动，似乎甚是疑惑。

“当然没有。”

“小光，你怎么了？”

男人关切地看了他一眼，眉头微蹙，一脸担忧。

张重光抬了抬眼，悠悠道：“我……梦到丁回了。”

李烛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眼睛几乎一眨不眨。

“什么时候？”

“那天，做噩梦。”说着，张重光的声音有些沙哑，情绪明显有些滴落，他咽了咽口水，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产生了下意识的身体不适。

“我……梦到丁回，他整个人血淋淋的，四肢都不见了，只有一颗头……还说是我杀他了。”

李烛听罢，只是柔声道：“宝贝儿，你只是太累了。”

“那天你看见了照片，就一直放在心上，只是潜意识对你的影响而已，这根本说明不了什么。”他耐心地安慰着身侧的人，“我们回去好好休息，睡一觉，不会有什么事的。”

“特别真实，他的脑袋还掉在我的脚边……”张小少爷的表情一变，又忍不住干呕了两下。

“他……他什么时候死的，警察不告诉我。”

“不管他是什么时候死的，都跟你没有关系。”李烛似乎十分笃定，他的声音压低了一些，轻声安慰：“宝贝儿，你太紧张了。”

“忘掉那个梦，忘掉丁回，他的死是罪有应得，也是命中注定。”

张重光吞咽了几下，喉咙因为方才翻涌而上的胃酸有些灼痛。

22汀。

李烛安抚着张重光，让他早点休息。

小少爷躺在床上，却久久不肯闭眼，似乎在惧怕着什么。

男人的手掌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垂眸道：“别想了，宝贝儿。”

“我在呢。”

说着，他吻了吻爱人的额头。

张重光在爱人俯身影子下，缓缓闭上了眼睛。

对方的手掌还在轻轻拍打他的脊背，低声呢喃着：“睡吧，宝贝儿，你会睡个好觉的。”

“Good night.”

在男人的呢喃声中，张大少爷逐渐陷入了梦乡。

……

好冷。

张重光一下子打了个冷颤。

他下意识地想要钻进男人怀中寻求庇护。

在他的双手触碰到对方的时候，先是心安了一瞬，连忙朝着对方的怀中钻去。

可却还是好冷。

还是好冷。

这种冷像是……从身侧之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一样，完全得不到任何的缓解。

那冷，好像逐渐包裹了上来，从他的四肢向上蔓延。

张重光忍不住挣扎，想要从对方的怀中挣脱。

可，身体仿佛是不受控制一样。

动弹不得。

他挣扎，试图调动身体的力量。

直至他猛然睁开眼睛，霎时，他就想要嚎叫。

只见，他抱着的根本不是李烛。

而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一具被冰冻过的尸体，那些冰封的血珠，因为他的怀抱正在缓慢地融化。

淅淅沥沥的，向外感染着他。

张重光一边挣扎，拼命想要嚎叫。

可是他却失去了声音。

他的喉咙似乎被堵住了，谁将他的声带抽了出来，那可以令他发声的器具此时就缠在他的脖子上，像是一条脐带。

他嚎叫不得，求饶不得，挣扎不得。

对方因为他的怀抱，已经溢出一层血水，整张床上都已经湿了一大半。

救命……

谁能来救救我……

他的眼睛瞪大了，泪水涌出来。

从头到脚，他已经浑身冰凉，四肢几乎没有了任何知觉。

只有这求饶的泪水是滚烫的。

泪存在的意义，似乎是用来分别生死的。

他还活。

嚎叫声堵在他的胸膛，拼命挣扎。

只有读懂他心跳的人，等读懂他的求救。

“扑通！”

“扑通！”

“扑通！——”

眼见着，被他怀抱着的人，身上的冰凉已经全然融化。

突然！

睁开了眼。

丁回的这双瞳孔中，藏着密密麻麻的辅瞳。

像是绿头苍蝇的瞳。

粘连在一起的，无法分离的，窥探的群巢之瞳。

……

“小光。”

“小光……”

“小光！”

“小光！——————”

霎时，他终于睁开了眼。

男人的声音，将他从噩梦中拯救出来了。

果然，只有爱人能读懂他求救的心跳。

李烛垂眸看着他，擦了擦他的额角的汗珠，轻柔地将人抱进怀中。

“宝贝儿，没事，没事……”

张重光缩在他的怀中，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

他的手紧紧抓着男人的衣衫，指甲已经划破对方的皮肤，战栗着开口道：“救、救救我……”

李烛轻轻呢喃：“我在。”

“救救我……李先生，救救我……他为什么死也不肯放过我……”小少爷的声音颤抖中带着哽咽。

他鼻尖的泪滴落在对方的脖颈上，有些烫。

“为什么……死了还来找我……为什么为什么……我做了什么错事吗？”

“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错事，所以他才来惩罚我？”

李烛捧起他的脸，细致地用手指带走他眼角的泪。

那双灰眸盯着他，道：“NO，no……嘘……”

“你是个好孩子。”

“你是个好孩子，宝贝儿，好孩子是不会做错事的。”

张重光将脸埋进他的胸口，双手紧紧攥着他肩膀的衣襟，无声地哭泣着。

他抓住了爱人。

像是抓住了唯一可以拯救他的人。

“救救我吧。”

“李先生，只有你能救我，对吗？”

李烛的手掌托着他的后脑勺，声音沉闷沙哑，像是在克制什么躁动的情绪。

“I will save you.”

那双灰色的眼睛，在这句话落下的一刻——黑的可怖。

张重光不知名的，就心安定了下来。

“他一定会救我的。”

他想。

毋庸置疑的，

他会在爱人的怀抱中，得到解脱和拯救。

……

12.8日。

张重光第一次来到了李烛的心理工作室。

他被邀请躺在沙发上，需要拼尽全力去放松，将自己浑身上下的细胞都扩张和舒展，保持人体的最佳状态。

李烛的声音轻飘飘的，恰到好处地落在他的耳畔。

“宝贝儿，你想好了吗？”

张大少爷想都不想，就点了点头。

似乎早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李先生，开始吧。”

李烛在他的面前坐下，将手中的一枚硬币轻飘飘丢进两人面前的水杯中。

“叩。”

一声响音。

回荡在无比安静的环境中。

“宝贝儿，放轻松，闭上眼。”

男人的声音低沉，天然带着催眠的力量，落在他的耳畔，像是轻柔的抚摸。

“Breathe in,beathe out……Breathe in,beathe out……”

在他轻声呢喃的引导下，没一会儿，对方的呼吸就已经平缓了下来。

睡着了。

张重光再次有知觉的时候，是在一汪清水之上。

这里的白十分柔和，让他的心情感到无比的宁静。

他缓缓站起身来，在这一片祥和的平静之地，心思沉浸，没有一丝恐惧的情绪从他的潜意识里爬出来。

张大少爷缓缓走了两步，身下的清水荡起一层水波。

没有一点冰冷，这些水似乎无法触碰到他，有一层无形的玻璃将水隔离。

它存在的意义，似乎象征着永久的平静。

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这里空旷无比，望不到边界。

突然，他的视线停顿了一下。

不远处，一面澄澈的镜子立在那里。

似乎在等待他。

张重光没有一丝犹豫，缓缓走了过去。

面前的这面镜子，在他靠近的时候，就开始不停地扭曲起来。

里面似乎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这时发现，这面镜子竟然无法照出他的身体。

那边，只是一面空旷的密林，密林上空飘荡着死气沉沉的浓雾。

张重光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镜子的对面，他去过。

那是他的噩梦。

他站定在原地，不知不觉有些紧张起来。

镜中的声音越来越大，似乎逐渐占据了这边的宁静。

随着奇怪的，像是粘液撕裂的声音。

镜中的世界逐渐出现了变化。

眼睛，

出现在镜面之上。

那恐怖的群巢之眼。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随着声音的愈演愈烈，几乎遍布了整块镜面。

这些狰狞的眼睛，在同一瞬间。

睁开了——

无数瞳孔的定点，死死地注视着他。

张重光身形一颤，下意识地想要叫出声。

可一只手，惨白的手，带着血水的手，

从镜面中猛然伸出来，掐住了他的脖颈。

动作不重，却令他叫不出声音。

眼前的镜子，突然开始流血，流黏腻的黑色的血。

落在他脚下的清水之中，像是中世纪蔓延飞速的黑死病，带着震慑的恐惧。

就在张重光想要后退的瞬间，

他被冷汗浸湿的后背，贴在了一个温热的胸膛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