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在站点停下了。

人群涌出来。在这地下与地上的交界区，人类与恶魔群体奇妙地融合在一起。等着电梯的恶魔扯着自己的包，手忙脚乱地整理着特征，她似乎不太熟练，于是细致地检查着，以防缺漏，她眼睛闪着光亮，有些激动地蹦跳——那大概是新考上来的学生。人类脸上的疲惫在刺眼灯光打过来时依旧没有消减——在地下城见多了这东西——那破地方只有灯光。他们的脸上常常有堆积的疲惫，疲惫、疲惫、还是疲惫。他们远离阳光很久了，人类毕竟不如恶魔那么适应长期昏暗无光照的环境。一个恶魔或者人类——从人群中挤出来，混到扎堆的学生里面。她穿着宽大外套，带着帽子，帽檐压低，看起来像个人类。列车中有列车员东张西望寻找谁的影子，他没注意到她。很快，列车又开动了。她刚挤进电梯，听着耳边几个恶魔兴奋地讨论着地上世界。她的呼吸有些急促，但她尽力压制着。

失重感袭来。电梯门开了。她的心脏随着震动的门狂跳着——这时候，她初次、真正接触到了地上世界的阳光。

下午两点多了。夏涵盯了一眼表，望着面前的两个朋友。她们刚从奶茶店出来。乐茵故意摊到许晴身上，抱怨着：“那家奶茶店人好多……”

“但是很好喝啊……好吧，下次换一家吧……”许晴有些弱弱的，她妥协道。

“夏涵？陪我去一下书店吧？”乐茵绕到夏涵身后，又转过来，挽住她的左手。夏涵右手正抓着奶茶，她不懂这些，其实也不喜欢喝，但还是点了和她们一样的。她不太习惯肢体接触，乐茵攀上来时，身体不自觉发颤，她忍耐着。

“嗯？行，听你们的……”

“晴也要去吗？”乐茵问。

“嗯，正好买点资料。”

“别再卷啦！！”

夏涵有些木然然的，她已落在她们后面一步多，看着她俩拌嘴。她有些说不清的局促，或许自己不该过来的，她们两个就可以玩的很开心了，没必要带自己。她捧着手里的奶茶——已经尝过几口，她再一次确定自己不喜欢这东西，于是拎起，不再碰它。她落下得更多了。她想着，若是自己故意不见，她们会注意到吗？手臂上的伤口疼起来——确切地说是发麻。不知是不是割的次数增多，她已经不太能感觉到疼痛，于是伤口越来越深。割完之后时常觉得手臂使不上劲，有一种种麻麻的感觉以及大概来自于本能的害怕——她不敢用力，她知道手臂上的伤口。没有绷带，她用纸和皮筋勉强裹起来了，以防弄到衣服上——会被家里人发现，她时不时要去松一下皮筋，因为勒得疼。

要是得破伤风死掉就好了。她有些丧气地想。

落差越来越大了。她深呼吸，往前面两人那赶。假期的街道总是人山人海的——她害怕那么多人，她受不的。她想去没人的地方坐一会儿，喘口气，她不知道怎么说，她不希望影响自己的朋友，搞得她们在带一个小孩。

她往前跑，撞上一个带着帽子的短发女生。她忙不迭地道歉。她有些恍惚，和那人对上眼睛，下一秒，她僵在了原地。

许晴注意到夏涵被落下，于是拉住还在疾步的乐茵，后者也反应过来。

“夏涵？夏涵！走啦，你在想什么呢？”乐茵喊着。

“啊，没什么……”夏涵有些尴尬。整个脸突红起来。她依然有些愣神，似乎对刚刚的那一眼还心有余悸。她心不在焉地说“嗯……来了。”

错觉，大概。她想。

但一种怪异的感觉跟了她一路，直到她的朋友们挑选书籍，她在旁边等候，她一眼看到了那个女生——在斜对面的架子边，随意抽出又放回几本书——她明显时不时往这边瞥。

夏涵浑身抽搐了一下。她感到血液上涌。她不知道怎么说，恐惧吞噬了她几乎所有的理智。她手臂一阵闪电般的刺痛，奶茶从手里掉下去。

“啪——”地上多出一摊乳白。

“啊——奶茶——”乐茵眼疾手快，她拾起半杯奶茶，好让事态不再进一步发展。夏涵脸色惨白，膨胀的血管扭曲着她的神经，她下意识看向斜对面——那女孩已经不见了。

逃跑——这是她心中唯一的念头——在这个压迫着她的环境，从这堆纠缠在一起的烂摊子中——逃走。

“夏涵？”许晴察觉到她表情不对，她关切地靠近她。

“抱歉——我突然想起来我有点事——我得走了——我——”她瞥一眼地上的污渍，“对不起——我真的得走了——”

“没事，你去吧，我们回头和店员说一下。”许晴安慰她。

“你怎么啦？”

乐茵的疑惑被甩在后面，她心急火燎地跑出去，如刚刚窒息了一般地喘着粗气。她记得回小区的路，这一路上的行人慢慢减少，这本应是让夏涵放松的事情——那诡异感确越来越强烈。道路一边的树木上，“沙沙沙”的响声愈发放肆。

“喂，别跑了！”

夏涵下意识停下，抬起头。那人撑在树干上，树枝摇晃——她似乎是刚刚跳过去的。她喘了两口气，摘下帽子。

夏涵双腿发软。现在，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张脸——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露尔露出了头上的角和那特征性的红色眼睛，血色的眼袋和嘴唇使她终于像个恶魔的样子。

“拜托，我找到这里来很不容易的啊。”她带着威胁语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