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学问的事,怎么能说我坏。”李先衡不服地鼓了鼓腮帮,眼神故作审视地扫描左峥权,“那你是怎么把控节奏的?”
“因势利导、速战速决。”
左峥权的脸上还扬着未散的笑,但语气里带上了不容置疑的意味。
“好严格哦峥权,留点余地嘛。”
这是种高效但容错率很低的行事方式,特别依赖指挥官的判断和决策,以及整个团队的执行能力。
李先衡自诩效率够高,也没有对自己的团队这么严苛,他允许阶段性目标的出入,习惯性进行资源预留、制定备用方案。就像今天的“加工”,不只是为了推进度,而是为了给后续的数据校检和备份留下充足的时间。
“实战是没有容错率的。”
左峥权的双手搭在一起,话里十足耐心:“我们主攻的不一样,小李班长的方法亲和有效。”
视讯框又被李先衡放大了一半,框里的左峥权套着黑色背心,显露出肩膀上有劲的肌肉线条,和他脸上半框眼镜架构起的斯文碰撞出极具冲击力的反差。
李先衡敏锐地发现对面人的镜片上反射出了电脑的光,光影织成了一个人像——左峥权把视讯框扩大到占满了整个桌面,李先衡都能从他镜片的反光里看到自己了。
“先衡,不要离屏幕太近。”
“哦。”左峥权唤回了李先衡的注意,李先衡重新拉开与屏幕的距离,手头暂时中止了视频剪辑,终于一心一用地看着左峥权,“你们明天几点结束呢?要不要来我们船上玩?”
如果结束得早,李先衡他们的船可以往港口拐,顺路把左峥权那几组人一起接回酒店。
“玩什么呢?”左峥权的声音从电脑里传出,尾音散在狭窄的宿舍里。
“也是,”李先衡轻轻歪头思考了一会儿,眼波横斜,“我们这一艘小破船上没什么娱乐。”
“我相信先衡一定有安排了。”
左峥权张开手抬了抬镜框。
“让您失望了,我还没安排呢。”李先衡点了点太阳穴,苦恼道。
左峥权故作惊讶:“嗯?你不来接我了吗?”
“接,”李先衡顺着左峥权的话说,这本就是他的打算,“就怕你贵人事多,让我在港口空等。”
“你来接,我总不会让你等。”左峥权手边有哒哒的金属碰撞声,“先衡,你该干什么了?”
李先衡也摸不准他想听到什么,这称呼,又是先衡、又是李哼哼,还解锁了什么小李班长,没有特别分明的情感色彩,也就不能探究他叫这个称呼时是想得到哪一类的回复。
但是,以两人至今的聊天模式,左峥权对他还算耐心坦诚,对方应该也不想听到自己官方疏离的应付,李先衡猜测道:
“早点休息,以待明日?”
“嗯。”左峥权满意地应了一声,眼睛嚣张地扫视着李先衡身后的布局,“你在船上睡得怎么样?”
李先衡不是一个人住,他怕视讯时会影响到同屋的凌星照,总是选择在餐厅、船长室,或者信号更好的甲板上接通。所以,聊了几天了,两人还没在李先衡的宿舍里视频过。
“还可以吧。”李先衡扫视四周,他和凌星照内务整理得好,没有不能入境的私人衣物,干脆端起电脑在宿舍内转了一圈,“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有床,有小圆窗,还有独立卫浴和桌椅。
“怎么是双人间。”
李先衡坐回座位、放下电脑就发现左峥权皱起了眉头。
摄像头拍到的船舱宿舍里的上下铺,明显都有人睡过的痕迹,结合视频开始前看到的凌星照,不难猜测两人同屋。
“船上都是双人间,”李先衡的手又握上了鼠标,光标无意识地在左峥权皱起的眉头处打圈,“我和星照住已经很好了,他们alpha和alpha分一间的更憋屈,大家都在忍耐。”
忍耐很小的地盘,忍耐alpha间的信息素互斥。
相比起来,李先衡和作为beta的凌星照一个宿舍,条件算自在了。
“你呢,峥权,你该干什么了?”话问出口,其实李先衡也不知道自己想听到什么,他只是想把话题引开,让左峥权的眉头舒展。
“哄我们小李班长睡觉?”
左峥权伸展开双臂又交叉在胸前,李先衡终于看到了那个发出哒哒金属声的东西。
“你在抽烟吗?”
“嗯?”左峥权愣了一下,将打火机拿在镜头前晃了一下,不答反问,“你抽吗?”
李先衡笑着晃晃脑袋,又道:“你在伤好前也别抽。”
“好,听你的。”左峥权啪得扔开打火机,下巴搭压在手臂上,“我不抽。”
李先衡赞赏地点头:“你也该早点休息了。”
“真不要我哄睡?”
话语里兴味十足,但一点儿也不认真,李先衡委婉地拒绝:“下次吧,我要先把视频剪完,还要去洗澡。”
“下次?”左峥权兀自琢磨着,“那就是明天。”
“哈,”李先衡忍不住笑出声了,“再说吧峥权,明天见。”
肌肉牵动着锁骨,衣领上是白花花的一片,左峥权像被闪到了,阖了下眼:“晚安,明天见。”
李先衡先一步挂掉了视讯。
在日常交流中,李先衡会礼貌地等对方先挂通讯,但是和左峥权视讯的第一天他就发现,对话完结、道完再见后,左峥权总是不会挂断。
摁结束键的主动权交到了李先衡手中。
凌星照打开门,先把头伸进来环视一圈,确定房里没有别的声音,才像出壳的龟一样放松地走进来,没走两步,侧面撞上了从卫生间出来的李先衡。
两人同时后仰又相视一笑。
“你不回来我就要去找你了。”李先衡走到桌边,他的头发已经用吹风机吹过了,毛茸茸的,“怎么见外了,星照。”
凌星照知道李先衡指的是他一听到左峥权的声音就跑开的事,他翻了翻手头的书,不作回答。
李先衡看了他一眼,洗澡前剪好的视频已经成功导出,他直接转发给了唯一的置顶联系人【妈妈】,问凌星照:“明天我们回程,顺便接一下他们,你觉得要不要加什么活动?”
“烧烤吧。”凌星照把书轻扔在桌上,双手撑着椅背上,“食材都空运过来了,明天再不用就要带回酒店后厨了,我们的组员们不会甘心的。”
“好,明早邀请一下另外三个组。”李先衡关上电脑往床铺边走,想到什么又转身交代,“对了,多拿点蔬菜出来,一直大鱼大肉,肠胃负担很重的。”
学校的食堂会给他们的日常饮食做营养配比,这次夏令营,一路上海鲜不断,众人吃到厌倦,那就十分考验大家的自制力了,小李班长也为大家的饮食问题费了点心。
凌星照正在喝水,闻言呛住咳了几声,用手抹了一下嘴:“您在点我嘛,中午你都听到了?”
“这里隔音一般,你们的声音也不小。”万书更是一字不落地给他转播前因后果。
李先衡转身坐在下铺床边,拿起手机,随口问道,“对了,你哥怎么回事?”
“十岁之前的事了。”凌星照旋紧水杯的杯口,“等他进部队,食堂做什么他就该吃什么。”
李先衡的动作明显顿住了,他的视线从手机屏幕里移开,抬起头问:“循序渐进吧,有去看过医生吗?”
“当然,身体体检一切正常,心理问题。”凌星照真是什么都说,三两步跨到上铺,又趴着床沿露出一颗脑袋,声音都变轻了,“先衡,你,你也是吗?”
“嗯。”下铺传来微不可察地声音,转瞬又恢复如常,“我已经差不多了,需要给你哥介绍一下那位医生吗,我觉得还不错。”
凌星照松开抓握的五指,抚平身下的床单,沉默了一会儿道:“直接跟他说吗?”
李先衡只以为凌星照是想给他保密病症,所以拿不定主意,但是有身边人作为成功案例,凌月佼对这位医生应该会更有信心。
李先衡爽快地说:“可以,你私下里跟他提一下。”
“哦。”上铺的凌星照慢吞吞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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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利的船身是分割海盐蛋糕的刀柄,浪潮掀起独属于海面的连绵小山峰,钱方宁在视野开阔的船长驾驶室分享李先衡昨天冻好的蓝莓棒冰,万书带着人在甲板上搬烤架和食材。
左峥权确实带着人如约等在港口。
上了船,卸下装备,一群饭来张口的少爷们雷达狂响,像听到放饭声的哈士奇一样都朝甲板上跑。
覃近礼跑得一马当先,卷起袖口,高声道:“我来烤我来烤。”翻转,刷油,手下动作井井有条、流畅娴熟。
万书的手空出来了,把叼在嘴里的冰棒拿下,愣愣道:“师傅,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覃近礼一副饿鬼投胎的样子,直勾勾地盯着手下的滋滋冒油的肉串:“我专业的,你放心,我就吃亿点,其它都留给你们。”
他们活动量大,中午吃的都消化得差不多了,现在下午四点,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候。
覃近礼不经意抬眼看到万书正在吃的,明知故问:“你吃什么呢?”
这是李先衡做的,万书下意识找李先衡的身影,没看到,但看到了从驾驶室跑出来的钱方宁,指着他道:“先衡做的,方宁在分,你问他要。”
——总之,别惦记我的。
覃近礼转移视线盯钱方宁,钱方宁被“探照灯”打着,似有所感,往他们这跑。
他的手里托着冰棍模具,一路跑来,每经过一个人就会被顺走一根胖墩墩的紫色棒冰,他的脸色越来越狰狞,最后突出重围、到达覃近礼跟前的时候,只保留下两个“幸存者”。
钱方宁单手拍开覃近礼伸过来的罪恶之手,气急败坏地把最后两个棒冰从模具里脱出来,模具扔在边上的厨具箱里,一手一个棒冰交叉在胸前,语气十分认真:“没有你的了,一个是我的。”
覃近礼好笑:“另一个也是你的?”
钱方宁摇头,用歌舞剧的腔调做作地宣布:“另一个属于美味的缔造者。”
那就是李先衡。
覃近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你把你的给我分一口呗,我上船后什么都没尝到,嘴里干巴。”
钱方宁特别机灵、不上套:“你趁现在舱门没关,下去捞块冰嚼嚼得了。”
覃近礼环顾四面八方:“直接吃会生病的吧。”
这里的海水纯澈洁净,但也含有污染物或者微生物。
“呵,alpha哪有那么娇弱。”钱方宁不屑一笑。
覃近礼腾出手,将钱方宁转了个身,伸手指向他们的正前方,钱方宁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
斜阳下,左峥权的手臂搭在李先衡的肩膀上,净身高一米八三的李先衡被比他更高的左峥权揽在怀里,竟揽出了小鸟依人的韵味!
这还不是重点。
重点是,明明穿戴着支具就能行走如常的alpha此时五步一喘,李先衡也纵容地迁就他的步调,任他搭靠、陪他休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