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峰认命的当起司机,这不走不知道,车开了一路,祁九清才感慨起自己的先见之明,那藏人的宅子在梓园往南的一个小巷子,开车过去都废了大半小时。抵达胡同时,正巧周文斌出来,邱嘉怡看到了他,祁九清对她摆摆手示意自己能解决,邱嘉怡这才幽幽的跟着周文斌走了,时不时还往周文斌脖颈里吹凉气,看起来吓人很得心应手的样子。
祁九清看她一副阴恻恻的表情,没忍住笑了一下。吴峰被奇怪的看他一眼,他连忙咳了两声:“想到了好笑的事。”
吴峰不知道夜闯民宅有什么好笑的,他意思意思的问了嘴:“你自己去,要我帮忙吗?”
祁九清从卫衣口袋里翻出一只口罩戴上,表示并不需要,您就看着他大显神通吧。
吴峰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看的,更不知道他不让自己帮忙还让他跟来干嘛,当司机吗?还是展示他的本事让未来雇主放心?
他忧愁的点了根烟,目送祁九清进胡同,觉得这年轻人纯是闲的。
烟草燃烧出的雾被夜风吹散了,吴峰眼看着祁九清鬼鬼祟祟的拐进门口,里面刚传出一声男人的厉喝,吴峰就捕捉到一道耀眼的金光划破夜空,很快祁九清就背着一个纤细的女人,牵着一个矮个子的女孩走了出来,好像还体贴的给关上了门。
吴峰:“?”
他连忙下车给祁九清开车门 ,大脑一时间不知道该怀疑这其中的哪一个片段,他帮忙把女人抬进后座,又去安抚小女孩的情绪,小孩还算镇定,应该是祁九清表明了身份,吴峰翻出一条毛毯给两人盖上,这才回了驾驶位。
祁九清已经稳稳当当坐着了。
吴峰看他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打火的手一顿,很不经意的问:“里面有几个人?你怎么把他们放倒的?”
祁九清好笑的看着他:“你是想学吧警官。”
吴警官一点也不慌,想学点耍帅的东西乃是人之常情,谁没幻想过当神仙呢?
祁九清摊开手,乍现的金光把前座照亮,没等吴峰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祁九清就又把它收了回去,然后从兜里掏出来了几张皱巴巴的警局办公用纸:“想什么呢警官,这个只有照明用,我只是把它当做闪光弹,把他们照花了眼,然后给他们贴上定身符而已。打人可是犯法的警官,我带你来就是证明我不会违法乱纪啊。”
吴峰想说私闯民宅已经违法乱纪了, 又想说定身符这种东西很玄幻,但嚅嗫着嘴唇什么也没说,大概也是无话可说了,只是提起家里:“解决完这个案子就来我家帮个忙吧,到时候价钱可以谈。”
祁九清摘下口罩:“放心吧警官,我的情况你知道啊,现在很缺钱的。”
他忧伤的吐了口气,眼镜底下的眼睛闭了闭,碎发随着低下的头盖住眉眼,不仅如此他还要找住的地方,年关将至,上海的冬天也越来越冷了,他不由得庆幸自己是趴在桌子上小眯了一会儿,不然这睡在床上突然空降1924的12月,就一条毛衣一条裤子,不得冻死。
吴峰看他发愁的样子体贴道:“在你替我小妹解决这事之前,你可以先在我家里住着,或者我帮你先租一个月房子,从报酬里扣租金。”
祁九清很惊奇的看着他,他从小干这一行,很难得遇见这么实心眼的委托人,于是当即就开心的应下,并表示后天一定去他妹妹家看看情况。
吴峰办事情的靠谱程度宛如二十一世纪的帽子叔叔一样令人安心,几乎是次日李杰拿到证据见到妻女,二狗兄前去逮捕周文斌的同时,祁九清就收到了看房的消息。
吴峰亲自领他去看出租的房子,活像个房产中介,好在中介是自己人。公寓楼看着像维多利亚风格,吴峰管这儿叫“昆山花园”,祁九清完全不知道是哪个“昆山”,但他也懒得问,只记住的发音,大概也就那几个字,能让司机师傅带他回来就行。
吴峰这少爷的眼光没话说,这公寓楼看着是新建的,他还特地选了二楼一个向阳的房子,一室一厅一书房一卫,还有几个小房间大概是日光室、备餐间之类的。客厅有壁炉,壁橱后有热水管,小厨房里用着煤气灶,还给他留下一口锅,客厅窗前是一处公园,有阳台,家电居然很全面,甚至装了冰箱。
祁九清再没文化也知道这时候的冰箱洗衣机和热水管不是说用就能用的,他震惊的看着吴峰:“这月租多少啊?”
吴峰坐在沙发上摆手:“很便宜的……一个月三十,是我一个朋友的,他要出国去了,所以要出租,他不想过两年回来房子就成了盘丝洞。”
“随便找人他也信不过,就托几个朋友留意一下,这不巧了,你就来了。”
祁九清不觉得便宜,他只知道高薪工作保洁阿姨一个月也才二十。只是这个地方的确挺不错的,闹中取静,离警局商区都近。他四处看完,风水也是绝佳的,实在没有理由拒绝,于是心动的只身入住了。
走了这么一趟,简单打扫了本就整洁的房子,太阳便已挂上头顶。下午的审讯祁九清准备去盯着,以防万一。吴峰也知道这事儿耽误不得,于是带着祁九清去吃了个地摊馄饨,吃饭时,吴峰简单和祁九清说了他小妹家的情况。
大致的情况到是这样的,大约半月前,吴峰的表妹于秋婳睡觉时就总能听到一些奇怪的动静,时而哭啼时而尖笑,虚虚远远的,让人摸不真切,总之都不像是正常人能够发出的声音。
听着是怪吓人的,但吴峰妹夫不常在家,小妹这两年有点封闭自我,时常觉得家里哪哪都有问题,于是好几天了也没能引起重视。直到前天夜里,天花板突然塌陷,把家里的小女儿砸进了医院,这才让小妹害怕起来。
祁九清没想到有孩子遭了殃:“小孩子没事吧?”
吴峰摇头:“没事,得亏我这小侄女睡得晚又反应快。不过在躲闪的时候被椅子绊倒在地,灯架划到了腿,遭了点罪。”
祁九清听着觉得有点像小鬼闹人,但不到现场他也不敢确认,只好先安抚吴峰:“安心安心,不会有事的,等我到警局里先给你画两张平安符。”
等吴峰拿着祁九清白纸黑字的鬼画符离开的时候,审讯室的大门刚好打开。迎面来的是一位不相熟的警官,二狗兄哈着腰跟在他身后,看来这位警官就是“职场霸凌”王二狗的富家子了。
王二狗瞟着这上司离开。连忙躲在祁九清的身边:“祁大爷啊!您可算来了!”
“着什么急啊?”
王二狗伸着头小声嘀咕:“我刚把周文斌带回来迎头就撞上了我这对头,按着头问我查出了什么,我也不能隐瞒不报。还好李杰不在,他逼问了周文斌一上午也没什么成果。大爷,我看着周文斌面色青黄,是不是您晚上给他施了什么法呀?”
虽然有想到会有人截胡,但什么结果都没审出来的确是祁九清没料到的。他伸手缓缓推开二狗:“差辈儿了啊,走吧,把李杰押出来,我们去会会周大少。”
李杰的脸色也不太好,能看出来这两天无人发泄使他的精神十分内耗。他行尸走肉的来到祁九清身后,跟着两人一起进了屋里。
还是熟悉的房间熟悉的人,周文斌的确精神不佳,他头发凌乱,眼下青黑,唇面干裂,身上是没来得及换的衣服,看着皱巴巴的。
邱嘉怡对祁九清打招呼,左手还依依不舍的箍着周文斌的脖子。祁九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她一个晚上就怨气见长,只好先绕到周文斌身后拿下邱小姐想要掐死他的手。
她激灵了一下,被怨气侵蚀模糊的脸变回原来洁白的样子,疑惑的看着自己的左手:“我刚怎么拿不下来?”
那颓废的周大少只觉得自己突然变得一暖,冷热变化也让他抖了一抖。祁九清好笑的看着他惊慌的四处张望,突然坏心的开口回答邱嘉怡:“没什么,你怨气太重了,有点控制不住自己而已。”
周大少瞪视过来,双肩耸起,双手紧扣,做足了防备的姿态,压低了声音紧绷的问:“什么怨气,你在和谁说话?”
祁九清拉开椅子,大爷一般靠坐上去,翘起二郎腿,很随意的端起二狗兄为他准备的茶水饮了一口:“什么都没有啊!你听错了,周少爷,不必慌张。”
周文斌更不信了——他从昨晚就一直感觉身体不太舒服,尤其是昨晚和父亲谈起怎么收拾邱家之后。晚上做梦甚至感觉被人死死掐住了脖子,直到被窒息的感觉憋醒才算得了救。他急忙叫来佣人,却被告知只有卧室只有他自己,而回房关灯后,还隐隐有人影在窗后床边。
可他的卧室在二楼,怎么会有人在窗后呢?他也是留过学的,不信鬼神之说,愤怒的拉开窗帘,却见外面大雨倾盆,雷电交加。
这男人顶着被挠乱的头发懵住了,这怎么可能?大冬天的哪来的雷雨?他很确定刚才根本没有下雨的声音,可现在振聋发聩的雷声近在耳边,容不得他不信。他冷冷的看着院子里的被雨砸的东摇西晃的梅树,那雪白的枝头下、漆黑的树影边,有一条粉嫩的身影静静伫立着。
二楼不算高,隔着暴雨也能看清那苗条身影,那女人在对他笑,不知从哪里流下的血被雨水稀释,染红那身粉色衣裙。
周文斌目眦欲裂,心跳的要冲破骨肉,他不敢离开,大声叫来刚才的佣人。可怜一把年纪的大姐,大半夜被他使唤的团团转,却也不敢有微词,只好在心中默默叫骂这洋装瘪三,面上和气的问:“先生?”
“什么时候下雨的?”
“什么?”大姐这下真疑惑了:“先生莫不是睡糊涂了?这天晴的好好的啊,多明的月亮啊。”
周文斌猛地扭头看去,外面已然是夜明星稀的样子,梅花树好端端的长在那里,地上连一块砖也没湿。
“......周文斌,周文斌!”
周文斌从回忆里抬头,却见一张熟悉的女人脸正七窍流血的面对他,那女人的脖子从桌前拉到桌后,血滴滴拉拉的流连过他的手指,带来丝丝冷意。他被回忆吓得七魄尽散,此刻被邱嘉怡这么贴脸,当即“嘎”的发出一声哽咽,便连三魂也丢了。他木楞的坐在那,任祁九清怎么叫都没回应,还是二狗兄礼貌的请示后,泼了他一脸冷水,这才没让他魂飞天外。
祁九清关切的问:“周公子,没事吧?这审查的时候还能神游天外?周公子对自己很有信心?”
周文斌冷汗被茶水冲掉一半,他抹了把脸上的水,竟忘记了大发雷霆,只是坐直了身体,故作镇定的看着祁九清:“警官说笑了。刚刚不是才问完我,这是结果不如意?又换了一位来审我?”
“警官,你们没有确凿证据就这样把我传来传去的,会让我很困扰的。”
祁九清并不回答他的话,只是朝二狗伸手,二狗立马拿出几袋物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