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康一你想说什么?”
东方仗助此时终于停住了他滔滔不绝的话语,抬眼看向站在身前的广濑康一。而后者举着新闻部标配的照相机,此时正紧紧闭上眼,像是眼前将要发生什么惨不忍睹的事情。
东方仗助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一股寒意,他干巴巴地吞了口口水,接着慢慢地,慢慢地,像怕惊动了什么一般,缓慢地回过身。先看到的是一张夹在画板上的画,又一个蓝眼睛的学长被画在上面,但眉眼间又让东方仗助有种熟悉的感觉。接着他顺着那只白皙的、紧紧握着画板的手,向上看去。
预料之中的,是岸边露伴笑眯眯的脸。看到这幅笑容,东方仗助寒毛直竖,直挺挺地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过去两周的经验告诉他,一旦岸边露伴露出这样的表情,那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是不容商量的了。
“露伴!不是你听着的那样!”
东方仗助唰地向后退了两步,退到广濑康一的身后,抓着他的肩膀缩了下去,像是想将两人共同的好友当成盾牌。
“康一君。可以请你让一下吗?明天中午请你吃食堂最贵的那个套餐。”
岸边露伴维持着友好的表情和轻缓的语气。广濑康一尴尬地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在心里默念了句抱歉,朝旁边挪了挪,走出风暴中心。
岸边露伴将画板放到自己的桌上,接着朝东方仗助走过来。他带来的阴影罩在蹲着的东方仗助脸上,后者正徒劳地用两只手交叉横在脸前,紧紧闭着眼睛,嘴里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你听我解释啊露伴,我们友好地交流一下,好不好?”
“嗯,好呀。”岸边露伴也在东方仗助的身前蹲下来,两只手捧住自己的脸,他的声音甚至可以说是轻飘到甜腻了起来。“不如我们聊点我不知道的?比如那款让你在开学前一天熬夜也想通关的游戏。”
而这样的语气飘到东方仗助的耳朵里,让他不禁颤抖了一下,接着放弃般地将手臂从脸前挪下来,眼睛睁开一条缝看笑得眼睛都要眯起来的岸边露伴。
“呜呜呜是我错了,都是仗助君的错!”
“你不是说我的指甲修得很圆润吗?我隔一天就要磨一次,你观察得真仔细。”
岸边露伴将修剪得漂亮的指尖凑到东方仗助的眼前,挡住了东方仗助一半的脸。接着他像是想要看清被挡住的那一半似地,歪着头又凑近了些,阴影打在他的脸上。
“鬼啊!!!你不要过来啊!!!!!”
“你说谁是鬼啊东方仗助!!!我今天就要让你看看我的指甲能不能挠破你的脸!!!!”
......
后续的战况请看新闻部广濑康一的跟踪报道。可以透露的是,东方仗助那张被挠花的脸在校内报纸上挂了整整一周时间,而岸边露伴终于停止了执着于蓝眼睛模特的习惯,开始随着画室的安排画起了静物练习。
6.
岸边露伴花了两周的时间初步接受自己真的对那个混蛋仗助一见钟情的这件事。
期间他搜集资料并手写了“关于一见钟情这件事真的有科学依据吗”的长篇论文,并且以傲人的手速画了不同蓝色眼睛的体格健壮的同学素描数百张,同时在本子上开始列举东方仗助令人讨厌的点一百条。
顺便一提,迄今为止他已经写满了五个本子。包括但不限于“今天的东方仗助真烦人”系列、“论东方仗助在上课中的小动作”系列、“东方仗助令人讨厌的点一(划去)二(涂抹)五百条”系列。
但是可惜的是他傲人的大脑违背了他所做的所有努力。虽然那个东方仗助真的真的很令人讨厌,每次看到他犯蠢都让岸边露伴气得牙痒痒。但每一眼看到他,岸边露伴都能清晰地知道——自己喜欢上东方仗助了。
不讲道理。
而现在,他在为了那个数学考了27分的东方仗助恶补数学。
岸边露伴将笔下发呆时又画出的一张东方仗助的侧脸用橡皮恶狠狠地擦掉。因为擦过太多次,纸张都发皱了起来。
不应该的。
岸边露伴在东方仗助的Q版小像边写下一个解。
这道题简直就是无解。
因为岸边露伴就不应该喜欢上东方仗助。
岸边露伴写下超前学习的高二数学试卷附加题答案。
是他蓝色的眼睛吗?是他身上久违的鲜花气味吗?是他打在自己身后的呼吸吗?是他温暖的体温吗?是他垫在自己脑下的那只手吗?是他在雨中爬上湿滑的树,在洒下的阳光中对着自己露出的笑容吗?
岸边露伴说不明白原因。
第二次小考的成绩贴在墙上,东方仗助以数学32分的傲人成绩位居年级80名。而以全科满分的成绩挂在年级第一位置上的,是岸边露伴的名字。
“哇露伴你数学成绩变得好好!你教教我数学吧,拜托啦。”
岸边露伴站在公布成绩的纸张边,呆呆看着眼前双手合十的东方仗助。
啊,完了。他真的,真的,喜欢上这个蠢蛋了。
7.
一张纸条从身后以一个完美的抛物线落在了岸边露伴的手边。岸边露伴看了眼正对着黑板写板书的数学老师,把团成一团的纸条展开来。
——露伴,今晚来我家吗?
岸边露伴不想承认自己的心跳漏了两拍。可恶的东方仗助,写字能不能写全了,就差那几个字的墨水吗?岸边露伴用水性笔在下面工整地写完回话,将纸条叠成整齐的四方形,接着向后抛去。这个动作他做了太多遍,以至于肌肉记忆都能让纸条安稳地落在身后的桌上。
——已经高二了,你但凡在数学老师的课上听课,而不是给我写纸条,你上次的分数也不至于只考46分。
身后的书桌传来一阵晃动,岸边露伴知道是东方仗助泄气地趴在了桌上,想象中的画面让他的嘴角往上翘了几分。
隔了一会儿,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响起,接着是将便签纸随意捏皱的声响。岸边露伴朝一侧挪了下手,扔来的纸条乖乖落在他的手心里。
——所以露伴你今天来不来我家嘛。上上次的考试因为我失(划掉)超常发挥,考了80分呢,都是露伴的功劳啦。放学请你吃冰淇淋。
岸边露伴嗤笑一声,随手从摊开的课本上抄了一道题上去,接着把几乎写满的纸条扔了回去。
——你把这道题解出来,对了我就接着帮你补习。
又一张新的纸条扔了过来。
——那如果错了呢?
——那你请我吃一个月的冰淇淋,我再考虑帮你补习。
这张纸条扔到后面,暂时没事的岸边露伴抬头看了眼黑板上的题目,在草稿纸上写下老师刚开始讲的这道题的解法和答案。在草稿纸的另一面,是很多个Q版的东方仗助,上蹿下跳地在横线中穿行着,对话气泡里写着一些蠢蠢的拟声词。
后面的纸条又扔了过来,这是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的纸,一面写了之前岸边露伴抄在上面的题目的三种解法。岸边露伴瞥了一眼确认正确性,便翻到另一面。是东方仗助用颤抖的线条画的一个丑丑的Q版岸边露伴,大大的太阳顶在头上,小人的手上拿着像扇子一样摊开来的五根冰棒,而脚下却融化了似的糊成一滩。
——吃太多冰淇淋会肚子痛啦。我每周请你吃一次好不好。
岸边露伴看着那个Q版的自己,在旁边写了个“丑死了”。接着又看了几秒,把这张边缘不规整的纸沿着本来的折痕叠成手心大小,塞进了自己的笔袋里。从一旁用了一半的便签纸上又撕下一张,正要写上回话,代表放学的铃声在此时响了起来。
岸边露伴便干脆回过身,冲身后小声道。
“算了吧,就你那点零花钱,都给你买游戏卡带用完了。”
“我明明有存钱啦!!给露伴买个冰淇淋还是可以的!!”
“你是笨蛋吗东方仗助!!还没有下课啊讲那么大声!!”
坐在第一排,正在悄悄往书包里装书的广濑康一将额头重重地砸到桌上,有点欲哭无泪。本来跟隔壁班的山岸由花子约好放学去商业街喝咖啡的,看来又要迟了。
“啊——坐在最后的东方仗助和岸边露伴。这是这个月第几次了?”数学老师扶了下眼镜,心下无奈。只是五颜六色的小纸条飞来飞去的话,看在年级首席的面上他就不点出了。但仿佛一跟东方仗助在一起就会降智一样,失了智的年级首席总是做出些让老师没法视而不见的举动。
“对不起,老师。”东方仗助态度良好地认错,同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后挪了两步站到教室后方。
“对不起。”岸边露伴也站起来,将座椅收到课桌下,走到东方仗助的旁边,同时还用力瞪了他一眼。
东方仗助理亏地咳了声,接着朝他伸出手来,而后者将手放了上去。两人就在全班被迫延迟放学的愤恨目光下自然地牵起了手。
这件事还要追溯到高一下半学期。岸边露伴因为东方仗助总在后面拿手绕他的头发,气得他重重向后靠了下座椅,没想到正好成为了压塌东方仗助那张破烂书桌的最后一根稻草,两人混着桌子和椅子在课堂上摔成了一团。
理所当然地,被国语老师罚站到了班级外面。这也没能让两人消停,他俩先是隐晦地用手肘互相戳着,接着就发展成角力,后来真的推出火的两人干脆就拌起嘴来,还越来越大声,引得上自习课的隔壁班都探头出来看。
“你那个书桌那么破烂倒是早点去修啊!”
“在你靠上来之前我怎么知道这个书桌要塌了啊!”
“说到底你别总玩我的头发啊!”
“露伴才是,上次明明就把我的头发揉乱了!”
“那是因为你数学就考了7分!!我在试卷上踩一脚都比你考得高,白痴!”
“都说了那是因为我不小心睡着了!”
“我帮你补习数学不是让你在考试时候睡觉的!你是不是又熬夜打游戏了东方仗助!”
山岸由花子从隔壁的窗户伸出头,看到两只手都互相扣着,头抵着头较劲的俩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缩回身关上窗户,接着将窗帘唰地拉上。
这股动静将正在巡视的校长吸引过来。
“哦!这不是在开学典礼上摔倒的东方仗助和岸边露伴嘛!一年B班的。”
“对不起啊校长,我会好好说他们的。”听到校长声音而走出来的国语老师不住道着歉,在她的瞪视下,东方仗助和岸边露伴讪讪地将手背到身后,做出一副反省的姿态来。
“哈哈哈没关系,他俩这不是感情很好嘛。”
“哈哈哈...”
国语老师兼班主任的川尻忍赔着笑,敏锐地捕捉到自己的两个学生背在身后还在互相戳着的手,委婉地清了清嗓子。
“嘛,岸边同学是年级首席,我刚刚也听到他说在给东方同学补习数学。挺好的挺好的。”校长和蔼地说着,视线落在两人互相怼着的手肘上。“不过嘛,感情再好,在课堂上也应该保持安静啊。”
“这样吧,以后他俩如果在课堂上闹出动静,那就罚两个人牵着手站十分钟吧。拉着手就没法打架了吧。”
“哈哈哈...校长你说得对。”
川尻忍无视两个学生僵硬起来的身体和求助的眼神,附和着校长的话。在两个班同学的围观下,敲定了一年B班的一条奇妙规定。
被判决当场执行的两人互相看了看,又看了看,接着不约而同地朝着远离对方的方向挪了一步。本来两人的胳膊紧密地贴在一起,这下反而空出了一段距离。东方仗助的手犹豫地朝两人中间递了递,而岸边露伴盯着那只伸过来的手如临大敌。
“露伴...快点啦。”
东方仗助小声地催促道,在校长和众人的视线下,饶是一直惹出事端的他也有些不适起来。岸边露伴的手握着拳,在保持脚步不动的基础上,简直是在用全身的力气远离东方仗助。要不是东方仗助一直只带一朵处理过花粉的花来替换,花瓶也摆在教室最前方,他简直要以为岸边露伴花粉症发作严重到要起疹子了。
在众人灼热的视线下,东方仗助一把拽过岸边露伴握着拳的手,硬是将他的手指掰开来,握住了他微微带着汗的手心。
校长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走远了。川尻忍看着眼神乱窜的东方仗助和撇头朝着另一边的岸边露伴,叹了口气,走回教室里。课文的朗读声逐渐响起,隔壁班也在班长山岸由花子的组织下继续上起了自习。
第一次牵手时,岸边露伴简直是在心里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