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提起高中生活,你能想到什么?
黑板的黑、粉笔扬在空气里的味道、笔尖在纸上的摩擦声。
还是樱花的粉、午饭的香气、微风吹过耳畔的轻抚声?
对于日本杜王町葡萄丘高中一年B班的学生们而言,高中生活是喧闹的蓝、窗边的鲜花香气、以及年级首席的声音——
“东方仗助!!这就是你擦的黑板??”
“这不是很干净嘛!!啊啊啊啊露伴你别用黑板擦砸我的头啊嗷嗷粉笔灰落下来了!!”
——啊,首席又在骂东方仗助了。
2.
如果要问年级首席是什么时候跟东方仗助结下孽缘的,那一切要从年级首席还不是年级首席的时候说起。
入学典礼当天。讲台上,入学考试的第一名山岸由花子正在发言。而因为数学略差,以几分的差异位居第二的岸边露伴站在礼堂中属于一年B班的队列里,正在回想早晨在校园边的树上看到的一只昆虫。
由于要在杜王町念高中,岸边露伴上周搬回了住在杜王町的外婆家。外婆经营的公寓离车站很远,上学时要先步行很长一段距离,接着坐两站公交,这才到达葡萄丘高中。入学典礼在八点开始,尽管岸边露伴为了预留时间六点半就从家中出发,但由于公交晚点最后还是小跑着进了校园。
岸边露伴想着自己跑着经过的那棵树。想着那只匆匆一瞥,现在才模糊出现在脑海中的昆虫。比起无聊的开学典礼,显然校门口树上的未知虫子更吸引岸边露伴,因为他已经开始后悔为了开学典礼放弃研究那只虫了。
而故事的另一个主角,东方仗助,此时同样站在一年B班的队列里,用手捂着嘴,隐蔽地打了个哈欠。他的家就住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步行只需要十分钟,或者花三分钟跑过来。显然,东方仗助选择了时间更短的选项。
昨晚为了通关打了一个假期的游戏,直接熬到凌晨五点才回到房间,将将睡了三个小时。东方仗助听着耳边的演讲声,脚跟蹭了蹭地板,又打了个哈欠。
一年B班的队列分成男女两列,按照身高排,一眼看上去十分整齐。除了队尾的两人——在开始前几分钟才赶到的岸边露伴,以及站在他身后的差点迟到的东方仗助。
耳边又传来一声明显的哈欠声,这下连用手遮掩都没有,热气吹动岸边露伴脑后的发丝。岸边露伴下意识晃了下脑袋,思绪仍然沉浸在那只罕见的昆虫趴着的枝头上。
但岸边露伴的忍让并没有让情况变好。身后的人脑袋一点一点的,额头一下又一下触碰到岸边露伴的头发上,简直烦不胜烦。
“喂...”
岸边露伴微微侧头向后,想要提醒身后的同学。他回头,却只看到另一个人的胸膛,他又抬头往上看去。身后的人有着在同龄人中遥遥领先的身高和体格,略微凌乱地翘着的深蓝色发丝下,是他浓密的眉毛,高挺的鼻梁,和丰满的嘴唇。他的长相很张扬,是看了一眼就不会忘记的类型。
但对于岸边露伴来说,更让人无法忘记的是另一件事。因为他身后的这个人,此时眼睛已经闭上了,正直直站立着打盹。岸边露伴因为向后抬着头,后颈都酸疼了起来。但此时,他竟不知道应该先把身后的人踹醒,还是应该先给这个在开学典礼站着睡着的稀有画面画个速写,然后再把人踹醒。
就在岸边露伴发愣着眨眼的间隙中,这人的身体微微晃动一下,竟是要朝前倒下来。头脑还没反应过来,岸边露伴已经下意识地转过身,想要接住这个就要直直摔在自己身上的人。但就在他摔过来的瞬间,岸边露伴的理智又回拢了,想要往旁边踏一步,让这位陌生的同学直接摔到地上算了。
就在这犹豫的时间里,东方仗助已经侧过来四十度了,眼见着就要摔倒,失重感让他反射性地向前踏一步想要稳住身体。但这只试图稳住自己身体的脚,正好与岸边露伴想要往侧方踏出的脚碰到了一起,反倒成了绊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失重感让东方仗助猛地睁开眼来,这片带着光亮的蓝色直直撞进岸边露伴的眼睛里,让后者在被带着摔倒的时候不合时宜地走神了一瞬间,错过了稳住自己或是从东方仗助的撞击下躲开来的时机。思绪里那只站在枝条的昆虫从脑中飞了出去,只剩下一片空白。
“从今天将会开始各位三年的高中生活,希望大家能以期待的心态,迎接新阶段的学习生活,接下来,有请校长先生进...”
“砰!!!”
“...呃,有请校长先生进...行演讲...?”
已经没有人关心校长有没有接过话筒了。在安静的礼堂发出的巨响让所有人都往声响的中心处看去。
岸边露伴此时仰躺在礼堂的木地板上,他的一只手拽着东方仗助胸前的衣服,另一只手按在地面上。地板很凉,但一只温暖的手垫在他的脑后,小指触碰在他的脖颈处,让他微微感到有一丝痒。东方仗助半跪着摔在岸边露伴的身上,他的左手护着岸边露伴的脑袋,右手肘支在地面上,勉强让自己没有全部贴到岸边露伴的身上。
“嘶——”
手背传来的痛感让东方仗助倒吸了一口气。虽然良好的运动神经令他及时调整了姿势,令大部分的冲击力化解了,但为了护住被他打瞌睡无辜牵连的同学,他的膝盖和手先一步触碰到了地面上,这让他此时有些龇牙咧嘴地疼了起来。
岸边露伴松开扯着东方仗助衣服的手,视线下拽过的地方布料褶皱成一团,看着被包裹着的肌肉线条,莫名生出一股想要伸手抚平褶皱的冲动。
“咳咳,两位同学有没有受伤?怎么会站得好好的突然摔倒?”
校长对着话筒询问着,他的一旁站着一年B班未来三年的班主任,此时正向她摔成一团的两位学生发送眼刀。
“啊...一年B班的——”校长偏头看向旁边的老师,后者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点点头,接着朝向话筒。“一年B班的东方仗助和岸边露伴。以防万一,去医务室看一下吧。”
周围同学小小的笑声让岸边露伴回过神来,此时东方仗助已经站起身,正朝他伸出一只手,想要拉他起来。
“东、方、仗、助。”
岸边露伴咬着牙重复道。他拍开伸到自己身前的那只手,自己站起来,大步朝医务室走去。东方仗助摸了摸自己先是被地面重击,又被狠狠拍下的手,呼呼吹了两口气,也跟了上去。
3.
东方仗助还在处理膝盖和手背的淤青。除了屁股摔得有点疼以外,并没有什么事情的岸边露伴先从医务室溜了出来。挂在医务室上的钟指向九点半,开学典礼已经结束,接着要开始第一节课。岸边露伴决定翘掉新学期的第一节课,去看看那只早上见到的昆虫。
天有点转阴,正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岸边露伴熟练地翻过学校围墙,朝校门的方向走了几步,见到了那棵树。围着大树绕了一圈,树干和枝头上都没有见到那只昆虫。岸边露伴卷起裤脚和袖子,脚下踩着一块凸出的树节,用力蹬了一下,往上爬到第一个枝桠的地方,跨坐下来。
处理好伤口,想到班级同学憋笑的脸,东方仗助没有犹豫地就选择了翘课回家打游戏。他抓着围墙用手一支撑,便翻上蹲在了墙头。斑驳的墙面从他的视线中极速下降,接着进入视线的是绿色的树冠,以及坐在枝桠上的岸边露伴。
岸边露伴翠绿色的眼睛转过来,正闪着兴奋的光。他的脸颊上沾着一些灰尘,此时看到东方仗助,他的嘴角仍挂着笑容,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前。东方仗助被他带得紧张起来,心砰砰跳着,点点头,在嘴边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岸边露伴扶着粗壮的树干,放缓呼吸,慢慢俯身贴近稍远一些的树枝。他的一只脚勾住身下的树枝,身体贴着树干向远处探去。他维持着那个姿势几分钟,接着轻轻伸出手,快速抓住了什么。他直起身来,给身边唯一的活人分享他的成果。
“锹甲虫!”
岸边露伴朝蹲在墙头的东方仗助扬起手,他的手中正小心捏着一只要在雨中回树洞的锹甲虫。东方仗助松开胸口憋着的气,他从墙头翻下来,学着岸边露伴的样子,卷起裤脚和袖口,接着踩上有些湿滑的树干爬到了岸边露伴的身边坐下来。
岸边露伴便也往旁边让一让,给东方仗助挪出一个可以坐下的空间,接着小心翼翼地把手举在两人中间。两人头碰头地凑到一块,一起去看岸边露伴的手心。
“锹形虫怕水,所以雨天它会躲到树干破损的地方或者树洞里。你见过锹形虫吗?这种昆虫雄虫的上腭发达,像牡鹿的角,而雌虫的上颚就小很多。你仔细看看。这只锹形虫,它的左半身是雄性,右半身则是雌性。”
岸边露伴将手举到眼前,仔细去看这只奇特的锹形虫。一滴雨水从不堪重负的树叶上滴落,正落在岸边露伴向下垂着的卷翘睫毛上。这时,岸边露伴抬眼去看凑得很近的东方仗助,因为兴奋而微微睁大的眼睛亮晶晶的。
“你知道吗,这种情况在自然界发生的概率只有四万分之一!”
一丝橙色的光亮从树枝间穿过,正照在那粒挂在他睫毛的雨水上,像颗圆滚滚的金珠。
天晴了。
4.
数学是岸边露伴的薄弱科目。当然,此处的“薄弱”是相对于他近乎满分的国语、社会和英语而言的。
此时,岸边露伴看着张贴出来的开学后第一次小考成绩,陷入了思考。
他的排名与入学考试时没有区别,在总分第一的山岸由花子之后。但此时他盯着的是另一个人的成绩,排名年级95的东方仗助。在其他科目与岸边露伴的成绩相差不大的情况下,满分100的数学他考出了鲜红的27分。
就在这时,一直对成绩不怎么在意的岸边露伴开始认真思考起补习一下自己数学的念头。
岸边露伴正思考着。
对人一见钟情的概率有四万分之一吗?
5.
在开学短短两周的时间里,东方仗助光荣地将自己在同学间的称号从“开学典礼上摔倒那男的”变成了“每天都被岸边露伴骂的仗助君”,而岸边露伴则从“开学典礼上被牵连的好惨一男的”变成了“好像很喜欢蓝眼睛的肌肉男(除了东方仗助)的露伴君”。
新闻部的广濑康一对此做了简短的采访。拿着今早从家里花店带来的一朵茉莉花插进窗台玻璃瓶里的东方仗助笑着表示对两个称号都不是很在意,并表示大多数情况都是他确实做了什么事惹火了岸边露伴。
而在画室对着又一个花巨款请来的蓝眼睛肌肉男模特画素描的岸边露伴则黑着脸表示了对两个称号的不满,以及对东方仗助的不满。广濑康一在报道里写到百分之八十的时间岸边露伴都在抱怨烦人的东方仗助,让人费解为何他如此讨厌同样是蓝色眼睛、体格也很好的东方仗助。
带着这样的疑问,广濑康一再一次找到占据高一年级开学两周话题热榜的另一位主角。
“我也不知道啊!露伴他就是很讨厌我。”东方仗助朝后坐在椅子上,手抓着椅背,撅嘴对着站在教室后方的广濑康一。他的位置在靠窗的最后一排,而他的前面就是岸边露伴。
“开学第三天开始,每天露伴他都要花钱雇一个蓝眼睛的同学给他做模特,甚至不止同年级的,学长他都请了!”东方仗助一只手托着下巴,重重叹了口气,“我跟他说我也符合标准啊,可以免费给他画——然后他让我滚快点。”
“难道是因为开学典礼那件事吗?我都跟他道歉了!而且明明我伤得比较重耶。我翘课回去准备继续打前一天存档的时候遇到他,他精神好到直接翘课爬树...是说那个游戏真的好难,熬夜到五点都还没通关啊!——啊刚刚那个别写到报道里。”
“仗助...”
“而且呀,虽说大多数情况是我不对,但是露伴是不是太针对我了?我上课睡觉他也要管!是不是后脑勺长眼睛了啊,我一睡着他就用椅子猛击我的桌子。”
“仗助...你...”
“康一,你觉得呢?明明我在其他人面前风评很好的啊。露伴他也是,就不说他对你的态度好到极致这件事,他对其他人也是客客气气很礼貌啊,为什么总是骂我啊!啊,你看到我脸上这个红色印子没?就因为昨天换花的时候花粉沾到衣服上,害得露伴连打三个喷嚏,他气得直接上手挠我!”
“你要不...”
“不过这不是他挠伤的啦...是我躲的时候撞到后面开着的柜门上了...露伴他为了画画,指甲修得贼圆润,根本挠不伤人啦!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