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致青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终于,他实在受不了了,打破沉默道:“魏队,要抽出去抽,一会把我办公室都熏出味了!”
魏远征把烟头往烟灰缸里一按,拧着眉道:“你说这孤儿院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办了这么多年,结果却让他们逍遥法外,我……”说着摘下警帽,往桌上一丢:“艹,甭干了!”
手一歪,警帽直接扣在了烟灰缸上,原本干干净净的警帽边缘霎时沾了一片灰。
蒋胜起身,帮他把警帽从烟灰缸上拿起来,拍掉上面的灰,又没大没小地扣回他头上,说:“干不干不是你说了算,就算不干了,也得先解决这个案子再说。”
魏远征气撒得差不多了,顺坡下驴地往下压了压帽子,换了个话题道:“王思恒也是孤儿院出来的,该不会他也是帮孙秦办事的人之一?”
“有可能。”方致青喝了一口茶,说:“除了孤儿院之外,黎州市医院估计也有不少猫腻。”他放下杯子,接着说:“医院的太平间的‘尸跳’,还有绝魂阵,都十分可疑。”
“所以我们上次提到的利益产业链很可能真的存在。”魏远征深吸一口气,说:“这条产业链或许是以孤儿院作为上游,医院作为下游,进行某种不为人知的交易,可问题是目前我们手上还没有足够有力的证据。”
他顿了顿,眼神坚毅地凝视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像是自问自答道:“我们必须尽快找出他们的交易合同。”
——
审讯室里,孙秦坐在讯问椅上,两鬓发白,脸上的皱纹仿佛爬行动物,深刻而扭曲。他紧抿着嘴,目光在对面逡巡一圈,接着往后一靠,姿态放松地把两只手搭在椅子扶手上。
“孙秦,你知道今天为什么把你叫到这里来吗?”方致青问道。
孙秦脸上没有表情:“不知道。”
干脆利落,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我们怀疑你涉嫌参与了几起谋杀案,所以传唤你来配合调查。”方致青单刀直入。
“你说什么?谋杀?”孙秦眉头微微一皱,将右耳往前伸了伸,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警察同志,指控罪名可要讲究证据的,你们居然一上来就胡乱扣帽子,我可以告你们诽谤,知不知道?”
接着他又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不对,你们不是警察局,凭什么传唤我来这里?我还能告你们非法限制个人人身自由!”
魏远征心想,孙凯元不愧是这人教出来的,然后亮出自己的警察证:“孙院长,既然你那么想去警察局,那我们干脆把你的罪名坐实,这样你还能再局子里多蹲几年。”
“坐实什么罪名?”孙秦一摊手:“我不仅是孤儿院院长,更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孙凯元,认识吧?”魏远征没理他,摆弄着手上的打火机,补充道:“名字还是你起的。”
孙秦皱着眉,过了一会才说:“是我们院里的一个孩子,不过他几年前就被领养了。”
“他被领养之后,你们就再没联系了?”魏远征问。
“我跟院里被领养走的小孩一般都联系得比较少。”孙秦说着叹了一口气:“毕竟他们终于可以开始新的生活,我们这些旧人也不便去打扰。”
“你的意思是跟孙凯元就没联系了?”魏远征重复了一遍,没等他回答,继续问:“那王思恒呢?”
孙秦撩起眼皮,没作答。
魏远征补充道:“他以前也是黎明儿童之家的小孩,因为他涉嫌一桩故意杀人案,警方一直在找他,但找不到人。”他说着停下摆弄打火机的动作,看向对面的孙秦:“不知道孙院长跟他有没有联系?”
“我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孙秦摇摇头,说:“我们孤儿院孩子的数量少说也有五六百人,再加上每年进进出出,有的孩子呆得久一点,有的孩子只待几个月就被领走了,我不可能每个孩子都认识。”
“那这些总该认识了?”
方致青又打开一份资料,翻到第一页,上面整整齐齐地写着一行字:“近期于黎州市内发现阴物——噬魂影、梦虫、渡灵、梦魇。”
孙秦瞥了一眼:“这是什么?”
“看不懂字?”方致青伸手往那行字上一戳:“还是你打算跟你教出来的好徒弟一样,玩十万个为什么的游戏?”
“方便借个火?”孙秦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又冲魏远征一抬手。
魏远征将手里的打火机往前一丢,孙秦一只手拿着烟,另一只手一把接住对面扔过来的打火机。
孙秦按了一下打火机,烟头瞬间燃起火星:“我向来不收什么徒弟,顶多就是看到一两个稍微有点潜力的小孩,就点拨点拨。”
“包括教他们如何利用阴物跟人进行交易?”方致青挑眉道。
这次孙秦听清了,没再伸着耳朵往前凑:“我只教他们应该如何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至于你说的什么阴物……”他停下来抽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吐出一个烟圈:“方便您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方致青把一张的照片放到桌上:“这是孙凯元家门口的照片,看着应该不陌生吧?”他顿了顿,继续说:“常人或许看不出问题,但我很清楚,这是一个绝魂阵,孙院长应该也不陌生吧?”
孙秦不置可否,只是默默吸了一口烟。
方致青继续说道:“最近一个女星在拍戏现场意外猝死,但是我们在现场找到了逃逸的渡灵,最终我们发现这个女星其实不是猝死,而是被这个阴物害死的。”
孙秦又吸了一口烟,等待着他的下文。
方致青:“之前那个鬼屋已经发生过类似的事故,我徒弟顺手在那副棺材上贴了一张符纸,导致在凶手作案后,渡灵逃了出来,你说,那个凶手是不是够倒霉的?”
孙秦点了点头,嘴角微弯,说:“你那徒弟也挺厉害的。”
“孙凯元已经承认了,凶手是他。”方致青说。
“哦?”孙秦敲烟灰的动作一顿。
“他还承认另一件事。”方致青看向魏远征,眸光凌厉:“他说这些是你教给他的!”
“他真的这样说?”孙秦眯着眼,仔细看了看桌上的照片,接着状似恍然大悟地说:“人老了真的不记事!我想起来了,我的确教过他一些这方面的知识来着,不过我教给他是一回事,他用不用又是另一回事吧?”
“这么说,你认识这些东西了?”方致青指着桌上的资料,看向对面:“也懂得如何操控阴物进行谋杀?”
“我的确对这些咱们国家的古代文化略知一二。”孙秦两手一摊,说:“但你要是扯到什么凶杀案之类的,我就真的不清楚了。”
“古代文化?”方致青捻了捻胡子,笑了一下:“你非要称之为古代文化也不是不行,那我再问你,你研究这些古代文化做什么用?”
“就是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孙秦敲了敲烟灰,说:“很多人也研究枪支器械,你总不能说每个做这些方面研究的人,都是潜在的杀人犯吧?”
方致青一噎。
他妈的这两个人连反驳的句式都一模一样!
“孙院长,话不是这样说。”魏远征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必然不是每个做枪支器械研究的人,都是潜在的杀人犯。但不能否认的是,研究枪支器械的人,因为掌握了枪支的用法,成为杀人犯概率更高,不是吗?”
孙秦吸了一口烟,白烟袅袅升起,将他的眉眼隐匿在烟雾后面。
过了半晌,他才开口说:“这么说,您是认定了我有罪?证据呢?”
——
蒋胜和李泽杭跟在搜查组的人员身后,进了孙秦的办公室。
魏远征和方致青原本打算让他们先回学校,因为他俩都不是警察,酬劳也只有一个红包,放了假跟他们鞍前马后地跑已经仁至义尽,现在还让人跟着跑现场?
魏远征和方致青摸了摸自己的良心,感觉有点过意不去。
“没事,先把案子破了,我们也能早点放假。”
李泽杭一句话,将一旁正想回学校过二人世界的蒋胜浇了个透心凉,于是两人就跟着沈婷和马洋到了黎明儿童之家。
院长办公室门外的保洁阿姨极力想阻止几人,但一看马洋掏出警察证,立马又往门外退了两步。
孙秦的办公室蒋胜和李泽杭之前来过一次,装修十分老派,正对着门的墙上挂的是九十年代的石英挂钟,挂钟底下的桌子泛着油亮的红,桌上还有一台老式唱片机,唱片机旁边放了满满一柜的黑胶唱片。
再过去就是办公桌,上面摆放着白纸和钢笔等办公用品,还有一个塞满文件的文件框,桌子后面是一整面墙的书架。
书架斜对面是一张泡茶桌,桌上放着一套精美的茶具,还有两罐茶叶。
李泽杭径自走到办公桌旁,拉开抽屉,只见里面放了两瓶墨水、三本新的本子,再没有其他东西。接着又打开办公桌旁边的柜子,柜子里只有一摞一摞用牛皮纸装的档案袋。
马洋和沈婷一个人负责搜书架,另一个人负责搜泡茶区,蒋胜则负责放唱片机的那个柜子,他一张一张地翻着黑胶唱片:“上次我就想吐槽了,一个孤儿院院长哪来这么多唱片?下辈子都听不完。”
门外,保洁阿姨往里探了探脑袋,蒋胜抬眼一瞥,起身往门口走去,保洁阿姨见他面色不善,忙缩回脑袋,接着门“砰”一声被关上了。
李泽杭往那排黑胶唱片上扫了一眼,说:“孙秦好歹干了十几年院长,而且那些唱片大多都不算很贵。”
马洋翻找着书架,说:“不过他这里有的书看起来价值不菲,好几本都是绝版书。”他手上的动作没停,继续说:“但是他真的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放在办公室吗?”
“我估计他会放在家里的保险箱。”沈婷说:“我爸爸公司里的绝大部分重要文件,一般都放在他卧室的保险箱里。”
“保险箱?”
李泽杭低声重复了一句,四下一扫,并没有看到可以称之为保险箱的东西。
蒋胜哼了一声:“或许为了掩人耳目,孙秦会把重要的东西放在最显眼的地方也说不定。”他俯身继续翻找唱片柜:“老话不是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李泽杭忽然看向蒋胜:“你刚才说什么?”
蒋胜停下手里的动作:“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不对,上一句。”李泽杭说。
蒋胜眨眨眼:“为了掩人耳目,他会把重要的东西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李泽杭眼睛蓦的一亮:“没错,最显眼的地方!”说着他看向身后的书架:“你们还记得孙凯元的故事里,院长告诉他什么吗?”
蒋胜立刻打了个响指:“一个人想要变强,得从脑袋开始武装。”
李泽杭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书籍,说:“孙秦的秘密,很有可能就藏在这堆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