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正午的缘故，图书馆鲜有人至。菁薇拉着淮弈绕过三排书架，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

原木桌面上还残留着阳光的温度，近处的小店传来咖啡的香气，菁薇翻开习题集的指尖突然顿住——身旁传来纸张翻动的轻响，淮弈竟从帆布包底抽出一本泛着墨香的《走向IMO：数学奥林匹克试题集锦》，她带上一副银边眼睛，银灰色笔杆在书页间游走。

那些复杂的符号在书页上跳着神秘的舞蹈，引得菁薇不由自主地凑近。

那道呼吸太过于靠近，就连女孩身上淡淡的香气淮弈都能轻松的闻到，她的笔尖一顿，转头对视上女孩迷茫的双眼：“怎么了？”

“你先做吧。”菁薇惊觉到自己突然的靠近太过于冒犯，她慌乱的想要坐正身子。

看出菁薇的欲言又止，淮弈放下笔，透过镜片后望向菁薇的目光依旧冷静：“你先说。”

求知欲大于了羞耻心，菁薇指着书上的一道题，“在双曲几何（一种非欧几何）中，已知三角形的三个内角分别为A = 30°，B = 40°，C = 50°，求该三角形的内角和与180°的差值？”

看着对方鼓励的眼神，菁薇依旧迟疑着不敢说 ，毕竟数学这个学科吧……

“在双曲几何中，三角形内角和小于180度。但在椭圆几何中，三角形内角和是大于180度的。而且这两种情况都是包含在非欧几何中的。”淮弈不再为难眼前的人，她修长的手指顺势推了推下滑的眼镜，“结果呢，能做出来吗？”

“内角和为120°，差值为60°。”疑点得到解答，菁薇顺势得出答案。

“对了，”淮弈认可的说道，“不用担心，这个不会在高考的卷上出现的。”

菁薇的目光在淮弈面前的非欧几何和自己面前的圆锥方程反复横跳，不知想到什么，菁薇那双流淌着温柔河流的眸子闪过一抹自嘲的笑意：“好。”

桌上的日影悄无声息的流动，当淮弈笔尖流畅的落下最后一道证明时，前方的时钟的分针已经划过了六个刻度。

周遭的环境太过于安静，淮弈搁下笔，转头看去，菁薇正将笔抵在泛红的额角，盯着练习册的目光满是困惑与不解。

忽的，菁薇笔尖一动，提笔刷刷的在草稿纸写出了几个混合着符号与数字的潦草字迹，在落下最后一笔时，她自己先愣住了，盯着那串数字忽然弯起眉眼，翘起唇角，浅浅的笑出了声。

那压得极低声音落在淮弈耳中，极为好听，如同冰泉解冻，冻土回春。

望着菁薇眼底闪烁的笑意，淮弈鬼使神差的握住菁薇挡住题目的手往后捎去：“我看看。”

草稿纸上草书歪斜的公式像群撒欢的蝌蚪，最底下突兀的答案“π?”在一片数字里格外扎眼。

“你把圆锥曲线的参数代成圆的公式了，”目光掠过扫过菁薇笔下的字迹，淮弈一眼看出问题核心，她伸手在错误步骤上轻点。

“哎呀，”菁薇幡然醒悟，她轻拍自己的脑袋，懊悔自己怎么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再试试呢？”淮弈松开两人握住的手，鼓励性的看向菁薇。

只要最终结果正确，淮弈就不喜欢将自己的思维过程强加在别人身上，正如此时，她鼓励着菁薇独自面对这个小难题。

菁薇想了想，困惑的眼神逐渐清明，迟疑的笔尖也带了些许沉稳的在草稿纸写下几列算式。

终于，在淮弈略带欣慰的目光里，菁薇认真的在稿纸上写出最终答案。

眼看着菁薇停笔，淮弈不自觉地倾身向前，认真的看着本上的字迹，半晌，她认可的说道：“这次对了。”

呼吸相闻的距离间，菁薇能清楚闻到一缕浅浅萦绕的清香——那是淮弈身上若隐若现的香气。

感受到周遭的气氛陷入死寂，淮弈眉梢微挑，略带疑惑的偏过头，随着她的动作，微长的发梢轻轻拂过菁薇的肩头：“怎么发起呆来了？”

淮弈发梢扫过肩头的瞬间，菁薇只觉那股未知名的香气更加清晰的萦绕在她鼻尖——是薄荷混着某高奢品牌的淡淡香气，她惊觉竟比图书馆咖啡角的香气更让人分神。

“呃……没事，我在记这道题，”回过神，菁薇蹩脚的找着理由，她匆忙抓起笔，半是认真的看着自己草稿纸上的解题步骤。

见菁薇重新看起书来，淮弈也不再纠缠，她转而回到自己的书前，垂眸凝视摊开的奥数题集。

一旁的菁薇窘迫的将发丝别至耳后，手上圆珠笔尖不受控的反复戳着草稿纸，不多时，本上便应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坑。

当窗棂浸没在落日的余晖里，原木的书桌被日光渲染成琥珀色。

当眼前的大题终于落下帷幕，淮弈手肘轻撑着桌面，仰头的视角让她看清了前方的挂钟，她轻轻唤道：“菁薇，不早了。”

被迫从题海中抽离出来，菁薇略带疑惑的抬起头，墙上的挂表让她当头一愣：“六点了？”

“嗯，再不走，门禁可要锁门了，”淮弈提醒道，她将手中的书合上，仔细的收进随身的包里。

“你明天还来吗？”菁薇神情恍惚的跟在淮弈身后走下楼梯，长时间到思考让她头脑都有些昏沉，台阶的虚影她不由得握紧身边的扶手。

察觉到身旁人的迷瞪的神情，淮弈轻轻拉住菁薇的袖角帮她维持平衡：“我明天有外教课。”

看清女孩越显失落的表情，淮弈想了想：“我后天下午也有事要忙，不过你不会的题尽管来找我，我的教室在高二理科一班。”

“嗯，好，”菁薇闷闷的应道，不知为何，她心里莫名的失落感就像是夏日里风雨欲来的阴沉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