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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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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宛宛落下的时候,汇硕中学的晚饭铃声刚刚敲响,花坛里栀子花刚刚捧出油亮的新翠,谢谨言走过暮春时节的青碧,表情一如往常淡漠疏离。

“吃饭都要三催四请,我们搭班一年多,饭,没见你主动吃,假,也没见你请过。”同为286班的老师,石维敬眼里的笑意就没淡过,和煦得堪比拂面微风。

谢谨言抿着唇,淡淡“嗯”声,不辨情绪。

石维敬见惯了他这种表情,一点不恼:“这样拼命,总该评个优秀给你了吧?也不知道是得罪了谁,回回陪跑,你说主任——”

呯——

沉闷的坠地声砸破平静,短暂几秒后,有人尖叫起来。更多人觉察到发生了什么,畏怯地靠近,却不敢细看。

嘈杂声渐渐聚拢,似乎在感慨,似乎在惋惜,似乎在幸灾乐祸……

谢谨言僵在原地,神色也凝顿住。他以一种僵硬的步伐,靠近仰躺在实验楼下的女孩。

一步,又一步,沉得如同踏在心口。

石维敬扶着喻宛宛的肩膀,连声呼唤,嗓音染了急切和震惊。

有路过的老师大声疏散学生,呼叫报警。

谢谨言浑然不觉,只是望着眼前乱象,目光呆滞,心头被无形的刀割裂开,丝丝缕缕的痛。

活人才会痛的。

他还没有死。

眼前出现飘渺的虚影,栀子花枝条抽长,浓密绿荫投下,躺在当中的人,似乎只是沉睡于一场夏日的沉眠。

那人,似乎也没有死。

一片吵嚷中,谢谨言捂住胸口,缓缓蹲下身去,一瞬间,心头涌现的,竟然是这些念头。

还活着,会痛,他没有死,那个人,也没有死……

这些都是假象,一切,都还可以挽回。

“你……”沙哑着张口,他不知在唤谁,只是凭着直觉,向前伸出手。

这一幕似曾相识,似乎当年……

坠楼,决绝惨烈的降落,年轻的生命瞬间四分五裂,再也没法回头。任他想挽救千百次,仍旧追悔莫及,无计可施。

那人,躺在那里,绿树成荫,零星的日光照在身上,却照不亮暗淡眼眸。

躺在连绵新绿之中的,是喻宛宛?

而不是久远前已经离世的冤魂?

她已经不在了吗?

谢谨言忽然眩晕,眼前所见抽离成繁复线条,沉入更久前的记忆深潭。

“我……”双腿骤然脱力,他软倒下来,盯着躺在那里的喻宛宛,目光空洞得如同看另一个人。

“谢老师!”有人瞧出不对劲,连忙搀住他。

叹息幽幽吐出,已经不成字句,像是哀伤浓烈时的嚎啕。谢谨言看到一张脸靠近,眉峰犀利,双眼微挑,唇角翕动,反复说:“清醒一点,看着我!看着我!”

谢谨言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连绵的雪,覆盖天地,山峦峭壁都被涂饰成渺茫的白,不见昔日险峻。

他独自一人,踏雪疾行,脚下新雪咯吱,耳畔落絮簌簌,再不闻第三种声音。寂静铺展开无边无际的肃穆,他听着自己的足音,莫名有些害怕。

落雪如绵,丝丝缕缕缠绕过来,风起,扯开净白的帷帐,又从雪被里牵扯出火焰的光影。四周不知何时燃起烈焰,火舌舔舐雪粒,腾起迷离的雾,笼罩山间。谢谨言眯眼,视线落在峰峦顶一个细瘦的黑影上。

须臾,影子已到眼前,却是个裹着厚重长袍的人,脸上戴着帽兜,遮去大半张脸,辨不出面容。

隔着厚重的雪,隔着冷肃的风,隔着摇曳的火焰,隔着浓厚的雾气,两人沉默相对。

谢谨言感到那人的目光紧锁在自己身上。虽然看不到对方的眼睛,但是两道冷锐的视线如同尖刺,令他如芒在背。

他不喜被人注视,于是垂下脸,那人却早猜到他会如此,欺身靠近,捏住他的下颌,强迫他抬起头来。

“看着我!”

“你叫什么名字。”就算靠得这般近,那人帽兜阴影下的面容依旧模糊一片,只听到如浸霜雪的嗓音,仿佛带着恨意。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那人没有耐心,第二次开口,声音隐有暴怒。

谢谨言喉咙干涩滑动,没有出声。

“我们来玩个游戏,怎么样?”没有得到回答,那人短暂一顿,忽然换了一副玩味的腔调,另一只手摸向谢谨言的脸颊,细细把玩。

“你的眼睛,生得不错。”

感受到话语中隐藏的恶意,谢谨言竭力挣脱。奈何双手探过去,穿过那人的手臂,摸不到对方分毫。脚下倏然踏空,他如折翼的鸟,猝然坠落。

坠落的过程那么漫长,他似乎依旧能看到漫天风雪中,那道冷漠的身影,远远地睥睨自己。

鹰一般的眼眸映在雪片上,纷纷扬扬,幻化为千万张脸,冷漠地、促狭地、轻蔑地望着他。

耳畔,风声呼啸,众人的呢喃放大好多倍,随着风吼,清晰灌入耳中。

“沽名钓誉的骗子,终于露出马脚了,活该!”

“大快人心啊,哈哈哈……”

“人品不行,做下的事,也见不得人。”

“听着就知道有多脏……”

谢谨言闭上眼睛,却逃不开刺耳斥责。他试图挣扎,可是坠在半空使不出力气,一声重物砸落的闷响,四周终于安静。

疼痛犹如钢针,扎穿四肢百骸。他想呼救,想呻吟,然而连动动指尖都难以做到。

远处,有刺耳的尖叫,掺着恐惧的悲音。

脚步声由远及近,纷纷扰扰,围拢过来。

“喻宛宛!喻宛宛……”

这呼喊听来熟悉,是石维敬的声音。

谢谨言心头一沉,想要睁开眼睛,却身不由己。脑海只剩短暂清明,他听到内心的声音,悲凉、无助,却带着解脱的决然。

“结束了吧,我受不了了。”

“对不起,最后还是……”

委屈,夹杂着悔愧,凝成眼泪,顺着眼角滑落。胸口澎湃的,依旧有一丝不甘。

一线天光,顺着半开的眼帘,映入眼底,喻宛宛似乎带着浓重的怨恨,与天对视。

“我想报复。”

女孩的声音分外清晰。

天花板的影子层层压下来,谢谨言陡然坐起,大口大口地喘息,冷汗浸透衣衫。

梦而已,感觉再真实,也不过是个噩梦而已。

身旁有人说话:“谢老师,你醒了。”

谢谨言循声望去,那人身材高挑,肩宽腿长,长得还算周正,只是很陌生。

“你……”

那人见他眯着眼睛,把眼镜递过来,一边说:“你晕倒了,我把你送到这里休息,这是石哥的宿舍。”

方才晕倒了?只记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耳边一个声音,反复喊“看着我”。

于是不由自主想到梦中那双冰冷的手,还有阴冷粗粝的嗓音,也是说着:“看着我!”

谢谨言闭上眼,不过一个噩梦而已,就算纠缠多年,也成不了真。

他戴好眼镜,敛起眸中的迷茫之色,又是往常那位沉稳疏离的谢谨言,散发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

“谢谢你。”一开口,就是冷淡的语气。

那人不恼,反倒与他攀交情:“石哥请假,我还没帮他代课呢,先帮到了班主任,真是巧。”

谢谨言垂眸,想到石维敬先前与他提过的名字——沈自钧。

沈自钧其人,谢谨言有所耳闻。据说,为人热情活泼,人缘好,口碑也不错,入职三年,就调任重点班执教,平日里奖项没少拿,很受主任器重。

既然受主任看重,自然,自己就要敬而远之了。谢谨言再道句谢,掀开被子,起身往外走。

“不多躺一会儿吗?”沈自钧问。

“班里出事,我要处理。”谢谨言的回答简短干脆。

沈自钧拦住他:“已经,处理完了。”

喻宛宛坠楼,学校的处理非常迅速,报警、疏散人群、联系家长,做得是滴水不漏。

意外。校方用这个词给事件定性,只是个意外。

学生对于此事的态度,大多是唏嘘感慨多于悲痛惋惜,沉默已是最大的尊重。喻宛宛虽然不幸,但她的不幸落在芸芸众生的汪洋里,不过是涓滴之水,除了微末涟漪,激不起更多浪花。

表面平静无波,暗地里漩涡涌动。

身后,沈自钧还在感慨喻宛宛的座位过于干净,文具书本全部装好,简直像没人使用。谢谨言转身望向宿舍窗台边的书桌,上面堆放几本书刊杂志,一本《牡丹亭》半开,摊在桌上。

鲜少有人随时保持物品整洁,除非,那人确定自己不会再用。

就好像——自己多少次收拾杂物,只求身故后,他人处置遗物时,能干脆一点,不要浪费时间。

几乎是瞬间,一种奇妙的疑惑攫住谢谨言,令他心跳沉了一下——真的,只是意外吗?

信步走到桌前,拇指按住那本《牡丹亭》。谢谨言联想到昏迷时的幻觉,坠落的无助,非议的愤懑,这种情绪如此真实,令他不得不心生疑窦。

沈自钧凑过来,指着角落里几只书箱:“言哥,主任说先把东西堆在这里,等一下有家长来取。”

一双丹凤眼透着亲昵,仿佛夏日里冰镇的美人指,透亮,带着甜丝丝的凉意,让人情不自禁就想多沾染几分甜香。

然而谢谨言素来不爱甜,更懒得和他多话:“嗯。”

言简意赅,真合了他的名字,好像多说一个字,都能累到他的舌头。

沈自钧抿嘴,好似没察觉他的敷衍,继续攀谈:“我听说过喻宛宛,拉得一手好琴,好端端的,怎么出事了?”

“不知道。”

如此冷淡,换成别人,早就识趣闭嘴,然而这位不知是脸皮太厚还是感觉迟钝,还在喋喋不休。

“对了,言哥,我们都是临城大学毕业的,你还是我学长呢!”

谁知谢谨言全然没有逢故人的欢欣,反而眉头低压,面色不快。

沈自钧瞧见他眉间一抹阴郁,声音慢下来,似有所指:“我在读大学的时候,就听过你的事。听说,当年你签了不错的单位,怎么忽然放弃,跑去读研?”

谢谨言脸颊的线条绷紧,他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师兄,你为什么非要留在这里不可呢?”

“这里”两个字,沈自钧咬得更慢。

谢谨言猛然抬眸,目光陡然冷厉。他转身,盯住沈自钧:“你想问什么?”

沈自钧陪笑:“呦呦,别这么戒备嘛,师兄,我们闲聊几句,做个朋友都不成吗?”

暮春时节的暖阳投下融融怡怡的温柔,谢谨言眸中仿若凝着冰霜,他冷冷注视沈自钧:“沈自钧,假如你真的和我熟悉,那么你一定后悔今天说这样的话——我不是个适合交朋友的人。”

“别叫我言哥,也别叫我师兄。”

干脆直接,甚至不留情面,没给听者半点希冀。沈自钧俊朗的面容蒙上一层颓然,须臾潜藏在逐渐升起的斗志下。

他心中转了数个念头,最后暗想,果真如李主任所言,谢谨言是个冷心冷面的人,要接近他,确实是一件麻烦事。

不过,他有的是时间和机会。

走廊上,隐约传来多人的脚步声,沈自钧回头,看向犹在出神的谢谨言:“你不休息吗?”

谢谨言摇头。

沈自钧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谢老师,我要休息一会儿,等他们来了,记得给他们开门。”

薄毯抖开,遮去一双凤眸,沈自钧阖目躺倒,心里闪过冰冷的嘲笑:

开门之后,会遇到什么,可就无法预知了。

谢谨言,希望你运气好,还有机会叫醒我,由我挖出你心里的隐秘。

如果运气不好,那就只能怪你自己命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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