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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1959 年 归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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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花躺在床上,听得吱呀声窸窣作响,是弟弟跳下竹床点灯,接着又传来了开锁推门板的声音。

来人嗓门响亮,语速急促,透着一股焦燥,“是沈杨树家吗?信县守备中队的指导员沈杨树住这儿吗?”

“他不在,你是谁?”聂义火应道。

来人陡然提高嗓门,本就响亮的声音愈发尖利,“不在?我是他妹夫,他妈病重快不行了,我是来报信的。”

哗啦啦,一阵兵荒马乱,除了妹妹秋实,一家子全起来了。

春花有孕动作慢了一步,聂大爷当先走出房间,快步上前帮儿子卸门板。

聂家是老式屋子,开门得一扇扇门板往下卸。

聂大爷边卸边问,“快进屋,亲家母怎么了?”

一群人围在前厅,徐大娘看了一眼,走向后屋。

“他妈得了痢疾,估摸着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大哥什么时候回来?晚了可赶不上见最后一面。”

一个高个精瘦的汉子从月光中大步跨进屋内,面带潮红满头大汗,腿肚上青筋暴出,鞋上布满尘土。

“坐下歇会儿”,聂大爷满心狐疑,怎地沈杨树离家才月余,就有老家的人来,他把人引到桌子前,特意将油灯推到在男子身旁。

他望向女儿,父女俩默契地对视一眼。

春花很是犯愁,“杨树人在武汉,9月初刚被派去,说是要一年才能回来,这天高水远的,一时半会肯定赶不上,这可怎么办?”

她坐在墙边的板凳上打量来人揣度来意,背靠在墙上摸着肚子,小家伙许是被吵醒了正闹腾,在肚子里拳打脚踢,顶着肚皮忽隆忽瘪的。

她稳住心神,手抚在肚子上一下下顺着安慰小家伙。

她接到父亲看过来的眼神,轻轻地摇了摇头,她压根没见过婆家人,自然辨不清真假。

聂义火挨着她坐,全程看戏状。

来人坐下摸了把汗,看向聂春花,揣测道:“这是嫂子罢。大哥上封信里报喜说家里要添人了。”

春花客气地朝他笑了笑,“我还是第一次见妹夫,妹夫是姓林?”

来人平复了呼吸,还有些微喘道,“我姓李,木子李,李健,说起来我也只见过大哥一次,我和娟儿,就是大哥的妹妹结婚那会儿,大哥在部队没有假回不来,后来在他回家探亲时见了一面,等大哥结婚,我们离得远拖家带口的不方便也没来,大家不常走动。”

“亲家母怎么病得这么突然”,徐大娘从后屋端了个陶碗出来,“先喝口水润润嗓,这么晚家里也没饭,我给你泡碗米花垫垫肚子。”

“谢谢大娘,这年头有口吃的便知足了”,李健接过水一饮而尽。

又接着刚才的话头,“谁说不是,四十刚出头的年纪,好日子才刚开头。”

他抹了把嘴接着说,“丈母娘打年轻时身子骨就不大好,可也没见有什么大病,听说昨天又拉又吐,晚上更是昏过去了,送到赤脚医生那儿一看,说是痢疾,老家一早来人报信,我收到消息立马往这赶,这么大的事大哥得在跟前啊。”

聂大爷陪坐在桌旁,连连咂嘴,摇头叹息,“年纪也不大,可惜了。”

他对男子的身份存疑,唯一的知情人沈杨树又远在他乡,目光在男子暗红色的脸庞上游移,试探道,“你们和杨树他妈不住在一块?”

李健道,“我家在景德镇街上,结了婚,娟儿就跟我搬到街上住。丈母娘和茶叔一直留在山里,说舍不得那几垄地,这年头粮食值钱,有田怎么都饿不死。我到沈家村卖货时,就顺带去丈母娘那儿看一眼。早上就是茶叔来报信的。”

聂大爷疑窦未消,想到近来出现的不少灾民,继续追问,“卖货?你是?”

李健平常走街串巷惯会察言观色,忙不迭解释,“我是个挑货郎,常去沈家村收货卖货,往来多了就和娟儿认识了。”

李健较沈杨树还年长一岁,他每个月去三四趟沈家村,身为挑货郎,村里各家各户的底细他摸的门清,沈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从枯瘦的黄毛丫头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沈杨树兄妹俩长相一脉相承,一双大眼和立体分明的五官,再配上一张小圆脸,沈娟长开后的模样可人。

李健相中沈娟后往沈家村跑得愈发勤,在他的刻意接近下,两人渐生情愫。

小姑娘没被哥哥的信中缥缈的山外世界吸引,倒是被近在眼前的稀罕玩意勾住了心。

货郎特意留的红头绳,专门准备鲜艳布头,哪个年轻小姑娘抵挡得住,几番往来,两人便定了终身。

儿女都不在身边,沈母和丈夫在山里过自己的小日子。

聂大爷:“路上好走吗?找过来不容易吧?”

“我们那儿没火车,我从景德镇坐中巴到乐平,再从乐平转火车到信县,家里有大哥以前寄的信,我一下车就往这个地址打听。”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等寻摸到信上的地址,守备中队的人又说大哥不在那,给了我这儿的地址,我又急急忙忙地问过来。”

他在信县下车后四处打听,一路兜转,到处问路,这才找到聂春花家。好在他惯常走街串巷,善于与人打交道,人生地不熟也不胆怯。

聂义火接过信给聂春花,聂春花一看,果然是沈杨树的笔迹。

徐大娘在后屋,碗底铺了层薄薄的炒米花,听前厅聊到这儿,又抓了一大把炒米花,捡了两块麦芽糖放进碗里,开水一倒,泡胀成满满一大碗。

李健早饿狠了,捧着碗唏哩呼噜地吃起来,碗筷的碰撞声格外刺耳。

桌上油灯的焰心忽地一跳,爆开的灯花在墙上投出扭曲的影子,恰似众人心头压着的愁云。

一屋子人急得团团转却束手无策。

当下谁都无法改变现状,大家都心知肚明,如果消息是真的,沈杨树一定赶不上回家奔丧,可惜他与母亲多年未见,终究要错过这最后一面。

李健见聂春花挺着快临盆的肚子,实在张不开口让人跟着回去奔丧,事情已成定局,再待着也是无用功,还不如回家帮忙。

他当下决定赶明天的头班火车回去,“大哥回不来,要是丈母娘真的……”他顿了下,“家里事情也多,我还是明天赶最早的车回去。”

聂大爷赶忙留人:“晚上就歇家里,睡我儿子屋,你一路辛苦了,这趟来的匆忙,等下次你来,再好好招待。”

李健苦笑,“一家人应该的,干我这行,别的不说走路最拿手,就是可惜,到底没接到大哥。”

聂春花:“几点出发?我们备点路上的吃食。”

李健算着时间,“4点吧,我下车时打听过,最早一班车5点出发,早点到火车站等着心里踏实。”

等安顿客人歇下,聂家四人一同去后屋商量,屋内空气沉闷,聂义火打开后门,凉爽的风吹进来,冲淡了满室闷气,四团影子在月色中窃窃私语。

聂春花小声道,“他说的都对得上,杨树提过妹夫是个挑货郎,比妹妹大8岁,她妈改嫁的丈夫好像是叫这个名字,不过杨树不爱提他妈改嫁的事,我知道的也不多。”

沈杨树和她聊的大多是童年往事和军旅生活,关于母亲改嫁的事是讳莫如深,只有次汇钱时提了一嘴。

徐大娘已经信了来人,“那样子不像作假,家里情况了解得这么清楚肯定是熟人,这种大事怎么敢拿来骗人。”

聂大爷谨慎道:“冷不丁来这么个人,谁都没见过,万一是个骗子呢。”

徐大娘不以为然:“有什么好骗的,他不是有信嘛?”

聂大爷急道:“人家大老远特意来报丧,你不要给粮不要给钱!外面到处是灾民,你晓得他是从哪儿得到咱家消息的!”

聂春花出主意,“那咱们保险点,给个路费打发了,明天一早给杨树打电话确认,等确定了再去邮局汇钱也来得及。”

聂大爷纠结半天,听取女儿的意见拍板,“按春花说的,先凑两块钱路费给他,借口手上没那么多钱。”

聂春花回屋翻信找电话号码。

老两口轮流交待儿子第二天通话的要点,从亲家的病危病情病因到来人的身份相貌口音再到路程路线耗时,巨细靡遗。

还有确认的重中之重——钱汇给谁?最后以“去睡吧,明天早点去队里打电话”收尾,放他休息。

徐大娘夜里睡不着,躺在床上问聂大爷,“咱们没有收款账号,你说杨树会不会自己汇钱,不用春花出钱了?”

聂春花婚后就全面掌管了小两口的财政大权。

聂大爷嗤笑,“小两口一个口袋,谁汇有什么区别,都是春花手里的钱。”

徐大娘觉得丈夫是榆木疙瘩,“万一他有私房钱呢?”

男人了解男人,为了避免范围扩大被牵连,聂大爷此时和女婿在同一战线,“别胡思乱想!”

他怕殃及自身,火速翻身装睡。

第二日一早,徐大娘备好吃食,春花用旧手帕包了三块钱一并交给李健。

“妹夫受累了,我这情况不方便回去,杨树又赶不回来,老家那头辛苦你张罗着,这点路费先拿着,路上来回换车不安全,待会邮局开门我就去汇钱,等杨树回来,再一起好好谢谢你。”

李健喝过稀饭出门赶车。

聂大爷催着儿子去队里打电话,好似徐大娘上身般,将昨晚提及的要点又翻来覆去地念叨个没完,聂义火在父亲的碎碎念中窜出家门。

徐大娘边抹桌子边叹道,“亲家母命苦,年纪轻轻的就守寡,眼瞅着儿女出息了,光还没沾到,人突然没了。”

突然起了八卦的心思,问春花,“她和后来的老公没再添个孩子?”

聂春花猜测:“生不出吧,她妈在杨树去鸭绿江那会儿改嫁的,也有五六年了,不是说她身体一直不大好嘛,八成是生不出来,两人住的房还是杨树家的呢。”

徐大娘意外,“那不和上门女婿差不多。”

聂大爷一语道破,“穷呗,要是有房早讨到媳妇了,还用等后来取个老寡妇。”

徐大娘好奇:“你婆婆没了,后头的老公还住杨树家?”

聂春花不确定:“看杨树的主意吧,房子又跑不掉,我们不回老家,那家里也没值钱的东西。”

徐大娘:“房子要人气,没人住容易坏”,又叹息,“你婆婆没享着福,一辈子都困在大山里,年纪轻轻的。”

一群人唏嘘不已,聂春花从未见过婆婆,往后也无缘再见。

沈杨树一早接到电话,以为是妻子生了,激动地接起话筒,却万万没想到是母亲的噩耗。

满腔的喜悦被瞬间浇灭,他归心似箭,可他的归途,天时地利人和无一配合,未能回家奔丧成了他人生的第二件憾事。

冥冥中似有宿命安排,不论主观意愿也好,客观条件也罢。

但凡他远行,母亲那边必生变故,回回卡在他无法脱身的节骨眼上,刚萌生的和好念头还未成形便被掐灭,深埋心底。

聂春花在十一月产下了长子沈建业,正是徐大娘满口念叨的带把儿男孩,给聂大爷稀罕得不行,虽然是外孙,却是孙辈的头一个男丁。

小东西成了聂家的团宠心头肉,最开心的当属聂秋实,她不再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别人升级是当姐姐,她直接升了个辈分成为小姨。

每日凑在小娃娃跟前揉捏那奶香味的小脸,摆弄那迷你手脚,嫌弃地捂着鼻子把尿布甩到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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