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的第四天，白宇桓定了辆小巴士，挨个儿把人都接了，姜娆没住在老宅，离其他几家都远了些。
小巴士被精心改装成房车的风格，姜娆盖着从家里带来的薄毛毯躺下，窄窄的小床，她躺在上面看着很是瘦弱。
姜旭前天回部队了，走之前交代姜娆回家里看看，这个家在市中心，四室两厅的普通商品房，离中心医院很近，是姜旭、杨思璐和她的家。
有小半年没在这里住了，姜娆昨晚有点失眠，在姜旭的书房里把所有的相册都翻了一遍，又做了两套题，最后到凌晨三点才有了困意。
姜娆的手机通常是静音或者震动，昨晚被她扔在了客厅的沙发上，再后来就没碰过，微信消息更是一无所知。
上午八点，他们来接姜娆时，她还缩在被窝里睡得正熟，冷着脸把使劲按门铃的秦煜骂了一顿，被搅了睡眠的起床气一直憋到现在都没完全散去。
连着几天了，姜娆睡得很不好，几乎每天夜里都会做梦，梦到杨思璐还活着的时候，虽然小时候的很多记忆都已经模糊了。
晃荡的车程很是助眠，秦煜他们组队打游戏的声音很小，姜娆听着听着就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地，姜娆感觉有人在床边坐下，有什么温热的东西碰到了她的左耳，她有一瞬间的清醒，睁开眼看到了顾程。
“顾程。”姜娆又放松下来，懒懒地闭上了眼睛，“我睡一会儿。”
“嗯，睡吧。”
顾程的声音听着很近，姜娆没再睁开眼，她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弹，一分钟左右的时间，她的呼吸变得平稳轻缓。
顾程收回放在姜娆耳后的手，她侧身躺着，下巴挨着身上的薄毛毯，头发垂在枕头上，露出左耳后的小狐狸刺青。
他见过很多次姜娆趴在课桌上睡觉的样子，这样温顺地躺着睡着的样子，他第一次见。
姜娆本就不是话多的人，睡着了更是安静，连呼吸声都是又轻又浅。
平日里的姜娆看着总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睡着了便全然没了平日里的淡漠，本就偏于古典温婉的五官变得更加柔和。
车里开了空调，姜娆看上去睡得很安稳，傅延言正骂骂咧咧怪白宇桓是猪队友，顾程从手边抄起一个抱枕扔过去。
顾程用一只手轻轻捂住姜娆露在外面的左耳，压低了声音，“就不能安静会儿？”
秦煜从游戏里抬起头，坐直了身子看过去，问顾程：“小青梅睡着了？”
“嗯。”顾程依旧低声，“你们动静小点，别吵她。”
握着手机的手太过用力，鹿鸣的指尖发白，有顾程在，他本来不想来的，可他又放不下姜娆，只得跟着一起出来。
鹿鸣的记忆里，姜娆很少这样毫无防备地躺在别人旁边入睡，她以前生病发高烧时，即使意识不清醒，但还是很抗拒除了姜楠以外的人留在身边，就连姜成君和姜旭也不能留在房间。
姜娆的戒备心很重，鹿鸣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可他现在不确定了。
顾程就坐在她床边，他的手放在她的耳朵上，她却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她就这么安静温顺地睡着，一副全然信任他的样子。
到乡市是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又开了近一个小时才到住的地方。
是顾程的二堂哥顾时静为了出差方便买下来的小别墅，平常没什么人住，只安排了家政每周来打扫一次。
毕竟不是常住的地方，虽然房间已经提前收拾好了，但一群人已经做好了没有安排家政来做饭的准备。
其他人倒是对吃饭没什么挑的，但姜娆不行，她平日里一日三餐都是阿姨按照营养师的要求准备的，虽然是外出游玩，顾程也舍不得对她敷衍。
早在出发的前一晚，顾程就在前一晚订了当地最好的酒店，要求他们带着食材在别墅现场制作午餐。
于是等一群人进屋后，就看见五个穿着厨师服，戴着高帽的人正在全开放的厨房和餐厅进进出出。
午饭后各自回房间睡了一觉，姜娆下楼时就听见白宇桓和秦煜兴奋的声音，走进来才听清内容，两人闹着晚上要在院子里亲自烧烤。
姜娆嫌麻烦，却也没扫了他们的兴致表示反对，顾程只好打电话让酒店送食材过来。
其他人在客厅里吵吵闹闹，姜娆盘腿坐在沙发上用手机刷题，时不时地也会应他们几句。
一群人过惯了富家子弟的生活，食材送来后才发现只有辛辰会做饭，顾程拿起手机给酒店打电话，准备让那边再安排几个人过来，号码还没播出去，秦煜夺了他的手机。
“我们自己试试呗，别喊人来了，不自在。”
辛辰指挥着他们摘菜洗菜，等他把烧烤的签子拿出来时，厨房里一片混乱，地上是看不出原貌的青菜叶子，料理台上是一滩滩溅出来的水渍。
“我操！这他妈是经历了什么？”
主厨辛辰大怒，把人全都赶了出去，骂骂咧咧地收拾一片狼藉的厨房，姜娆这才慢悠悠地走进厨房，在辛辰的一再质疑下，她手脚利落地和他一起处理完食材。
“娆姐，厉害啊！没想到你会做饭！”
姜娆在水池边洗菜刀，“我不会。”
“不能啊！你看着比我还熟练啊！”
秦煜在厨房门口露了半个身子，嘴里嚼着食物，含糊不清地强调：“小青梅真的不会做饭，她基本不进厨房的，她连碗都不洗的。”
姜娆把菜刀放好，抽了纸擦干净手，她往客厅走，辛辰就跟在她身后，追问她：“真的假的？那你切菜切那么好？”
“嗯。”姜娆摸出手机给姜楠回了条微信，不在意地说了句，“看看视频就会了，不熟练。”
辛辰一脸懵逼地呆站在原地，秦煜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兄弟，你不用这么惊讶！时间长了你就会发现，我们家小青梅就是这么强大，只要她想学，就没有她不会的！唔……除了打篮球。”
顾程给姜娆递过去一瓶矿泉水，瓶盖已经给她拧松了，她接了后小抿了一口，收着力气轻轻踢了鹿鸣一脚。
“费安驰给我打电话干嘛？”
“他表妹放假住他家了，就去年过年老缠着你的那个小短发，叫什么名字我给忘了，你还记得她不？”
“有点印象，但记不太清了。”
“就打扮的像个小男生似的那个，反正就有这么个人。老费说还没来之前就闹着要找你，他是经不住折腾了，他都怕他那个表妹了。”
别人都是异性相吸，姜娆是能吸引男女老少。
姜娆挑了挑眉，坐她旁边的顾程剥好了橘子递到她嘴边，她也没多想，张嘴就着他的手就吃了。
顾程手还僵在半空中，他完全没想到姜娆会是这么反应，脑子里像是放烟花似的一下就炸开了，心跳快得让他呼吸急促。
看见这一幕的秦煜、白宇桓和傅延言也都怔住了，姜娆却是毫不在意地嚼着橘子，等咽下去了才又开口说话。
“还挺甜，再来一个。”
显然是在和顾程说话。
姜娆见顾程呆愣愣地没反应，她抬手拨开他放在她眼前的左手，低着头从他右手里掰了一瓣橘子放进嘴里。
橘子的甜味在嘴里蔓延开，姜娆还算是喜欢，又掰了一瓣后才不再吃了，转头看着还在打游戏的鹿鸣，“我不去。”
“知道，不用管他。”
“你跟他说一声，高考前别瞎浪费时间，文化课的成绩你们也再提一提，别影响特招考试。”
“知道，补习课都在上了。”
辛辰在厨房和客厅来回走了几趟，终于在太阳落山前使唤人去搬烤架和炭火，食材也终于调好串好了。
等了一下午才等到的露天烧烤，几个人闹哄哄地去忙活，剩下的事都很简单，姜娆并不打算再动弹，懒懒地靠在沙发上休息。
路上睡得还不错，姜娆倒是不困，但昨夜失眠的后遗症还在，她闭上酸酸胀胀的双眼。
手上传来微热的温度，她也还是没睁开眼，身边只坐着顾程，她知道是从他手里传来的温度。
姜娆在厨房忙了很久，她没觉得手冷，但手心手背都是凉凉的，她的皮肤白嫩，手背上有很多道又浅又小的疤痕，不仔细看的话，那疤痕几乎看不出来。
顾程小心翼翼地握着她的手，拇指指腹轻轻地磨蹭，嗓音低沉地唤她的名字：“姜娆。”
“嗯？”
“你知道的吧？”
他说话的时候，手指微微用力，手里的触感更清晰，两只手相握着的那处皮肤变得温热，甚至有愈来愈热的趋势。
姜娆这才慢慢睁开眼，歪着头，一双柳叶眼里带着些湿意，轻声问他：“知道什么？”
“不是知道我在追你吗？”
姜娆弯着眉眼笑起来，“嗯，知道呀。”
顾程脑子里“嗡嗡”地响，心里的烟花还在使劲地炸，心跳快得简直像要跳出胸腔，他努力平复了好半天，哑着嗓子问：“那你什么想法？”
“嗯？”
见她装傻，顾程一下子就急了。
“我想告诉你，我特别喜欢你！姜娆，我真的特别特别喜欢你！每天见不见得到你，我都特别想你！”
明明心里早就知道，但被顾程这么直白地戳破后说出来，姜娆还是愣了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慢吞吞地应了声：“嗯，我知道了。”
“你之前说如果我考上州大，就答应我一件事。可是我现在就想问问你，你要不要和我谈个恋爱？”
顾程也不知道这么问出来是对是错，他从来没有过告白的经验，第一次喜欢一个人，还是这么要命似的喜欢。
姜娆对秦煜他们实在太好了，他们之间亲昵得像一家人，即使察觉到她对自己显然是有特殊对待的，但顾程也摸不准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顾程很怕是自己的错觉，在面对姜娆时，面对他认为的全世界的所有美好时，他没有足够的自信。
姜娆是顾程认为最美好的存在，也是最不可控的变量。
就像在没见过秦煜他们之前，顾程一直以为以姜娆的性格，她在人前很少有情感外露的时候。
第一次在校门口见到秦煜他们的时候，顾程才知道，原来姜娆待人也可以是热情的，原来姜娆也会毫无顾忌地和旁人调笑嬉闹。
姜娆对秦煜他们太纵容了，是一点都不避讳的那种纵容，连学习、考试这种家长和老师才会操心的事，她竟然也会愿意费心。
顾程早知道姜娆对烧烤不感兴趣，她本就不是积极的人，但他们几个喜欢，她甚至提前看了视频学切菜，就为了满足他们的兴致。
如果对她来说，他和秦煜他们一样呢？
“顾程。”她偏凉的音色柔软了许多，“我从来没有过早恋的打算。”
心里的烟花骤停，顾程动了动嘴唇，却是没说话，院子里秦煜兴奋地在喊他们，姜娆应了一声。
“听到了，马上过去。”
姜娆从沙发上站起来，见顾程还保持着原来的坐姿不动，她屈指挠了挠他的手心，低头对上他幽黑的眼睛。
从小到大，姜娆自知性格固执，受姜家长辈的影响颇深，她自认是个有原则且理智的人。
但这世间之大，多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悖论。
即使会推翻以前的定论或者决定，姜娆并不惧怕或者羞于承认。
“但是，顾程，如果对象是你的话，我想过也许可以试试。”
姜娆话音刚落，顾程像是突然来了精神，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他还握着她的手，姜娆被他牵着险些没站住，半个身子都靠在他胸前。
两个人靠得太近，姜娆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落在她的耳边，恰好是那块狐狸刺青的地方，痒痒的。
姜娆挣了挣，从他怀里退开半步，拉开和他的距离，微仰着头，笑意不减地看着他。
“顾程，我不接受异地恋。”
心里的烟花又没完没了地炸起来，顾程明白她的意思，嘴角一点点地上扬，笑起来，“我会拼命努力，和你一起考上州大。”
姜娆还是笑，“嗯，我觉得你能做到。”
她说完就打算去院子里，顾程在她身后拉住她，她回头，他正笑得灿烂，“小姐姐，你现在是我女朋友了吗？”
“不是。”姜娆没有隐瞒，很直白地坦言：“虽然我想过也许可以试试，但那只是一闪而过的想法，我暂时还不想早恋。”
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