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顾家的寿宴回到姜家老宅，姜旭和姜楠难得都待在家里没有再出门，姜娆陪着他们坐在客厅里聊天。
管家切了果盘，姜娆靠在沙发上一口一块水果，听着姜旭和姜楠聊市里新出台的政策，等聊得差不多了，两人才把注意力放到她身上。
姜旭问起她的学习，姜娆乖巧地回答：“刚考完试，成绩还没出来。”
其实彼此都知道，助理每隔几天就会向姜旭汇报姜娆的学习和生活近况，姜旭主动开口问姜娆，一是为了关心她，二是为了找个话题。
家里没有女主人，姜旭作为单身老父亲，父女之间的话题实在不多，工作上又忙，总觉得对姜娆不够关爱。
姜楠嘴里嚼着水果，口齿不清地说：“娆娆的成绩肯定没问题！”
“我知道。”姜旭对姜娆是充分信任的，也给她绝对的自由，“公寓那边住的习惯吗？”
“嗯，挺好的。那边离三中近，小区也挺安全的，秦煜他们放假了还经常去陪我。”
“今天你秦伯伯还在说，小煜从小就只喜欢跟着你。你也很久没去秦家了，假期抽时间去一趟，你秦爷爷想你了。”
姜楠在一边补充：“那正好，秦三这几天好像都在老宅。”
姜娆抽了张湿巾擦手，闷闷地轻声说：“他在的话，我不想去秦家。”
她说话的声音轻，但客厅里只坐了他们三人，姜旭和姜楠都听得清清楚楚，姜旭轻笑着问她：“怕你秦爷爷又撮合你和秦卿？”
姜旭在外是严正肃穆的部队长官，在家里就只是个疼爱女儿的慈父，温柔地揉了揉姜娆的头顶。
“不用怕，老爷子上回去秦家说过了，你的事都由你自己做主。秦老爷子也说了，两家能结个姻亲最好，但是你对秦卿没那个意思，他自然不会勉强你。你秦爷爷这十几年把你当亲孙女疼，他说想你肯定是单纯地想你了。”
“知道了。等秦煜明天回来，我就去秦家。”
姜楠又叉了块橙子塞进嘴里，“其实吧，秦三这人知根知底，从小就对你挺好的。娆娆，你不考虑考虑？”
姜娆一个冷眼看过去，“六哥，你还是少说话，多吃点水果好。”
姜楠刚要对她呲牙咧嘴，姜旭就毫不客气地责怪他：“娆娆的事，她自己决定就好。你说说你，快三十岁的人了，连个女朋友都没谈过，丢人吗？”
“三叔，一点都不丢人！我这不是为了国家安定在奋斗吗？再说了，我也是为了姑娘们好呀！”
“好什么好？你爸给你安排的相亲你也不去！还躲到我这里来！”
“我当然是为姑娘们好啊！刑警的工作这么危险，时间也不稳定，万一家里人有什么事，我都未必能顾得上。”
话音刚落，青瓷的茶杯从姜旭手里脱落，砸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姜楠这才反应过来，一时口快说错了话。
听到声音的管家快步赶到客厅，先是喊了人来收拾碎瓷片，接着又叫人拿来干净的地毯。
姜旭脸色苍白地盯着佣人手脚轻快的善后动作，姜楠自知说错了话，正抿着唇皱起眉，姜娆眉眼清冷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姜楠犹豫了两秒，叫住她，“娆娆，你去哪儿？”
姜娆头也不回地回答：“回房间，有点困了。”
其实不是困，是心里闷闷的。
慢步走到楼梯口时，姜娆身后响起姜旭沉重的声音，“娆娆，明天一起去看看你妈妈。”
心里闷闷的感觉被放大，姜娆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许久，又放开，掌心被指甲戳得痛了。
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好。”
房间里铺了柔软的地毯，姜娆光脚靠着床边坐在地上，手边是不停震动着的手机。
她看了眼屏幕，是鹿鸣的电话。
没接。
等手机重新平静下来，她打开微信，置顶的群消息又刷到了99+，她依旧不看，群消息下面是顾程发来的。
她给鹿鸣发了条消息：有事，晚点再聊。
指尖落在屏幕上，她点开顾程的消息，和往常一样，她没有回复，他像是不觉得无趣，又接着发了好几条。
GU：终于把人都送走了，我也准备回家了。
GU：你到家了吗？
GU：小白他们定了去乡市爬山。
GU：四号出发，六号回来。
GU：真的回去睡觉了？
GU：好吧，睡醒了给我回个消息。
姜娆盯着屏幕看了半分钟，顾程在她耳边低语的那种亲昵似乎还没有消散，她抬手摸了摸耳尖，热热的。
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眉眼里的烦躁、不耐都慢慢换成了平静，从楼下带着的戾气一点点从身上褪去。
手指往下，摸到藏在左耳后面的小狐狸刺青，姜娆用食指指腹反复蹭了几下，被刺青遮住的疤痕触感才渐渐更清晰。
摸着十年前的旧疤，姜娆心想：过去这么久了，十年前答应了杨思璐绝不沉溺过去，她到底做到了没有？
宴会只安排在中午，晚上是顾家人在自家的老宅里给顾云川过寿，直系的小辈里数顾程最小，也只有他还在上学。
顾家并不看重成绩，聊着聊着就说到顾程那倒数的成绩，难得有大家一起调侃的对象，顾时宁轻笑：“我像阿程这么大的时候也爱玩，不过我好像没考过倒数。”
马上就有人接话：“大哥，我给你作证，你真没考过倒数！当然，我也没考过！”
“我记得我们上学时成绩都还挺好，怎么阿程就没摆脱过倒数？”
“大伯，偶尔也该管管了，阿程这个成绩，说出去有点丢人啊！”
顾程被说得有些烦了，可顾家的几个孙辈里，确实是他成绩最差，几个哥哥不仅上学时候成绩好，公司也都经营得有声有色。
他忍不住想起姜娆，真的不能这么堕落下去，再怎么着，最起码要成为有资格站在她身边，能配得上她的人。
“别笑了，我下次绝对不会考倒数了！”
临睡前，顾程都没有收到姜娆的微信，他把姜娆之前发来的学习资料下载好，那都是她特意为他整理好的知识点。
顾修泽和顾时宁的书房里都有打印机，顾程正想着明天要让管家给他也装修个书房出来，房门被敲响，顾时宁在门外喊他：“阿程，没睡吧？”
“还没，你自己进来。”
房门从外面被推开，顾时宁手里拿着两罐啤酒，冲他晃了晃：“喝点儿？”
顾程没拒绝，两人在阳台上相对而坐。
“不问问我为什么来找你？”
“你想说就说呗，不想说，我问了也没用。”
“郑家的那笔生意是项目经理去谈的，我本来就没打算和郑家合作。”顾时宁灌了一口啤酒，躺在椅子上看夜空，“不过没想到你会主动找我，这算是走后门吗？”
本市有身份的人都知道顾家的小少爷蛮横惯了，这两年收敛了很多，但以前就是个成天惹事的纨绔子弟。
杀人放火这种违法的事，顾程倒是不会去做，谈恋爱花心之类的，他也从来没兴趣，但就是天不怕地不怕地横。
也不知道顾程真的喜欢什么，好像就没看他对什么人或事认真过，但他看不顺眼的，让他不顺心的，发起脾气来，不管对方是谁，也不理会对方说什么，上去就是一顿狠揍，谁也拦不住他。
顾家人一度怀疑过，顾程这坏脾气到底是遗传还是他们给惯出来的。
碍着顾家的财力和地位，倒也没什么人敢得罪顾程。
公司的事，顾程一向不管不问，这次他主动提出来，顾时宁不止一点点地感到意外。
顾程没说话，顾时宁也不介意，自顾自地接着说：“今天听人说，你是在为姜家的小姑娘出气，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像是你会做的事。”
“是真的。”说到姜娆，顾程的目光坚定又认真，“我就是为了姜娆。”
顾时宁挑了挑眉，不知不觉中，幼时襁褓中的婴儿已经长的和他差不多高了，他的眼神坦荡，在夜空下眼里隐约可见些许碎光。
“我不和郑家合作，也是因为姜娆。”
“大哥，你什么意思？”
“别误会，准确来说，我是因为秦卿和姜楠。”
“为什么？”
“你知道姜娆是被迫转学吗？”顾时宁顿了顿，又灌了口啤酒，“因为郑家。”
顾时宁把姜娆转学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顾程，又慢悠悠地说：“姜小四打小就宠姜娆，那是没的说了。至于秦三，虽然两家没有明说，但秦家一直有意撮合秦三和姜娆的婚事。姜家没有沈家那么传统，但姜家人骨子里就太正直，做不出来因为个人连累家族的事，又怕影响姜娆的心情，明面上对郑家也就不做什么。”
有身份的家族间，不反对子女自由恋爱、成家，但联姻也不少见。
顾时宁后面又说了些什么，顾程都没心思去听，他想起姜娆说过在刻意地避着秦卿，因为顾时宁的缘故，他认识秦卿也有十多年了，白天在宴会上，他亲眼见到秦卿在姜娆面前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阿程。”顾时宁举起啤酒与他碰了碰，“我和姜娆接触的不多，对她的事也只是知道一些，她不是普通的某个人，抛开她背后的姜家不谈，单是看秦三和姜小四，我也必须和你说清楚。如果你只是想谈个恋爱玩玩，我劝你不要招惹她。”
这些话相当于是警告了，对象还是自己的亲弟弟，顾时宁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
十几年里，姜娆很少露面，但顾时宁每隔几天就能听到姜楠和秦卿念叨姜娆的事，大概是实在听得多了，他在潜意识里似乎也把那个小姑娘归在自己的保护范围内了，何况好兄弟的妹妹，不就相当于是自己的妹妹吗？
顾时宁走后，顾程默默地喝完了一瓶啤酒，晚上喝过的那么多酒好像这会儿才有了醉意，秋末的夜里，他昏昏沉沉地就在躺椅上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