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九霄在熟悉的人眼里从来都是一副优哉游哉的逍遥模样。

似乎从没见他为什么发过愁。

没办法，谁让白九霄在月华宗里要身份有地位，要境界有技术，要努力有人缘，他能愁什么？

万万没想到，收了一个乖徒弟之后，他开始愁了，现在更是开始着急了。

然而他是个器修，着急也没用，总不至于火气上来了拎着打造锤就刚上去吧，虽然器修中也不是没出过这种另类但这个另类不是他。

白九霄他跟楚离他们那种冲在第一线拼杀的剑修不一样，这张人皮面具的销毁对他来说是一场可遇不可求的机缘，是个器修都不会放过。

就如同自己的乖徒儿和蛇君烛玄九之间无论从什么方面来看本就天差地别的两人，如今能达成不是师徒却胜似师徒的状态一样。

能得到烛玄九的指点也是多少人做梦都梦不到的机缘。

但！是！

这不代表他能接受自己的徒弟被人拐走！哦，那还不是个人。

白九霄看着这张诡异的人皮面具都没了一开始的见猎心喜努力钻研的念头，反倒是气不打一处来，心中暗下决定，等这个破玩意儿一被销毁他就第一时间回宗把那条为老不尊拐带他人弟子的臭蛇给丢出去啊！

都多大岁数了，还待在一个小丫头的院子里，要点脸不要啊！

众人拾柴火焰高，人多力量大，任凭这人皮面具再如何诡异，也终究是被拿下了。

其被销毁的那日，据传烟雨阁的封禁之地都被开启，一时之间万里无云的天风云变色，狂风呼啸席卷而来，一派黑云压城城欲摧之象，空中劈下来无数雷电，电闪雷鸣将乌漆嘛黑的天空照得一片惨白。

强悍的力量钻入人皮面具，带着不容它再存于世间的暴烈与一往无前开始一点点的将它蚕食，。

那人皮面具上的诡异神情也从一开始的嘲弄变得痛苦随后是愤怒，渐渐转化为不甘心的怨恨，发出阵阵凄厉刺耳的尖叫。

在场众人中神识稍弱的被这尖叫声刺的气血翻涌灵力乱流，竟是吐出血来，神识强壮些的也头昏脑涨颇不好受。

此番销毁行动的主力领头羊烟雨阁的阁主与少阁主更是连绵不绝的跟不值钱似的吐了无数口血，才最终将这为祸多年的阴邪之物彻底解决。

此次行动的所有参与者都或多或少被这人皮面具销毁之前最后的反扑给伤着了，还真没一个能全身而退的。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乌云散尽，天空湛蓝如洗。众人彼此对视之下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心有余悸，有些心里头还有些别的念头的也彻底偃旗息鼓。

这么大的阵仗，处理的这么艰难，这东西果真非同小可。

还好毁灭了。

烟雨阁的阁主说完一些场面话，又交代了一些事情后直接拎着同样捂着胸口和肚子差点没维持住形象的烟雨阁少阁主一溜烟的闭关疗伤去了。

最重要的事情解决了，剩下的人就个忙个的，有离去的，也有彼此之间交流心得的，当然，其中最少不了的就是对这人皮面具来历的猜测。

猜来猜去，从诸多蛛丝马迹中扯出无数可能，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争论不休还没个结论，最终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讲起了每个宗门的那些八卦，然后毫无意外的提起了湛灵宗曾经的知名逆徒君知意的那段故事。

君知意，虽然如今早已魂飞魄散不存于世，但仍旧被湛灵宗视为宗门之耻，每每提及都能让湛灵宗的弟子火起，恨不得直接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切磋。

不过尽管如此，有关这位君知意的话本那也是满天飞，不少人还是有些话本的忠实读者，沉迷其中的更是不计其数，一边看着话本一边为其中的剧情捂着胸口直呼好磕爱磕多磕，一边又为其中的剧情哭的泪流成河，捂着被文中毫不留情扎穿的心房也要咬紧牙关在刀里找到些许细枝末节的糖渣给虐的呼天抢地。

一边哭一边骂两句君知意大逆不道。

更是有一大群人捧着灵石追着书斋老板让他去求求作者赶紧再写点。

但话本终究不是事实，什么版本的都有，脑洞之大，一锅炖不下，这边清蒸，那边红烧，中间还能来点酸甜再加麻加辣。

有传闻说君知意此人灵根平平，天资平平，容貌平平，家世平平，一平如洗的她竟然却机缘巧合之下攀上了剑尊，还撞了八辈子的好运与剑尊结为道侣，众人知道这一消息的时候都直呼君知意的祖坟怕是都烧起来了。

可谁知这君知意竟然不知感恩不知珍惜，反而背叛了剑尊和湛灵宗，堕入魔道修了魔，还与声名在外的两个魔头搅合在一起，当真是欺师灭祖背信弃义大逆不道！

也有人说，原本剑尊和他的小师妹本就情投意合，君知意是个破坏两人情谊的小人，鸠占鹊巢了剑尊的道侣之位。

剑尊未曾追究也就罢了，她竟然对小师妹的花容月貌心生妒忌，遂与魔修联手不知道从哪个邪门儿的地方搞来了这张人皮面具，欲想化作小师妹的模样妄想对小师妹取而代之。

总之什么说法都有，每一本新出的话本都是一个新的思路，具体真实情况不可考究，只有这张人皮面具是真实存在，并在之后掀起了一场风浪。

甭管外界如何传，湛灵宗未曾有过更多的消息流出。

修行之人，时间是最不值一提的了，时光如同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当年的事情究竟真相为何除了亲历者再无人明了。

众人谈的兴起，竟然有些人开始当场交流这些年来自己拜读过的著作名单，彼此之间颇有一番其乐融融的和谐之感。

也由此，新的话本风又吹入市场，不少写手回归初心，给当年的故事来了场轰轰烈烈的老黄瓜刷绿漆活动。

冷饭炒得如火如荼，一片欣欣向荣。

这股风吹到了白九霄的脸上，但是没给他吹出一个好脸色，反而在这场不得不参加的庆祝人皮面具被彻底销毁的宴会上吹黑了脸。

原因无他，白九霄人在席中坐，身处月华宗的唯新长老给他发了个播放画面的通讯。

根据画面的录入角度，应当是唯新长老在空中飞过时顺手录下来的。

画面中的环境也不是什么波谲云诡或壮丽秀美之地，就是秦榛那座由他亲自布置过的山涧小院。

只见山壁上流水潺潺，温泉上氤氲这一层朦胧的雾气，微风习习草木轻轻的摇晃着枝叶，那座小屋笼罩在橘色的光晕下，打眼看去满是温馨令人不由得心生暖意。

院中的石桌上烤着串，鲜美的肉在火焰的炙烤下冒着滋滋的油花光看这个画面就让人口舌生津，一旁还煮着一壶茶，壶嘴里飘出袅袅的热气。

当真是一口串一口茶，又香又解腻，生活美滋滋。

然后他那乖巧的徒儿就坐在石桌旁，面前摊开一本书，正聚精会神，看得津津有味。

风一吹，掀起了书脚，露出了书名。

嗯，不是课本，是话本，好像还是这些日子周围有提到过的。

孩子学习累了，看看话本放松放松也是合理的。

前提是孩子的旁边不能存在那条扎眼的蛇！

那条蛇把自己盘成圈圈，还在秦榛的身边摇头晃脑搔首弄姿的！

蛇是没有手的，就用尾巴尖端着茶杯时不时的舔一口，然后秦榛负责话本翻页的工作，哪怕秦榛在某一页停留的稍有些久了，烛玄九也不催促。

看到精彩之处，一人一蛇还会交流对剧情的看法，两位各抒己见不见一点争执，若是想到一块去了便相视一笑，氛围十分友好。

甚至能从一条蛇的眼睛里看出来一丝慈爱。

这副场景可堪入画。

和谐到诡异的地步。

白九霄自然是知道秦榛在此次大考勇夺榜首，令他无比骄傲，恨不得逮着一个人就说一句“看到此次大考的榜首了么，我徒弟！”

这种时候不必谦虚，稍作庆贺自然也是没什么问题。

问题是，眼下的这个场面是怎么回事？

啊？

白九霄看着画面里烛玄九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怒从心里来，恶向胆边生，心绪剧烈波动之下周身的灵力波动都扭曲了一瞬。

嗯？

一旁的青长老感知到这股气息颇为诧异地看了过去——

从来都潇洒到浪荡不羁的自己徒弟怎么突然紧握双拳？手背和额角的青筋暴起，眼中燃起熊熊怒火，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大好的日子自家徒弟这是怎么了？

那气息，一瞬间他都差点以为自家徒弟入魔了。

也把第一时间察觉到他一样情绪的楚离给吸引了过来。

青长老和楚离就这么往引发点探了个头，随后那已经播放到了最后的画面又开始从头开始。

白九霄没有关闭，任由这个画面一遍又一遍的循环播放。

跟着看了一遍又一遍的青长老和楚离纷纷陷入沉默。

这件事情吧，怎么说呢，这么说吧，这个问题呢，他确实出现了是吧，既然如此呢，那就应该这么是吧！

楚离觉得自己这张嘴一开口定然说不出什么好话，未免刺激到白九霄他还是继续闭嘴好了。

而青长老看看画面中的场景，又看看自家徒弟气抖冷的样子，看着白九霄的眼神那叫一个意味深长。

随后青长老就默默地，不动声色的挪开了几步。

他摸了摸嘴边的胡子，仔细思考，认真研究后，轻轻点了点头。

罢了，这都是机缘呐。

嗯，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