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一个人偷偷跑出来了？”
陆为先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递给余默天，示意他吃。
余默天忐忑地接了过来，“嗯……我听说，弥雾山林里、有一个大仙君。”
“弥雾山林里还有大妖怪。”陆为先道，“冲动的小孩。”
他抬起手掌，轻轻地拍了拍余默天的额头，告诉他：“雾妖罢了，我会收拾。吃完这个就回去吧。”
“不！”余默天却大喊，“我也要像你，像他们一样，降妖除魔！”
“我不收徒。”
“仙君！师父！”余默天不可置信，“为什么，是我还不够格吗？”
陆为先却没有理会他，径直沿着这条长街走下去。
“为什么……”
“为什么……”
余默天来不及吃手里的糖葫芦，像一只小狗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陆为先的身侧，不停地问他为什么。
陆为先对余默天的纠缠充耳不闻，只顾自己往下走，忽然被一抹紫色吸引了视线。
他忍不住停下来仔细瞧了瞧，原来是个发簪。
这发簪是紫玉材质，不算什么稀罕的东西，不过颜色却极好，与造型十分相配，可见做它的人花了不少心思。
“公子，可是看上了这发簪吗？”摊后的老板见他停步，不想错失良机，趁机开口，“喜欢就带走吧，送给心爱的姑娘”。
陆为先听了，下意识便摇头，笑道：“我没有姑娘。”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这发簪是紫玉做的，多少年都不会褪色腐化的。”
“哦？不会褪色腐化又如何呢。”
“公子听我说，你现在买下这发簪，送给以后的心上人，告诉她不褪色的发簪象征着公子那颗至纯至真之心。”
陆为先笑意更深，这老板看来是很迫切地想要将这紫玉发簪卖出了，竟想出这样一番说辞。
其实紫玉也并不算是什么昂贵的玉料，只不过在百姓穷苦的弥雾山有了些身价，估计是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人来收，而老板又急于出手吧。
罢了，日行一善。
陆为先边想着边去掏钱袋子，嘴上却说：“你怎么知道我就是至纯至真之人，或许我就是那西门庆，风流无数，情债在身呢。”
那老板见陆为先已掏出钱袋了，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哪里还管他到底是不是西门庆柳下惠，此刻他是大金主，大老板，“公子说得哪门子话，公子相貌堂堂风流倜傥，必是忠贞不渝……”
懒得去听老板的恭维之词，陆为先付了钱，接过发簪。
放到日光下仔细端详，才知这玉簪模样，玉蛇绕剑，双目紧闭，似拥似缠，倒真有几分痴情意味在。
鼻尖翕动，似乎还有一些香气。
陆为先轻笑，将发簪放至胸前，继续向前走。
大街上人潮涌动，街旁有一算命摊子，耄耋老翁背着长幡，上面写着算命卜卦，手上还握着个铃，地上只简单地铺了块布，算命该有的工具却一概没有。
老人身旁还坐着一青涩少年，他穿着古朴简单，此刻他正低着头，抱着自己的肚子，模样看来像是饿了许久。
一老一少沉默地坐在那，既不摇动铃铛，也不招呼揽客，就这么坐在那，恍如两块石头。
陆为先不由得驻足停步，路过的人连个眼神都未曾给予，这对爷孙今日怕是要空手而归了。
陆为先摇了摇头，正要走过这对爷孙，忽然那老人一把将孙子推了出去，那孙子向前扑到，一把抓住了陆为先的小腿，陆为先来不及挣脱，那少年正要开口说话，一抬头便对上了余默天的双眼。
“……”
眼中露过惊诧之色，那少年怔道：“你是谁？”
余默天没有说话，却听见陆为先好笑道：“那你呢，你是谁？”
“松开让我看看？”
“我……”那少年迅速思索，心里着急着什么，干脆破釜沉舟：“公子！算个命吧！”
那少年大喊着，抱得陆为先更紧，声音隐约带着泣音，有种豁出去的意味。
“你……”
“你不要缠着我师父！”余默天上来要扒开他。
这少年的举动引得周围纷纷投来目光，陆为先无法，只好应允。
“好了，”陆为先示意余默天不要轻举妄动，“我算就是了。”
少年这才松开陆为先的腿，狠狠地瞪了余默天一眼，余默天警惕又无措地看着他。
陆为先轻叹，蹲下身，鼻尖仍然萦绕着那发簪遗留的气味，他朝老人伸出了手掌。
只听那老人颤颤巍巍道：“算……什么？”
陆为先随口道：“姻缘吧。”
老人戴着一顶破帽，破帽遮住他大半张面容，令人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
他不再说话，似是在观察陆为先的掌纹，陆为先便耐心地等待着。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陆为先耐心快要耗尽，那老人才继续说：
“你生性凉薄，婚姻坎坷。”
“前世今生都是伤透人心的负心人。”
“谁与你结亲都是上辈子倒了血霉。”
“薄情寡义，不忠不义。
“你说什么呢！”余默天大叫。
不同于方才的气若游丝，这回老人中气十足，简直就像个青年，一句又一句的判语从口中跳出来，砸得陆为先一愣一愣的，反应过来后不由得笑出声：“怎么尽是些坏话。”
“老朽只说真话。”
“出来做生意，该当委婉一些，不然你孙子跟着你怕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公子若是菩萨心肠，不如便带着他吧。”
仿佛赌气般，老人再次将自家孙子推了出去。被推出的少年眼疾手快地攀着陆为先的腿，陆为先下意识要抽离，与少年纠缠起来。
“你怎么又来！”
余默天帮着他要拉开少年，却怎么也拉不开，几番纠缠过后，等陆为先脱身时，老人却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陆为先下意识去寻找他，却再次被脚下的少年绊住了脚步。
“你……”
那少年胆怯般开口：“公子，我、我姓李……”
“李、李思。”
他抬起了头，露出一张与陆为先有几分相似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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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官，您的面。”
三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上来，陆为先从筷筒中抽出三双筷子，逐一递给眼前的这两个孩子，一个是余默天，另一个则自称是李思。
“谢谢公子。”
李思红着眼眶，小声地道着谢。
“哼，你要是感谢我师父，就该把你爷爷留下来才对！”余默天却讽刺道，刚才李思偷偷瞪他了，他一定不怀好意。
“……”李思低下头，像是被说中了心事。
时逢大旱，粮食欠收，许多人家养不起孩子为了省下口粮会将孩子丢掉，小一点的扔进河里，大一点的就像李思这样，当街抛弃，幸运点的，还能被好人家收养。
陆为先开口道：“好了。先吃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