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默天本是雾镇里,最平凡普通的一个小孩。
他出生在一个平凡普通的穷人家,平凡普通的父亲专职打猎,平凡普通的母亲在家种田,日子虽过得穷苦,却也称得上幸福温馨。
可惜天总不遂人愿。
那天,余默天照常出门去玩耍,玩累了就躺在一棵大树下吹风,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他擦了擦脸,拔了根草当剑,边甩边回家。
那时已是夕阳西下,余默天还没有进村,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妥。
静,太静了,空气里似有一点血腥味,那道总是准时升起的袅袅炊烟也不见踪影。
余默天丢下手中的草,飞快地奔向村里,却听见了几道低低的哭声。
所见之处已是一片狼藉,屋子塌了,人也脏了,地上不知道是谁家珍藏的果子,都踩烂了,汁水混着血液流了一地。
余默天瞪着眼睛,不顾旁边谁的低声劝说,猛地向自己家里跑去,在大敞开的门里,看见了死不瞑目的双亲。
“啧——啧——”
唇齿舔舐嫩肉的声音,混合新鲜喷涌的血液。
一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怪物正伏趴在两具人体上大快朵颐,没有察觉到身后站着一个孩子。
这怪物没有实体,竟是一团汇拢的气,仿佛一用力就能打散。那把父亲常用的刀穿过了它的躯体中间,插在了床上。
它太饿了,发现了食物就要大吃特吃,一点也不在乎吃进嘴里这干巴巴的肉。
那被啃食的人发现了他,转动了眼珠,横在外面的手艰难地伸了伸,嘴唇蠕动:
快逃。
快逃。
余默天吞了吞口水,一种强烈的欲望在他的喉咙间滚动。
怕,怕,怕得他牙齿打颤。
……怒。
热流直冲脑袋,余默天张着嘴唇,终于发出了一点声音:
“……!”
眼前发黑。
余默天晕了过去。
余默天醒来时,看见的是陌生的屋子,天地扭转歪曲。
他茫然地转动眼睛,看见了屋内站着一个穿着素净的人。
那人说:“……可惜,未能将那雾妖捉住。”
“道长,这可怎么办呐?”说话的另外一人他却认识,“那妖怪吃了这么多人,可不能让它逃了!”
“嗯,我已唤了八方同道前来,明日入山追捕……若不能捕捉,也会布下结界,让它不敢再进村子里来。”
“道长,这妖怪,是从哪里来的?”
“雾妖,从弥雾山林中来。”
“这、这怎么会呢?平日我们都不会入山林的,哪里又惊扰了它呢!”
“你不犯它,它自来犯你。人肉能使它修为大增。”
“这畜牲……”
余默天动了动手指,身体剧烈的疼痛却让他忍不住翻起白眼,再次晕厥。
再醒来后,余默天依旧浑身发疼,他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缠满了布带。
“你醒啦,小天……”救了他的邻居张叔面露喜色,正要端上一碗粥水给他吃,余默天却自顾自地要翻身下床。
“小天——你去哪里?”
余默天置若罔闻,像头倔强的小驴般推开屋门,一股强烈的光芒震住双眼,余默天迅速关上门,眼中晕眩。
“哎呀哎呀,”邻居张叔跺脚,着急起来,“你开门干嘛呀,外面都是妖怪,你不要命啦!”
他挡在门前,摁住余默天,狠声道:“不要乱跑!外头仙君在收妖,你不要添乱!”
张叔说完后去看余默天,却见余默天睁着眼,怔怔的好似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一般。
“……小天?”张叔瞧他一副傻了的模样,有些担忧,“孩子,你没事吧?”
余默天这才眨了眨眼,暗自忍住呼吸道:“没事……张叔……我、我被仙光闪了眼睛,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
张叔这才松了口气,又道:“说了让你不要乱动。”
“张叔,我能看看吗。”
“说了不让看,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
“张叔,我们悄悄的,就在窗边看……你不想看吗?”
张叔本想再度拒绝,又想起方才所见的光芒,传闻修士个个身怀异法,也不知道修士们施法是什么样子?
于是一道缝隙悄悄地掀开了。
屋外,大风狂作,吹得地上的黄符四处翻飞,若隐若现。几个身着飘逸道服之人脚踏虚空,仙光护身,如同一张网般包围着中间的妖怪。
耳边传来阵阵念咒声,灵力从这些人的手中倾泻而出,形成锁链缠缚着那头已伤痕累累的雾妖。
它几番挣扎无果,愤怒地朝着天空怒吼,声波震天动地,震得那扇小窗都摇摇欲坠,余默天被吓得手一抖,把窗合上了。
没多久,他又偷偷打开。
这个妖怪和他之前看到的妖怪一模一样,身体虚幻得仿佛一触即散,里面滚着噬人黑气,身形似乎比之前还大一些。
“妖孽,不知死活!”
数把长剑应声而起,一声令下齐齐往雾兽刺去。就在剑刃即将刺穿黑雾的那刻,妖兽忽然胀大数百倍,妖力一瞬间爆发到极点,身上的束缚顿时烟消云散。
一瞬间天地飞沙走石,仿佛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众修士衣袂翻飞,发丝凌乱地拍在脸边,身影很快被泥沙覆盖。
余默天心跳到嗓子眼——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箭穿透云雾而来,直直向雾兽而去。
这支箭浑身缠绕金光,在滚滚烟尘里耀眼夺目,它以不可抵挡之势狠狠插入雾兽的身体里,然后迸发出强烈的光芒……
光芒消散后,一切渐渐归于平静。
方才射来的箭斜插在地中,插着雾兽逃窜留下的一缕妖气。
一双白靴踩在旁边,来人将箭拔了出来,冷声道:“跑了。”
其余人凑上来勘察,的确让这雾兽跑了,“它这番出来作乱,吃了不少人,修为大增——”
“如此短时间内功力大增到如此地步,怕不是只吃了几人这么简单。”
那人蹲下身,用手指捻了捻地上的泥土,沉默不语。
几人面面相觑,说:“此妖为山林雾气化身,按理说的确不该有如此强大的实力,能躲许兄你的箭。”
“在下学艺不精,给诸位添乱了。”那人拱手道。
“许兄何必自责?这回也是我们求你来的。眼下它跑了,依许兄之见,该当如何?”
另一人说:“照我来看,先护村民,再去山林追捕……”
话说到后面,忽然声音变低了,余默天正努力凑上去听,却被张叔“啪”地一声合上窗户,“好了,小天,仙君商谈大事,你不要听。”
“可是那妖怪跑了!”
“跑了便跑了,跑了不更好吗?”
“万一它又回来呢?”
“仙君们自有策略!你一个小孩子,难道还要和妖怪斗吗?”
余默天被张叔堵得一时间哑口无言,只是急促地呼吸着,眼中凸显着血丝。
余默天父母尸骨无存,家里也没有多少钱,因此余默天只是简单地立了碑,潦草地葬了他们仅剩的两件衣物。
“年纪还这么小,也没有别的亲人在了……”
“唉,一个孩子罢了,也吃不了多少饭,过多几年也就长大了,娶妻生子……”
跪在碑前磕头,有人在商量他的去处,余默天只是沉默。他郑重其事地磕了三个响头。
在磕最后一个头时,余默天忍不住落下一滴泪。
他才不管娶什么妻生什么子,他要——他要——为父母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