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徐妈第一次听说自家孩子有早恋倾向，是一个多月前在教师办公室的那次谈心。

徐行之的班主任是个有些年纪中年妇女，手里带过好几届学生，练就出了一双火眼金睛，班里的小情侣没有一对能逃得过她的法眼。

“行之成绩不错，努努力冲刺一把，重本不在话下。”班主任推了推镜架，“至于早恋……您也是老师，学生有没有问题，您应该一眼就能看出来。”

徐爸徐妈相视一眼，对她的这个说法感到匪夷所思。

转学来海市这一年多，徐行之身上有什么改变，他们做父母的都看在眼里。

从起初的不适，到现在能够融入集体，学习稳步攀升，相比从前提高了不止一星半点。

徐妈对儿子是寄予厚望的，她认真回想了一遍这段时间徐行之的表现，仍挑不出任何错处。

像是怕他俩不信，班主任笑意微微地提起了上学期的一件事——

“这孩子因为逃课被处分过，你们知道吗？”

一句话如同平地一声雷。

徐妈的脸当即就黑了下来。

时下，见儿子这满脸心虚，遮遮掩掩的模样，仿佛做实了自己的猜测。

徐妈怒火攻心地吐不出一个字，目眦欲裂地瞪着他，恨恨道：“你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天下午，徐行之被关在自己房间面壁反思，直到晚上临睡前，房门才被人敲响。

徐爸安抚好了妻子，手里端着碗热气腾腾的杂酱面走进来。

“你妈的性格你也不是不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跟她犟。”徐爸担心孩子饿着，吩咐他赶紧吃。

或许是下午发生的事太过突然，徐行之到现在脑子都还是懵的。

他埋头吃着碗里的面，心有余悸地回想起徐妈下午河东狮吼的模样，仍觉得离奇又魔幻。

“爸……你跟我妈这是……”徐行之想问你俩这闹的是哪一出，话到嘴边不自觉又咽了回去。

徐爸虽然在有些方面比较迟钝，但对于自家孩子，他还是了解的。

见徐行之欲言又止，他眼观鼻鼻观心地盯住他，继而温声道：“这话该我问你才是，老师说你逃课了是怎么回事？还有记过又是怎么回事？我跟你妈从来没为你的学习操过心，这回倒好……你直接玩了把大的。”

徐行之讪讪地放下碗筷。

他见徐爸闭口不谈“早恋”这个话题，惴惴不安了一整晚的心终于找到了着陆点。

“爸，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徐行之眨眨眼，神色中闪过一抹愧疚。

徐家二老的教育方式一直都是虎妈猫爸。

家里既然已经有个人扮过红脸了，他就只能当好白脸的角色。

徐爸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道：“明年就要高考了，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想清楚。”

话毕握拳给了徐行之肩膀一下，一副好兄弟的模样：“……当然了，这种事儿还是低调点，别把家里闹得人仰马翻。”

徐行之想起他窝在玄关战战兢兢的模样，生怕徐妈的怒火烧到自己身上。

他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非常不给亲爹面子地点评说：“耙耳朵！”

隔天下午返校，徐爸收到徐妈的嘱托，无论如何也要亲自把孩子送回学校。

与之同行的还有叶小麦。

徐爸的车子停在幸福果园的门口等了片刻，叶小麦背着包慢吞吞地从屋子里走出来。

叶妈跟在一旁，弯着腰和驾驶坐上的徐爸寒暄感谢，回头又拍了拍儿子的肩，吩咐他好好学习，别再丢三落四的，云云。

徐行之从昨晚起一直想不明白的问题，在跟叶小麦对视一眼之后，心头豁然开朗。

半个钟头后，车子稳稳当当地停在学校门口。

临别前徐爸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儿子的背，“收收心思，下周见。”

徐行之来不及去想他话里的言外之意，解开安全带头也不回地跟随叶小麦下了车。

一胖一瘦两道身影走进校门，不约而同地拐了个弯，径直往停车棚的方向走去。

不多时，徐爸的车子缓缓驶离，徐行之终于有了底气，一把拽紧了叶小麦的衣领把人往角落里拽。

“说！是不是你把我的事情跟我妈交代了？”徐行之气急，手上的力道也控制不住。

叶小麦被他制住领口，呼吸逐渐困难，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你放手！”

“叛徒！”

“我什么都没说！”

“骗子！”

两个人相互指责，谁也不服谁。

徐行之内心升起一股浓浓的厌弃感。

他第一次尝到被人背叛的滋味。

尤其这人还是叶小麦！

自己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他！

叶小麦揉搓着被拽变形的衣领，极力争辩：“不管你信不信，早恋的事不是我说的！”

“你还说！”徐行之声音都变调了，眯起眼控诉，“反正我不会再信你了！”

气氛僵持良久。

等到徐行之的怒意渐渐平复，挪动步子打算离开。

叶小麦在身后叫住他：“喂——”

他有点担心好朋友的处境，忍不住又关切道：“……以后你怎么办？”

徐行之发誓再也不理他了，冷着脸没好气道：“不关你的事。”

说完给对方留了个决绝的背影，扬长而去。

当晚的自习课结束后，徐行之抱着书本从教学楼出来，心无旁骛地往宿舍楼的方向走。

这个时间段学生们都在往食堂和小卖部跑，小路两旁静悄悄的，没见到半个人影。

徐行之心里有几分不安，脑海里闪过德州电锯杀人狂的画面，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仿佛是怕什么来什么，身后黑黢黢的树丛中隐约传来一阵脚步声，步步逼近像鬼魅跟过来。

徐行之不敢多想，埋头往有光的地方走，倏然间眼前一道黑影拦住他的去路。

“跑什么呢——”是常思齐的声音。

这一下彻底把人吓得不轻。

徐行之来不及惊叫，他就稳稳地上前把人抱住，躲在那盏坏掉的路灯下。

“你、你怎么来了？”徐行之惊魂未定，小口小口地喘着气。

意识到什么似的，他又赶忙从对方的怀里挣脱出来。

常思齐餮足地吸了口气，“好了——这里没人能看到。”

他问徐行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昨天你怎么直接就走了。”

夜色中，徐行之低垂着眼，简直是有苦难言。

他回想起下午与叶小麦的那番谈话，不忍将事实真相告诉常思齐，最后只能隐去其中要点，拣不重要地说。

常思齐沉默地听完整件事情的经过，“知道了。”

他嗓音有些哑，听不出什么情绪：“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这个问题叶小麦也问过他。

徐行之只觉得现在心乱如麻，他压根没想过该怎么办。

在徐妈最暴跳如雷的时候，徐行之都能做到平静应对。

可现在只是常思齐简简单单地一句询问，就让他没由来地有些慌了神。

“总会有办法的吧。”徐行之叹了口气。

他心里没有责怪任何人，只是觉得现在时机不对。

常思齐闻言，微微松开箍住他的臂膀，表情有些无动于衷。

“我以为你……”他迟疑了半晌，赌气地撇开脑袋：“算了，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