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潦草小狗
常思齐参加的市运会几天前就结束了。
负责带队的老师陪着另一位学生在市区多住了两晚,让他自己一个人先回来。
关于比赛成绩的事,犹如一座大山压在常思齐的心头,让他没脸再回学校见人。
挫败,沮丧,茫然,失望……太多的情绪积压在一块儿,常思齐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想马上见到徐行之。
临行前他还信誓旦旦地答应徐行之,这次一定会拿个好成绩回来。
他知道徐行之一定会很开心,可自己还是让他失望了。
听他没精打采地提起,情绪却这么糟糕,徐行之下意识地踱步上前,将人轻轻地环抱在怀里。
他没想到这件事对常思齐的影响会这么大,正思索着该怎么安慰,常思齐冷不丁冒出一句:“本来——那场比赛该我上的。”
常思齐的脑袋抵在他的腰腹处,声音闷闷地:“……可临到上场前我才知道,我被替换了。”
他说到这嗓子忽然卡壳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了。
“替换了?”徐行之的心狠狠一跳,听不明白地张了张嘴问:“什么叫做被替换了?”
常思齐仿佛耗尽了所有的精气神,耷拉着眼皮瓮声道:“……我是在参赛途中才知道,原来这次比赛,教练根本就没打算派我上场。”
常思齐絮絮叨叨地说起整件事情的缘由。
市运动会学校只给了两个参赛名额,指定的也是他和另一位短跑运动员,名单在上交之前,那位短跑的哥们儿忽然就被替换下来了,顶上了一个和常思齐一样擅长长跑的选手。
这事被校队的其他运动员知道了,大伙儿私底下议论了好些天。
常思齐跟那位短跑的哥们儿关系不错,知道他被替换后还跑去安慰过他。
事情虽然透着诡异,但是他压根没往其他方面想。
直到比赛当天——
原本由常思齐参加的男子3000米长跑被同行的队友顶替上场,而他却莫名其妙失去了资格。
常思齐大为不解,趁着比赛还没结束便跑去找教练要说法。
教练当时的神态,他一辈子都不会忘。
“小齐啊,我知道长跑是你的强项,所以给你留了万米的选项。”说到这他还恶心巴拉地伸手拍了拍常思齐的肩膀,叮嘱说:“好好发挥,别给咱学校丢人,尽量拿个奖项回来,哈哈哈……”
常思齐耐力不错,长跑也确实是他的强项。
可这之前他在校队从没特地训练过万米长跑,赶鸭子上架似的参加比赛,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徐行之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定了定心神语气郑重道:“会、会不会是你误会了什么?我的意思是,或许教练有自己的打算,比如……”
“绝对不可能!”常思齐扬声打断:“比赛结束以后我亲耳听到……那个人喊了教练一声‘姑父’,怎么回事难道还需要我解释吗?”
徐行之深吸一口气,心里愧疚得发紧:“……对不起。”
沉默良久,常思齐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饱含着太多的情绪。
“怎么办?”他如履薄冰地望着徐行之问:“现在……我跟你的差距,越来越大了。”
徐行之一直都是很优秀的。
每学期开学的光荣榜上他总是名列前茅,各科老师更是对他寄予厚望。
常思齐自知两人差距太大,他不是块读书的料,既然是凭借特长生的身份进的海市一高,理所应当发挥自己的特长。
他每天不断地训练,在操场上挥洒汗水,练到双腿发软肌肉、酸痛都不觉得难捱,为的就是能够减少和徐行之之间的差距。
是的,他太清楚他们之间的差距了。
即便徐行之在考场上发挥失利,他的成绩依旧好到甩自己整条街都不带拐弯儿的。
常思齐多么渴望高考过后他们还能在生活在一个城市,就读于同一所高校。
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次的比赛上,幻想能通过比赛成绩摸到省级奖项的敲门砖——可现在,所有的幻想都成了泡影,成了他自己的南柯一梦。
“我从来都不觉得跟你之间存在什么差距。”徐行之认真道
明知他是在安慰自己,常思齐还是觉得难受得发慌。
只是有些事,他从来没和徐行之提过。
这段时间孟瑞雪的电话来得更勤了,几乎天天都在催促他,希望他能早点想清楚。
在遇到徐行之以前,他就没想过出国读书,现在就更不会考虑了。
可孟瑞雪的话却像尖针扎在他的心头,“齐齐,这个世界上妈妈就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难道说你想跟妈妈永远分开吗?”
常思齐很想硬起心肠告诉她,你的肚子里正孕育着新的生命。
不多久我就会有一个弟弟或妹妹,你不会只有我一个孩子——话到嘴边常思齐却开不了口。
“你在想什么?”
徐行之的一句话将他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常思齐抹了把脸,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声音还是很哑:“你真的不怪我?”
他的情绪好转了很多,唇角周边的胡茬无意间蹭过徐行之的腹部,带起星星点点的痒意。
徐行之被他逗得有些没办法,他没想到常思齐还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
“好了好了,快松开……热死我了。”徐行之好气又好笑地:“你要没别的事让我冲个澡先。”
不知道常思齐是真的被他的话安慰好了,还是因为这句话成功转移了注意力。
他装傻似的紧了紧手上的力道,把徐行之往自己怀里带,然后很不要脸地问他:“一起冲澡吧?还省水。”
此言一出,徐行之只觉得整间屋子的空气都热了起来。
他没出息地红着脸,胸口阵阵发烫,耳尖也不由自主地染上了艳.色,最后在常思齐长久的注视下咬牙骂道:“——你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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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两人直接在宾馆住下。
或许是为了照顾常思齐的情绪,饭后徐行之洗漱完,早早地躺在床上想陪他谈心。
常思齐洗澡完从浴室出来,穿着一条非常骚包的深灰色子弹内.裤。
他半.裸着身躯,紧实的腹部肌肉线条好看,上面还虬结着淡色的青筋。
徐行之不经意瞥了瞥,一时间脑袋发热,吓得不敢再看第二眼。
屋里的冷气像是坏了,吹了半天也不见效果,他只能把注意力放在自己手中的书本上,嘀嘀咕咕地默背知识要点。
常思齐见到他这副害羞的小模样,觉得真是可爱得要命。
他带着水汽手脚并用地爬上床,爬到徐行之身边,用脑袋拱了拱他的手臂,“别看了吧。”
徐行之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书本,就差盯出两颗窟窿。
听到他这么说,含混地应了一声“哦”,接着把书本扔到一旁,“啪”地一下关掉灯,躺下来准备休息了。
视野霎时暗了下来,只余窗外的月光洒进屋内。
朦朦胧胧间,暧昧的情愫在空气里噼里啪啦地涌动着,徐行之听到身边的人低低地笑了一声。
“喂。”常思齐开口喊人,说话间用手肘捅了捅他的后腰,“……你真睡得着?”
徐行之的呼吸乱做一团,背过身含混不清地问:“还有事吗?”
“说好陪我聊聊天的。”常思齐的气息在黑暗中似有若无地撩拨着他的心弦。
徐行之把自己裹得更严实了,声音从被窝里透出来:“你想聊什么?”
“我又不会吃了你。”常思齐哭笑不得,“好歹把脑袋伸出来,别闷死了。”
被窝里的人犹豫了半晌,一阵窸窸窣窣过后,徐行之探出脑门,视线在黑暗中与他撞在一起。
“好了。”常思齐拦住他的手,心满意足地跟他十指相扣,哑声低喃:“……让我好好看看你。”
徐行之佯装镇定地“哦”了一声,心跳却快得像是要蹦出胸腔。
窗外的路灯散发出微弱的光,凭借着这点光亮,常思齐依稀辨认清了他所在的准确方位。
他心跳如鼓地压抑住满腔冲动,顾左右而言他地跟徐行之聊起往事。
大到父亲离世、母亲改嫁,自己从外婆的乡间农舍搬出来求学,小到保洁阿姨上个月买的水果不新鲜,帮他洗的衣服总是会染色掉毛,等等。
他越说越起劲,全然没在意徐行之的反应,叽里咕噜啰嗦一大堆,恨不得把自己的生平履历当评书讲给对方听。
话题说到孟瑞雪时,常思齐忽然就卡顿住了。
他刻意隐瞒了孟瑞雪的企图,对自己将来是否会继续留在国内求学的事,选择一笔带过。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常思齐双手枕着脑后,支支吾吾道:“说实话,我自己都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我、我……”
他顿了顿,没有听到徐行之的回应,侧过脑袋去看一旁的人。
徐行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已经睡着了。
平稳的呼吸声在黑暗中被不断放大,常思齐凝视许久,俯身在他的额间落下一枚清浅的吻。
隔天清晨徐行之早早醒了,在浴室里简单洗漱了一番。
他打开玻璃推门,看到床上的人睡眼惺忪地爬了起来,笑意吟吟地和他说了声“早”。
徐行之见他眉宇微蹙,像是被自己打搅了好梦,遂问他:“你要起床吗?”
“起的。”常思齐的头发乱糟糟的,有几缕不听话地翘起,像一只潦草的小狗。
他打了个哈欠,饶有兴味地盯住徐行之。
半晌,又朝徐行之招招手,“你过来。”
徐行之不明所以地走近,走到床边时被他用力地拽了拽手腕。
“……让我亲亲。”常思齐笑得很坏,眼尾飞扬起来,重重地在他的唇瓣上“啵——”了一口。
徐行之吓得冷汗都要冒出来了。
被人非.礼完了他才意识到不对劲,又气又急地对着常思齐大叫:“啊啊啊啊啊啊——你怎么不刷牙就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