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犹如困兽

常思齐口中的“这事儿”指的是什么事，徐行之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

他以为他们之间可以是无话不谈的朋友，但偏偏在“这事儿”上，常思齐选择闭口不谈，让他自己去猜。

当天下午回到学校，两人在教学楼的走廊里一左一右地分开。

临别前常思齐的脸色还是很难看，说出口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他的脑门上。

“徐行之，我没想到你会介意……既然这样，以后咱们还是别走太近了，对你对我都好。”

“你什么意思？”徐行之盯着他，有点着急地问：“又想跟我绝交了，是吗？”

他还是把这话问出了口。

也对，反正这不是常思齐第一次说这种话。

与其模棱两可，不如给个痛快。

徐行之思索再三，暗暗腹诽道：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主动去求和了。

他不明白常思齐的愤怒从何而来，只好故作洒脱地认同对方的提议。

“那好吧，再见！”徐行之率先转过身，提前结束了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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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思齐承认自己脾气不好，是个爱钻牛角尖的人。

窗户纸没有捅破之前，他愿意拿出足够多的耐心，去包容徐行之那些“区别对待”的行为。

好比每个周末，徐行之跟叶小麦约定俗成地出校门，两个人形影不离地骑着自行车去补习班上课。

听说叶小麦家里还养了只小狗崽，徐行之很喜欢，有事没事就跑人家家里串门，刷存在感。

诸如此类的例子不枚胜举，常思齐懒得计较。

有些时候他在小事上表现出的反感情绪，会让徐行之表示很难做。

常思齐觉得自己指不定是有点毛病。

原来男人斤斤计较起来，心眼比针尖大不了多少。

有天晚上，他们俩吃完夜宵回宿舍的路上，常思齐主动邀请他周末来家里玩。

没想到徐行之摇摇头，很果断地拒绝了：“唔……周末我还要上补习班，去不了。”

这是他们认识这么久以来，徐行之第一次对他的提议说不。

没料想会被他当场下面子，常思齐咬紧牙关，脸色更是难看到不行。

这件事起因于孟瑞雪从海外寄来的一个包裹。

包裹里除了当季新衣服，动漫手办、NBA球星签名外套，还有一摞电影碟片。

常思齐略略扫了两眼，在一众HP以及漫威系列影片里，发现了一张与其格格不入的蓝光碟。

是大导演李安的成作品，《断背山》。

常思齐由此断定，这箱包裹应该是孟瑞雪安排手下助理去采买的。

所以她压根不会想到，里面居然会装着这种影碟。

思及此，常思齐的脑子里冒出一个离谱的念头。

他不是个能藏得住话的人，便着想借观赏电影的契机，旁敲侧击地探一探徐行之的态度。

然而那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却将他从一场自作多情的美梦中叫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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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一结束，高二年级段也迎来了本学期的最后一场月考。

班主任在课堂上强调着这次考试意义重大，关乎着你们高三是被分在平行班，还是继续留在前进班。

作为好好学生的徐行之不出意外地成为老班特别关注的对象，再一次被请进办公室谈话。

他微微拧着眉，神色过分严肃了。自从上回竞赛失利，老班似乎也对他失望至极，私下里便没再找过他。

“你的其他几科分数我都看过了……成绩忽高忽低，不算稳定。”

班主任放下水杯，悠悠然地给他提建议：“还有个把星期就要月考了……这段时间你多向左颐取取经，最好能把薄弱的学科成绩拉上来。”

徐行之微愣了半晌，很快反应过来。

老班口中的这位左颐是他们文重班的班长，上学期成绩级段第一。

左颐长得很漂亮，性格开朗，成绩优异，是老师眼中的香饽饽。

他跟这位左颐并不熟，转学以来，两个人至今没说上几句话。

时下徐行之犹豫着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从办公室出来，徐行之径直往教室走。

途中迎面撞见左颐从楼梯上下来，见到他时主动喊他名字：“徐行之！”

徐行之蓦地停下脚步，定睛一瞧才看清了来人是谁。

他的态度礼貌而随和，抿了抿唇轻声回应对方。

左颐显然很高兴，含笑着拿眼瞧他，又问：“老班想让我跟你搭学习组，你知道了吧？”

见徐行之表情有些呆愣，她忍俊不禁道：“你这是什么反应？太惊喜了吗？”

两个人并肩往教室走。

前脚刚踏进教室门，铃声紧随其后地响了起来。

左颐还有话没说完，朝着他认真道：“待会儿下了课我再跟你细聊。”

说完也不等徐行之是什么反应，扭头回到自己位置，落了座。

四十五分钟一堂课结束，叶小麦从隔壁班摸过来找徐行之。

他趴在窗户口，肥硕的臂膀搭在墙沿上，脑袋半伸进来。

见徐行之正和一个漂亮妹子并排坐着，叶小麦嘿嘿一笑，表情有点猥琐。

等了十几分钟，教室里的两人尽兴地结束完话题，徐行之和左颐一同走了出来。

见门外有人在等他，左颐朗声一笑，主动和叶小麦搭讪。

“你好啊！”小姑娘落落大方地开口问，“你是徐行之的朋友吧？”

叶小麦笑眯眯道：“是发小，发小……我跟他打从光屁股起就认识了。”

三人并肩往食堂走。

一路上，叶小麦和左颐有说有笑，话题围绕着他们的共同朋友——徐行之展开。

左颐性格大方，谈吐风趣，三人间的氛围似乎活泛了不少。

进了食堂，左颐的朋友提前为她留好位置，见人来了，挥了挥手朝他们三人友好致意。

徐行之见此站在原地没动，叶小麦见他没动，自己也不敢动。

最后是左颐主动答：“我朋友还在等我，那我先过去啦，拜拜！”

目视着人走远了，叶小麦才幽幽开口问：“我说……你故意的是吧？”

徐行之觉得他这话简直莫名其妙，当下撇了撇嘴巴不乐意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徐行之的长相属于漂亮当中夹杂着那么几分清秀的学生气，要说有小姑娘喜欢也不奇怪。

左颐胆子大，性格开朗，她不认为女生主动示好有什么不妥，于是便借着学习组的名头，公然与徐行之处一块儿。

从叶小麦的表述中，左颐得知了许多与徐行之有关的事。

这个过程中她表露出的情绪是正向的，半点没掩饰对徐行之的好感。

“接下来你悠着点。”两人对面坐着，叶小麦将蹄膀咬得咯吱直响：“马上就要高三了……”

言外之意是提醒徐行之，别在这个节骨眼因为谈恋爱耽误了学习。

徐行之没想那么多，不觉感到烦躁，呛声打断他的话：“吃你的吧！少啰嗦！”

之后几日，左颐雷打不动地天天下了课过来找他。

起初徐行之还能游刃有余，应付得当。

几次接触下来，他发现左颐这人胆大心细，直白利落。

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让徐行之难以招架，也自认矮对方一截。

左颐察觉出他的回避，每每结束完课程去食堂的路上，徐行之总是喜欢拉着叶小麦作陪。

那副对自己避之不及，却又没办法的态度——左颐反而觉得新鲜。

翌日傍晚下了课，徐行之主动去隔壁班找叶小麦，左颐锲而不舍地跟了上来。

“徐行之！”她忽然叫住人，挑了下眉笑吟吟地问：“有时间吗？我们谈谈？”

徐行之自觉应话时嘴角有些抽搐，支支吾吾地：“现、现在吗？”

像是预感到对方要说什么，徐行之整张脸烧得通红，顿了顿才答：“我、我要……”

左颐没理会他的拒绝，目光直直地盯住人坦言道：“就五分钟，不耽误你吃饭。”

徐行之心跳如鼓，脑子空白了一片，稀里糊涂就应承了下来。

这里来来往往都是同学，不是个可以谈话的好地方

左颐转身往楼道口走，徐行之跟着她下了楼。

两人先后走出教学区，向着实验楼的方向疾步前行。

实验楼的北面有块草坪，草坪上铺着鹅卵石，旁边的小径一路通向露天训练场。

这个时间点学生们正一窝蜂地往食堂跑，训练场上只能瞧见寥寥几个人影。

常思齐和三个队友约好要来一场2V2的篮球赛，带练老师当裁判。

输的要帮赢的人洗一星期臭袜子，谁不敢认谁就是孙子。

几人提前换好球服，有说有笑地往球场走。

路过实验楼外的羊肠小道时，不知是谁先“咦”了一声，继而奇怪道：“……好学生也躲这儿谈恋爱呢！”

其余几人闻言，顺着他的目光扫过去，奚落道：“哟……那不是左小姐吗？”

与常思齐同排的人先是确认了一眼，随后附和答：“还真是她，这妮子！”

队友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很快便吸引来常思齐的注意。

他的余光往几人所指的方向微微一乜，倏然怔住。

那人的身影被树干挡住一大半身躯，又因逆着光，他只能凭借对方的衣着背影判断出个大概。

貌似是……徐行之？

常思齐诡异地沉默下来。

身旁三人浑然未觉，几张嘴叭叭叭吵个不停。

“听说左小姐放狠话要追那小子，没想到居然这么抓紧！”

“你又知道了？”有人奇道：“咦……那不是小白脸吗？”

常思齐没有疑惑太久，撇眼再看，太阳穴不由自主地一阵乱跳。

徐行之的脸在他梦里出现过无数次，不会出错——确实是他！

他怎么会在这里？

孤男寡女的，他们在这里做什么？

常思齐的眼神旋即变得阴骘，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他竭力压制住胸口波涛般的情绪，暗暗说服自己千万别冲动，多日前被甩过耳光的那侧脸颊却传来火辣辣的痛感。

“瞧见没有……把人约到这种地方，左颐是打算表白了吧？”

“那可有好戏看了！”

说话的几人当即来了兴致。

大家伙儿球也不打了，勾肩搭背地窝在绿植旁，很坏心地打算听个墙角。

听明白事情的原委，常思齐黑着脸，直挺挺地怒视前方。

队友拉拉他的衣角让他赶紧躲起来，他却权当听不见，两个鼻孔气得直喷火。

另一边，徐行之的双脚宛若生了根，全身的血气直往脸上涌，咬着唇不敢吱声。

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回接受女孩的表白，没想到竟然是这种滋味。

左颐的话说得和她的人一样漂亮——

“我不需要你的答案，反正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情。”

她悠悠然道：“但我得让你知道这件事。”

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揶揄：“……不过你好像很怕我？为什么？”

“我……我没有……”徐行之不想开口，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紧张的时候就会脑袋空空，手心冒汗。

左颐勾了勾唇，顺势而问：“没有什么？是没有喜欢我，还是没有在怕我？”

问完她又默不作声地瞧着他，像是在等他的回答。

领教过女孩的有恃无恐，那种感觉如芒在背，只叫徐行之惴惴不安。

他思量着该怎么把话说得体面才不伤害对方，一边又害怕对方会不会问出更加离谱的问题。

“你怎么不说话？”左颐眨了眨眼，娇柔婉转的音色自耳畔响起。

徐行之鼻翼翕动，隐约闻到一股清甜的香气——是女孩身上散发出来的。

那气息似有若无、幽若恬淡，仿佛一张大网牢牢地将他罩住。

徐行之挣脱无果，犹如困兽。

他暗暗希冀着，这青天白日最好能劈下一道雷，拯救自己于水火。

兀然间，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