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出离愤怒
接连几天气温节节攀升，海市一高的烧水房彻底摆烂，直接宣布罢工。
这么热的天学生们没地方洗澡，哀鸿遍野之下，校方开了恩，允许学子们在就近的澡堂解决个人卫生。
盛夏的傍晚燥热难当。
下课铃声刚过，学生们做鸟兽状从教学楼里冲出来。
徐行之走在人群后头。
他手里拎着背包，里面装着干净的换洗衣物，反其道而行地往操场上跑。
围栏入口处站着一群人，是跟常思齐一块儿训练的队友。
大伙儿见徐行之来了，笑着朝他点了下头，背过身大喊：“飞毛腿！人呢——死哪儿去了！”
徐行之顺着视线望过去，看台阶梯上躺着个人。
常思齐估计是刚刚训练完，正一身热汗地倒在地上小憩。
他的上衣被扒下来，半.裸着身躯，只穿着一条宽松的灰色运动短裤。
一条腿腿懒洋洋地搭在座椅的靠背上，常年训练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两只健硕的手臂肌肉鼓鼓的，腰身劲瘦有力，麦色的皮肤上布满了汗珠。
徐行之盯着看了几秒，不合时宜地想到小时候看过的《动物世界》。
蛰伏在丛林中的猎豹栖息时也是这样的姿态，可能雄性生物都有这种领地意识吧。
徐行之默念了两句非礼勿视。
趁着对方还没睁眼，他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躺在地上的人听到动静，掀开眼皮定睛一瞧。
似乎没想到来的会是徐行之，他抹了把脸转而坐起身问：“有事吗？”
徐行之问：“……走吗？一块儿去洗澡？”
末了扬起背包，语气里带着几分期待，小声地：“我办张会员卡，能打八折。”
从操场出来的路上，常思齐在行李袋里翻找了半天，才发现下午出门时忘记带换洗内衣物了。
上周他们一块儿去宾馆冲澡他也是这样，徐行之吐槽他只长个子不长脑，骂完又任劳任怨地下楼帮他买干净的内裤。
时下见他老毛病犯了，徐行之非常有先见之明地拍了拍自己的背包，得意道：“还好我帮你准备了。”
这话说完，却没有立马等来对方的夸赞。
常思齐表情有点古怪地盯着他：“你帮我？你帮我准备什么？”
“还能是什么，内裤呗！”徐行之大喇喇道：“放心，我都洗过了……是干净的。”
眼看时间不早了，两人用最快的速度冲向宾馆。
熟门熟路地开了间钟点房，拿到钥匙后又火速上了楼。
屋里晒了一下午的太阳，推开门空气中流淌着盛夏的暑意。
跑完这几步路的徐行之汗流浃背，累得直躺在床上喘大气。
“你先洗吧，我歇会儿。”
他没什么力气地挥了挥手，非常有谦让精神地将浴室让给常思齐使用。
常思齐想起这间屋子的热水器容量小，储水量还不够自己一个人洗的。
万一待会儿热水用完了，轮到他估计就只能冲凉水了。
“别谦虚了，你赶紧去。”他踢了踢徐行之的腿，忍不住催促道。
这一脚没控制住力道，只见徐行之“嗷——”地嚎叫了一嗓子，疼得龇牙咧嘴，最后泪眼朦胧地抱着背包乖乖进浴室去了。
等待的功夫里，常思齐点开电影频道，一边吹着冷气一边悠然自得地看起电影。
电影也不是什么有意思的电影，没办法，钟点房就这条件。
不约片刻，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常思齐枕着脑袋侧耳倾听，仿佛是在品评一段美妙的音乐。
倏然间，一道高亢的叫声打断了他的臆想。
木板砌成的墙面没半点隔音效果，声音是从隔壁房间传过来的。
激情澎湃的小情侣叫得很尽兴，床板咯吱咯吱作响，两人的动静大得仿佛地动山摇。
即便常思齐把电视声音摁到最响，也扛不住那些淫/词/浪/语直往人耳朵里钻。
还要不要脸了？
不知道隔壁就是高中吗？不怕污染了祖国的花朵、影响青少年身心健康吗？！
常思齐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竭力压下那股升腾而起的浮躁感，又在心里默默期望着，但愿浴室里那位忙着洗澡的人最好不要这么快就出来。
他不敢去揣测，万一让徐行之撞上这种名场面，他会是什么反应？
没等他想出一二三四五种可能，浴室的门把应声被人扭开。
“我好了，你进去吧——”徐行之神清气爽地从里头出来。
他刚一开口，常思齐健步上前，大掌牢牢地捂住他的嘴巴。
“唔唔——”徐行之挣扎无果，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
他呼吸不过来，整张小脸涨得通红。
常思齐凑上前，刻意压低了嗓音，“嘘——先别讲话。”
“唔——”徐行之眼睫轻颤，发出几声闷哼。
不知道隔壁是不是也听见了这边的说话声，半晌都没有动静。
常思齐屏气凝神，注意力全都放在听觉上，在徐行之快要憋死之前，终于舍得松开手。
“……宝贝，你弄得我好疼啊。”
“先别动，快好了……”
“疼死了……”
“都让你别动了，我看不到了——”
一墙之隔的房间内，常思齐像是撞破了别人的奸/情，脸上露出不坏好意的笑。
徐行之整个人僵在原地，尴尬得头皮都要炸了，细嫩的小脸蛋更是红得像要烧起来。
良久，隔壁的两人终于鸣金收兵。
徐行之按捺住狂跳的心脏，摸着自己滚烫的脸，磕磕巴巴地开口催他：“赶紧去洗澡吧。”
常思齐“嗯”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点了下头，接着又用余光瞥了眼徐行之的裤\裆。
果不其然，那小小徐正抬头挺胸地和自己打招呼呢。
他到底是定力还不够，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这笑声仿佛有传染力，直接将徐行之的臊得不敢再抬头看他。
都是身强体壮、发育良好的青少年，谁会不懂这些事？
徐行之又羞又恼，从齿缝中吐出三个字：“去——洗——澡！”
虽然在感情方面迟钝了些，但徐行之听得出来，隔壁两人没干好事。
想到这，他红着脸怒骂了两声“真不要脸”！
也不知道这话是骂别人，还是在骂自己。
一旁的常思齐盯着他气得鼓鼓的小脸，愈发觉得有趣。
他小心翼翼凑上前，用略带蛊惑的嗓音引诱道：“诶？需不需要我帮你？我可以……”
“什、什么？”徐行之听到那两个字，吓得冷汗都冒出来了。
“你紧张什么？同学之间互帮互助很正常啊！”常思齐低笑着，“我保证，会让你很舒服的——”
徐行之脑子里被称为理智的那根弦“咔嚓”两下断成了两截。
他没想到常思齐会说这种话！
更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对他的话产生隐隐的期待！
完了。
徐行之觉得自己脏了。
他出离愤怒地伸手将面前越凑越近的脸孔推开，“——你滚啊！”
话音刚落，巴掌结结实实地甩在了常思齐的脸上。
“啪——”地一声，常思齐的脸颊很快便浮起几道淡粉色的指痕。
四目相对之际，两人都怔在原地。
徐行之傻眼了！
常思齐被打愣了！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徐行之眨巴着眼睛，显然是被自己的力道给吓到了。
他手足无措地辩解：“我、我只是想推开你，不是想……”
往日两人在校内形影不离，徐行之不管有事没事总是不厌其烦地跑理科班来找自己。
像小挂件似的，整日跟在自己屁股后头。
要说这之前，常思齐或许还会好奇一下下，这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是不是也对自己有那么些朦胧的好感，哪怕是一星半点的在意，或者区别对待也好。
实话说，常思齐长这么大连亲爹亲妈都没揍过他。
没想到第一次冲人发S，就得到这么个下场。
眼下挨了这么一掌，再有千头万绪的疑惑也都烟消云散了。
只不过——是真疼啊！
许久，常思齐阴沉着脸，一语不发地转身进浴室冲澡。
再出来时他身上还穿着之前的训练服，将徐行之提前备好的内裤丢在一旁置之不理。
出了房门一路走到前台，两人谁也没主动开口。
常思齐“无端”受了这么大的冤屈，断然不可能主动求和。
徐行之抿住嘴唇，心里斟酌着措辞，还在试图挽回这段濒临灭绝的“兄弟之情”。
退房手续是常思齐去办的，前台小姑娘接过钥匙，视线不经意地在他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没办法，一张帅气的脸孔上出现几道掌印，换做是谁都要忍不住侧目。
与他一同办理的还有另一对小情侣。
“宝贝，接下来咱们去哪儿？”
“我饿了……去吃点东西吧！”
对话声引起常思齐的注意。
他耳朵尖，听到“宝贝”两个字，下意识地抬起眼皮看了看，心头震动。
常思齐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身侧说话的两人，竟然是之前隔壁间那对打/炮的鸳鸯。
不，准确地说是一对鸳鸳。
小情侣办理好手续，黏黏糊糊走出宾馆，站在路旁随意地拦了辆车。
不多时，一辆出租车缓缓驶近，停在宾馆门口，两人先后坐上车，车身转眼便消失在暮色中。
常思齐没出声，鬼使神差地跟随他们走出门，死死地注视着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掌。
他的心口莫名涌起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久久无法回过神。
直到徐行之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视野里，他方才如梦初醒。
被甩过一巴掌的脸颊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
徐行之像个影子一样跟随他的脚步走出来，走到常思齐的面前，嘴唇微微嚅动。
常思齐心跳得快了些，轻轻阖上着眼皮，不打算跟他对峙。
“对不起。”徐行之蓦然开口，声音闷闷的。
常思齐闻言面露错愕，有几秒钟没反应过来。
“……我不应该跟你动手的。”徐行之的手无意识地揉搓着背包的肩带。
他不可抑制地回想起刚才自己的冲动之举，一下子就红了眼睛：“给你道歉行么？算我错了。”
他知道徐行之又想岔了。
说了半天这人压根就没长那根神经，从头到尾都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而已。
“你有什么错？”常思齐冷笑着打断他的话：“是我错了才对，我跟你道歉……”
他使劲压下心头那股酸痛感，短促地笑了一声，语气近乎嘲讽：“我以为这事儿咱俩心里明白，不过现在没必要了……算了，徐行之，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