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不太一样
春节期间，徐爸徐妈将老家的徐奶奶接到海市一块儿过年。
徐奶奶今年七十有二，头发花白，身形矫健，走起路来脚下生风，没有半点老态。
打从记事起，徐行之的印象里便一直是和奶奶生活的。
奶奶也是最疼他的。
学期结束后，徐爸告诉他奶奶要来海市的消息，徐行之比任何人都激动。
在海市生活的这半年里，徐行之的内心一直有种不敢与人说的愧疚。
起初，对于徐爸徐妈未经过他允许擅自将学籍换到海市，他是十分不认同的。
自己走了，奶奶一个人在老家怎么办呢？
于是，徐行之想到了绝食的方式向父母表达自己的不满。
并以此来要求父母“收回成命”。
可才一天不到的工夫，来劝解他的人由徐爸徐妈换成了奶奶。
奶奶准备了一桌的饭菜，都是徐行之最爱吃的。
房门被人敲响，奶奶叫他：“嘟嘟，饿一天了吧！就算不开心也不能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徐行之听到那个声音，两行眼泪落了下来——面对心疼自己的奶奶，他还是选择了妥协。
翌日清晨，天灰蒙蒙的，徐爸和徐行之赶早来到火车站。
人头攒动的候车室里，徐奶奶提着大包小裹的行李，跟随乘务员从里头走出来。
祖孙俩一碰面，徐行之眼眶都红了。
“妈，我来吧。”徐爸上前接过行李，和母亲问好。
回程的路上，，徐爸负责开车，徐行之陪着奶奶坐在后排。
“奶奶，这趟来你多住几天……缺什么少什么，我带你去市区买，顺便到处逛逛。”看着奶奶花白的头发，徐行之的心里不是滋味。
徐奶奶长得很慈祥，笑的时候两只眼睛迷起来：“我一个老太婆能缺什么！倒是你，又瘦了！”
她知道徐行之的臭毛病，打小不爱吃早饭，懒觉睡到大中午，饿着肚子随便吃点就应付过去。
初中那几年徐行之在县里读书，成天饥一顿饱一顿的，一个学期下来总有那么两三回犯毛病。
第一次听到大孙子在学校出事，徐奶奶二话不说，急冲冲地乘坐公交赶到县里。
得知孩子是在早操跑步时晕厥过去的，徐奶奶气不过，还跟教务处的老师大吵了一架。
事情过后，她私心里总觉得孙子这毛病是被自己惯坏的。
后来徐行之再出门上学，口袋里总是少不了奶奶给他准备好的茶叶蛋充饥。
一家人说说笑笑地回到幸福嘉园，徐爸拎着行李袋开门，徐行之搀扶着奶奶上了楼。
屋里亮起灯，徐妈听到动静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使唤儿子：“去，给奶奶泡壶茶。”
徐行之屁颠屁颠地跑去帮奶奶端茶倒水，嘴甜道;“奶奶,吃完饭我带你去附近看看。”
奶奶倒是不着急，趁着儿子儿媳窝在厨房忙碌的空隙，悄悄地将徐行之拉到一旁，私下里问他在海市这半年过得怎么样。
徐行之手里还端着茶，听到这话眼底闪过一抹动容。
“都挺好的！”他抿着嘴笑了一下，乖巧极了：“奶奶，你就别担心我了。”
徐奶奶“嗐”了一声，说：“你是我大孙子，我不担心你担心谁！”
这孩子从小是在自己跟前长大的，祖孙俩的感情比亲爹亲妈还好。
徐奶奶知道自己的孙子是什么个性，内向，话不多，因为长得好看，少不了会被那些坏心眼的人欺负。
“你要是在学校过得不好，就回来……我去跟你爸妈说！”徐奶奶乐呵呵地，想替孙子撑腰。
徐行之忍俊不禁，解释说：“我还认识了新朋友……一个特别热心肠的朋友。”
“真的？！”徐奶奶似乎才放下心，好奇道，“那你快跟我说说，是怎么样的朋友？”
午饭后，徐行之打算带奶奶出门，顺便去看看自己就读的高中。
徐爸徐妈不忍打搅他的好兴致，只说：“你奶奶坐了一路的火车，有的累了……让她歇会儿，睡醒再说。”
徐行之一想确实也是，自己太着急了，于是转头回房间替奶奶收拾床铺被褥。
“奶奶，我的床给你睡！这儿暖和。”徐行之开了空调和电热毯，房间里暖烘烘的。
南方的冬天就是湿冷。
徐行之生怕奶奶的老寒腿的又犯病了，提前两天买了个小太阳回来，放在屋子里给她烘腿。
老人家这一觉睡得沉，再醒来时已是傍晚日暮时分。
窗外的天黑得早，小区里亮起路灯，徐行之带着奶奶出门，一路上碰见不少邻里。
幸福果园的大门敞着，叶小麦也看见人了，隔得老远便招手和他们打招呼。
“奶奶，这是小麦！”徐行之走近介绍说，“就是小时候老来咱家偷吃的那个孩子。”
徐奶奶望了眼面前这位胖乎乎的小伙子，眼睛一亮：“哎呦！孩子都这么大了！我记得上回见你，你还挂着鼻涕只会哭呢……”
叶小麦被说得不好意思，挠了挠脸颊转移话题，问他们这是打算去哪儿。
徐行之答：“附近转转，明天再带奶奶去看看咱们学校。”
叶小麦一愣，心想学校有什么可看的。
他没来得及出声便听徐行之道：“不跟你说了……走了，拜拜！”
祖孙俩绕着小区溜达了几圈。
一路上徐行之热情地给奶奶作介绍，康氏包子铺味美价廉，每天上午都能排长队；食府记的中餐做得不错，但跟徐爸比还是差一大截……
徐奶奶一边走一边当做故事听，转悠着转悠着，两人的脚步来到小吃街的入口。
徐行之摸了摸肚子，闻见了空气中荡漾着的食物的香气，很没出息地饿了。
“奶奶，我带你吃点好的！”
他想到了什么似的，直奔此前光顾过的那家羊杂汤。
店老板认出了他，转而招呼徐行之进门。
“老样子？”擦完桌子，老板看到他身后还有其他人，遂打趣道：“还带老人家光顾来了！”
徐行之颔首应答，扭头又跟奶奶介绍道：“这家店是我朋友介绍我来的，味道很不错！您一定要尝尝看！”
徐奶奶留心听了两嘴，含笑道：“是你之前说的那个热心肠的朋友？”
徐行之有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羊杂汤很快上桌，香味伴随而来。
徐行之的脸被热气蒸得红彤彤的，他拿起汤勺招呼奶奶动筷，笑眯眯地等待奶奶的品评。
徐奶奶早年也是旧时代的小姐出身，嫁人后夫妻和睦，丈夫一直悉心待她，之后又培养出一个身为大厨的儿子。
她这一辈子，什么好东西没吃过？
面对孙子跃跃欲试的神情，徐奶奶捕捉到他眼底闪烁着的期待，拎起勺子抿了口汤，非常捧场地赞叹道：“嗯，确实不错，难怪我孙子爱喝！”
这话夸进徐行之心里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要对奶奶好，他第一时间就想到要带她来尝尝这家羊杂汤。
上回光顾的时候，他还是跟着常思齐一块儿来的。
直到这时徐行之才堪堪想起还有这么一号人，寒假开始后他们俩就没有再联系了。
常思齐现在在做什么呢？
徐行之没由来地认真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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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奶奶这趟在海市足足待了半个多月。
直到徐行之开学前两天，徐爸买了返程的车票，负责送奶奶回老家。
当天下午徐行之陪同奶奶一块儿进车站，临别前祖孙俩还是有说不完的话。
徐行之的鼻尖泛起酸楚：“奶奶，我舍不得你走。”
徐奶奶倒是比他看得开，时下安慰孙子说：“奶奶也舍不得你，回去吧！”
她轻轻地拍了拍徐行之的背，“好好读书，记得吃饱饭……好好处朋友，放暑假了一块儿来老家找奶奶！”
新学期伊始，整座城市一夜间步入春寒料峭的时节。
海市一高的学子们结束完忙碌的假期，纷纷回校，开始投入紧张的学习当中。
徐行之从教师办公室出来，途径教学楼外的公告栏。
版面上贴着各年级段学生上学期的成绩排名，他一目十行地扫过，在最后一页上没有看到常思齐的名字。
徐行之心底说不出来得高兴，脚步飞快地从教学楼跑向宿舍楼。
未到晚自习时间，常思齐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寝室里也没见人影。
徐行之站了好一会儿犹豫着该不该进门问问。
同寝室的室友见到他来了，笑着告知他常思齐的去向。
“……估计在体育场训练吧！”室友笑眯眯地给他指路，“你这会儿过去，或许还能堵到人。”
徐行之感激地谢过对方，心急火燎地冲下楼，直奔目的地。
天下起了毛毛细雨，扑簌簌地落在徐行之的脑袋上。
他的心情前所未有地愉悦，像是有满腹的好消息要等着说给常思齐听。
跑了好一截路，露天体育场上的运动员结束完训练，三三两两地站在观众台前。
徐行之赶到时打眼便瞧见了站在人群中最显眼的那个人。
一个假期没见，常思齐似乎又长高了，身形挺拔了不少。
他穿着一成不变的训练服，短发翘起一小簇杂毛，面孔雪白雪白的，咧着嘴没说话。
跑得近了徐行之倒也不着急了。
他晃晃悠悠地朝着人走去，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一看常思齐好像跟以前变得有点不太一样了。
可要说哪里不一样……
徐行之心里别别扭扭，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