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倒数第一
徐行之刚洗过澡,身上带着水汽,刘海湿漉漉的,下颌还挂着水珠。
常思齐见不得他这副无辜的模样,板着脸凶神恶煞道:“去去去,进去穿衣服去!”
吼完他又心虚了,撇开脑袋,强迫自己继续把电影看完。
须臾,徐行之捡起掉落在地的内裤,拎着背包转身进了浴室。
再出来的时候果然已经穿戴整齐,就连头发都吹干了。
电影还在播,常思齐却没心思再看了。
两人火速办理完退房,直接回了学校。
月考结束之后,海市一高给所有师生放了三天小长假。
隔天傍晚,徐爸开车来校门口接儿子回家,顺道带上了叶小麦。
叶徐两家的父母是旧识,早年一同在幸福嘉园安置了房子。
叶小麦和徐行之又是一块儿长大的好兄弟,俩人在这种小事上不分你我。
徐爸启动车子,听着后排两个孩子叽叽喳喳地聊着天。
叶小麦跟徐爸吐槽学校的饭菜太难吃了,徐行之哈哈笑说,这有什么,到家后让你尝尝我爸的手艺。
作为大厨出身的徐爸手艺有多了得,叶小麦是领教过的。
小时候叶小麦吃不下叶妈做的饭菜,天天跑徐行之家里打牙祭,吃得满嘴流油才肯回来;再大点叶小麦开始长胖了,叶妈开玩笑说这得归功于徐爸的好手艺,把你养出一身膘。
他早就等着徐行之这番话了,时下龇着大牙笑嘻嘻道:“那、那怎么好意思呢!”
徐爸乐呵呵道:“小麦啊,待会儿你回水果店跟叶妈打声招呼,今晚就在叔叔家吃饭了。”
叶小麦求之不得,嘴甜地应声道:“没问题!谢谢徐爸!”
三人欢欣雀跃地回到家,徐爸在厨房忙碌晚饭,徐行之跟叶小麦坐客厅里交流月考成绩。
这次的试卷难度不大,徐行之估摸着算了算,英语是十拿九稳了。
两人正说着话,玄关处传来脚步声,是徐妈回来了。
叶小麦起身跟她问了句好,郑美丽笑着点点头,目光一瞥,见自家儿子仰躺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一副没大没小的模样。
“死孩子,到家也不知道跟你.妈打招呼!”郑美丽女士非常不客气,一巴掌拍在他的屁.股上。
徐行之“嗷——”了一声,喝到嘴里的汽水差点喷出来,怒不可遏地爬了起来控诉她:“你、你可真是我亲妈啊!”
郑美丽在本市的一所私立初中教语文,去年年初担起了班主任一职。
平日她工作忙,儿子的学习生活、方方面面等琐事只能交给丈夫分担。
正因如此,他们母子的关系不像寻常那般那么紧张,私下里说话做事也没那么多顾忌。
打闹了没一会儿,徐爸听到动静,提着锅铲从厨房出来劝架:“饭菜好了,都过来帮把手。”
叶小麦肚子里的馋虫被勾出来了,第一个爬起身来端餐盘;徐行之也不恋战,扔下汽水瓶紧跟着他进了厨房。
“你跟你.妈……平时在家都这样?”叶小麦比了个姿势,感叹道:“你可真有胆。”
徐行之想到叶妈高大威武的身姿,拎他脖子跟拽鸡仔似的,忍不住哈哈大笑。
饭桌上,徐妈问起两个孩子的近况,想借着这个机会打探一下儿子的学习生活。
徐行之咬着可乐鸡翅含混答:“就这样呗——反正没什么意思!”
“怎么会没意思呢?!”徐妈不乐意了,放下筷子转头去问叶小麦:“麦麦,你跟嘟嘟天天呆一块儿,你说说看……感觉怎么样?”
一时间,三双眼睛死死地盯住叶小麦。
他被盯得汗流浃背,嘴里的猪蹄膀都不香了。
“应、应该挺好的吧!”叶小麦犹豫好半天才道,“我不太清楚啊,嘟嘟平时也不跟我一块儿……他有新朋友……”
郑美丽听到这话,立刻变得神采飞扬道:“哎不错啊……交新朋友了?”
徐行之转学来到海市一高也有大半年了。
在此之前,他一直跟随奶奶生活在老家的农村里。
那种地方山野乡村,民风彪悍,跟海市一比差了一大截还不止。
更何况过两年徐行之就要高考了,徐妈几番衡量,还是决定让孩子回到自己身边生活。
不论是教育资源、基础设施,生活条件,她都会尽力给儿子最好的。
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飞不出山沟,去过那种一眼望得到头的日子。
夫妻俩合计了一晚上,最后没经过徐行之的同意,直接托人找到了关系,将孩子的学籍转到本地来。
等徐行之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距离开学只剩下三天。
从北到南,从熟悉到陌生,徐行之用了很长时间都没能适应新环境。
徐爸徐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新学期开始没多久,他们接到班主任的电话,说得最多的就是——你的儿子好像有点不合群。
然而做父母并不知道,只是因为自家孩子比其他人考得更好、更优秀、更受老师的青睐,却要无端遭受人格上的侮辱,甚至□□的践踏。
徐妈作为一名人名教师,见识过很多孩子因为环境改变,从而造成心理压力过大,负面情绪爆发。
她甚至做足了最坏的打算:倘若徐行之依旧无法适应海市一高的学习环境,大不了他们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她愿意辞职陪读两年,这两年对孩子而言是人生至关重要的转折点。
当下听到儿子在学校里交了新朋友,情况似乎不像自己料想得这么差,徐妈来了精神,紧追不舍地问徐行之:“是什么朋友?男的女的?同班同学还是……”
“妈!”徐行之忽然很高声地打断她,侧眸剜了叶小麦一眼,责怪他不该多嘴多舌:“我吃饱了!”说完,放下碗筷起身打算走人。
叶小麦见状多扒了几口饭菜,他的凳子腿被踢了几脚。
是徐行之在催促他:“走了走了,我送你回家!”
徐爸徐妈来不及挽留,俩孩子穿上外套头也不回地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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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嘟!”叶小麦微胖的身影从楼道里跑出来。
他跟不上对方的脚步,气喘吁吁地撑着膝盖在原地喊人:“……你、你等等我!”
徐行之一肚子怨气没处发泄,都快被他气死了:“你这大嘴巴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他咬牙切齿,没好气地埋怨对方:“……谁让你没事跟我妈说这些了!烦人!”
十二月的晚上,冷风刮在人脸上透着阵阵刺骨的寒意。
叶小麦跟在人屁股身后跑了一百多米,实在是跑不动了。
他满头大汗地跟徐行之道歉:“算我错了,你、你慢点。”
俩人没从大门走,徐行之怕撞见叶妈叶爸,掉了个头带他绕小路从后门离开。
叶小麦的气息渐渐平稳下来。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有气无力地问他,“嘟嘟,你为什么不想让阿姨知道……常……”
徐行之扭过头瞪他一眼,反问:“……你是不是傻啊?”
叶小麦语塞了一下,很无辜地说:“我以为你是因为常……”
“常你个头!”徐行之说:“我只是不想让我妈担心而已,你懂吧?”
也不知道叶小麦听进去了没有,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
从幸福嘉园的后门出来,马路左右各摆着两家烧烤摊。
摊主老板们打擂台似的相互吆喝,谁也不让谁。
继续往前走是一家缙云烧饼铺,饼铺老板娘人长得漂亮,和得一手好面团。
寒冬腊月,锅炉里透出的香气漫开半条街。
俩人溜达了一段路,徐行之发现自己肚子饿了。
他拉上叶小麦,穿过沿街杂乱无章的小摊,走到路口转角处,脚步一转晃荡进旁边的店铺
“老板,来两份酸辣粉!”
“好嘞!”
厅堂里坐着两桌食客,徐行之左右张望了几圈,最后找了处靠窗的位置坐下。
叶小麦笑眯眯地拿纸巾擦拭桌板,嘴里一边哼着歌,一边跟他聊假期的打算。
叶小麦的奶奶上周领养了一只小狗,才三个月大,正是最可爱的时候。
这狗不怕生反而特别的粘人,他知道徐行之对狗崽崽情有独钟,便邀请他寒假一块儿去奶奶家玩。
徐行之当即没吭声,叶小麦又说:“我打算过完年把狗带回来,放家里养。”
叶小麦忘了自家老妈有多怕狗崽,计划才起了个头就被徐行之驳回,“……阿姨能同意?”
果然,叶小麦支着下巴,生无可恋地叹息道:“年后我妈替我找个补习班,没好日子过咯——”
说话的同时,酸辣粉被老板呈上桌。
两人对老板说谢谢,徐行之拧开竹筷准备开动。
叶小麦捏着筷子仔细想了想,抬头问说:“嘟嘟,要不然你陪我一块儿吧?”
他在海市一高读了一年多,成绩只能算中流,比不上徐行之一次月考就名列前茅。
“说得也是……”徐行之嗦了口汤含混道:“你那点分数,我要是叶妈我也急。”
两个孩子从小一块儿长大,吃喝玩乐样样不落,怎么偏偏在学习方面差一大截,叶小麦自己也想不明白了。
面对好友的调侃,他非常有骨气地放下筷子,正色道:“别看不起人,这回月考我保证能……”
叶小麦能了半天也能不出个头绪,最后索性躺平直言:“反正再差也轮不到倒数。”说完还“嘿嘿”笑了两声,颇为得意。
徐行之低低地哦了一声,很佩服他这厚脸皮的本事。
叶小麦知道自己又自讨没趣了,反正在学习这件事上,他就没指望能跟徐行之比。
比不过就比不过,叶小麦起了个话头又问:“你知道上学期年级倒数第一是谁吗?”
不等对方开口,他推了推眼镜自顾自道:“还能是谁,常思齐呗!”
徐行之停住动作,掀起眼皮看着他。
叶小麦继续道:“上个月他跟郑迈在实验楼的男厕所大动干戈,两个人都背上了处分。”
说完叶小麦自己之前劝徐行之跟姓常的保持距离,还被他莫名其妙地骂了一通。
这回叶小麦索性决定闭上嘴巴。
他不服气地搅和着汤勺,嘟囔道:“算了……反正你俩现在关系好,自己当心点。”
碗里的面还冒着热气,徐行之忽然就没胃口了,放下筷子转头起身付了钱。
很快叶小麦也吃完了,摸了摸肚皮心满意足地从店铺里出来。
他见徐行之面无表情,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打了个嗝忍不住问:“嘟嘟,你怎么又不吃了?”
徐行之的心头盘桓着说不出口的郁结,转移话题答:“我想吃羊杂汤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