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濒临崩溃

这段时间徐行之的生活过得有点不太顺遂。

自从那日和常思齐分开以后，倒霉事一件接着一件地找上门来。

首先是他的工作。

当初签约的MCN合约快到期了，公司高层通过对比他账号的变现能力，提出了更为苛刻的续约要求。

合同的条条框框太多，甚至有部分还涉及到他的私人生活。

徐行之不想再续约了——要是贸然解约，他有可能会面临巨额的经济赔偿。

除此之外，徐爸的身体也出现了不小的毛病。

上周徐行之回了趟幸福嘉园，徐妈出门了，家里只剩下徐爸一个人。

进门时徐爸正趴在沙发上，忙着用用海盐袋热敷腰椎。

“爸，你这是怎么了？”徐行之放下手里的袋子，提步走到沙发前忍不住问。

徐爸收回手讪笑道：“老毛病而已，没什么大碍。”他瞄了眼儿子提上来的袋子，“那是什么？”

“买了点新鲜蔬菜，还有两条黄鱼。”徐行之老实答。

本以为今天回来能尝尝他爸的手艺，现在看来是悬了。

徐爸不想让儿子失望，起身摘掉身上的海盐包：“嗐……想吃什么尽管说，爸给你做！”

“你赶紧躺下来歇会儿！”徐行之又问：“这老毛病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直没听说？”

“你那会儿不是高考吗？本来也打算让你知道。”徐爸笑着解释，“后来你读大学去了，中途做了两回手术……都是小手术，没见复发……”

说到这，他蹙着眉“嘶——”了一声：“这两天不知道怎么地，又跟我犯浑了……疼得厉害。”

徐爸早前在某连锁餐饮店内担任主厨一职。

作为餐厅的活招牌，不少食客为了他的手艺慕名前来。

餐厅生意好，每天工作时长超八小时，徐爸带学徒的时候一站就是一整天。

说起来，徐爸颠勺抡锅的本事也是数一数二的好，几年下来两只胳膊练得壮实极了。

只不过长年累月的劳累也让负荷过重的腰椎出现了问题。

彼时徐行之刚从外地转学来到海市，徐妈花了点人脉才把孩子送进本地最好的高中。

为了不让妻儿担心，第一次腰椎出现毛病的时候徐爸选择硬抗。

这也是后来两次手术都没能把旧伤完全治愈好的原因——徐行之听到这，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手术台都上了两回了，你还不当回事！”他心惊胆战道：“好在我今天回来撞见了，否则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他站起身，左顾右盼来回张望：“你的医.保.卡放哪儿了？还有之前的病历……都找出来，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

徐爸拉住他的手制止，“别兴师动众！回头叫你.妈知道了，又要挨她数落了！”

这回徐行之说什么都肯听他劝了，急出一脑门的汗：“你还说！我现在就把郑美丽叫回来，让她看看你这副样子！”

徐爸多年妻管严的毛病也不是吹的，一看儿子把老婆都搬出来了，只得悻悻地抹了抹嘴巴。磨磨蹭蹭地穿好衣服，还不忘在一旁嘟囔：“下次回家别又不打招呼……烦人。”

徐行之做事风风火火，这边收拾好了徐爸的病历材料，另一头打电话给徐妈，让她放下手头的事情，不管怎么说马上往市医赶。

半个钟头后，一家三口整整齐齐地坐在骨伤科主任医师的办公室里等待医嘱。

“你爸这老毛病，我早就跟他说过了，得多注意。”说话的医师是位中年男人，一张圆脸胖乎乎的，笑起来像尊弥勒佛：“得亏你把他送来了……手术安排得尽快，不能继续拖下去了。”

“那……那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徐妈小心翼翼地问。

接到儿子电话的一瞬，她的三魂六魄去了一半，强撑着意志才撑到现在。

“这可不好说啊……毕竟是旧伤了。即便是手术过后也得好好疗养，可不能再重操旧业了。”

徐行之听完心有余悸：“我明白了……张医生，麻烦你先给我爸安排住院手续吧。”

“你这儿子可比你懂事多了！”张医生开完玩笑，十指将键盘敲得啪啪直响。

没一会儿机子里吐出纸张，他撕下条.子交给徐行之，吩咐说：“行了，你先去交钱吧。”

办理完住院手续，徐行之不放心，又去了趟看护中心，打算找个陪夜的看护阿姨照顾徐爸。

付完钱，他把人领到病房门口，还没进门便听见屋内二老的谈话。

“你别杵这儿了，赶紧回去吧！”是徐爸的说话声。

郑美丽女士应答道：“你马上就要手术了，我哪儿还放得下心回去。”

话锋一转又说：“晚上我留这儿陪夜，明天一早查房再问问张医生你的具体情况。”

徐爸不肯，挥手赶人：“我这毛病也不是新鲜事了，你把心放肚子里好了。”

“姓徐的，你都多大年纪的人了，怎么就不让人省心呢！？”郑美丽高声嚷嚷：“这次要不是你瞒着，哪里至于又要爬一趟手术台……”

眼看话题要谈崩，徐行之推门而入熄灭了火星：“妈——我送你回家吧。”

他说：“陪护的事我找个人照顾就好了……你可不能再熬夜，熬夜会老的。”

徐爸闻声，点头附和道：“没错没错……你快劝劝你.妈，大晚上的就别在这儿添乱了。”

徐妈眉毛一竖，表情严肃极了：“你们父子俩又联合起来跟我打哈哈呢？！”

她一屁股坐在床尾，不打算挪窝：“今晚我就留在医院了，你们谁都别劝我！就这么说定了！”

徐行之知道她这是担心丈夫。

郑女士嘴上不说，心里一定也是着急的——没办法，他只能把请来的看护退了。

到了晚餐时段，徐行之在医院附近的中餐馆打包了几样徐妈爱吃的菜式，一家三口在病房里凑合着吃了顿晚饭。

或许是想到徐爸的病情，这顿饭三人都吃得心不在焉，味同嚼蜡。

饭后徐妈见天色不早，挥手赶人：“好了好了，你也忙了一下午了，赶紧回去吧。”

徐行之仍有些不放心，神经松懈下来才问：“要不然晚上还是我留下来吧，起夜的话也……”

“别别别，说好让你.妈来的。”徐爸见势打断他，暗地里扯了扯儿子的衣摆：“没瞧见她眼睛都红了，正好晚上我劝劝她，免得你.妈又多想。”

徐行之颔首，心里清楚徐爸今晚的这趟数落是逃不掉了。

从医院出来，初夏的晚风吹在人身上还是有点凉飕飕的。

徐行之心里堵得难受，上车时本想在市区多溜两圈再回家，而后又想到，这个点徐百万也该饿了——得，还是得抓紧回去才是。

他的脑子不受控制，开始细细盘算起接下来该怎么办。

至少在徐爸手术前，百万得先待在托管中心寄养，什么时候能回来，还得看术后的恢复情况。

好在那地方是周周开的，百万也不是头回光顾了，每趟去都跟回自己家似的。

徐行之想到这，惴惴不安的心总算是有点着落了。

到家后他照例给狗子准备新鲜的自制狗粮。

除了粗蛋白和粗脂肪，还给它补充了促进发育的深海鱼，百万每回吃完毛发都顺溜不少。

徐行之哐哐一顿准备，收拾完台盆才发现不对劲。

狗娃子今天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么乖，是憋着什么坏招？

换做平日里，徐百万早在他进门的第一时间就冲出来撒泼欢地迎接他才是了。

徐行之擦干净手，扯着嗓子喊：“臭狗，赶紧出来！”

空荡荡的房间里传出他自己的回音。

徐行之心头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径直推开卧室的门——

“臭狗！你怎么了！”

-

夜里八点，徐行之一身疲倦地坐在宠物医院的大厅，神色涣散。

莹白的灯光映在他的脸上，把他整个人照得惨兮兮的。

前台的小姑娘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狼狈，安慰说：“徐老师，你别太担心了。”

徐行之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接过对方递上来的水杯，不忘谢谢她的好意。

小姑娘欲言又止了半晌，抿了抿唇角重回工位。

徐行之低下头，盯着自己掉了一只的拖鞋闷不做声。

等待的一分一秒都是煎熬，他不由地陷入无止境地自责当中。

就在刚才，周周让他签署手术同意书时，他的手抖的不像自己的。

“徐老师，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周周带着口罩，说话声闷闷地，给人一种不真实感：“百万今年八岁了，对狗狗而言已经是步入高龄了。”

徐行之怔愣了原地。

直到手术室的门重新合上，他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意识过来对方话语里的深意。

先是徐爸，后是百万，这一整天发生的事像是在考验他脆弱的神经。

徐行之红了红眼睛，一定是自己太没用了。

照顾不好狗狗，还让徐爸操心，一把年纪了自己担着病痛。

“叮铃铃——”兜里的手机响起铃声。

徐行之看到屏幕上的号码，更加心乱如麻。

“喂，是我。”即便如此，他还是接通了来电。

常思齐的嗓音很沉，透过无线电波传到耳朵里，让人莫名地感到心安。

徐行之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很低声地应了一句“嗯”。

话筒那头顿了顿，谁也没有说话。

徐行之觉得很累很累。

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他已经没有心力再和对方争什么。

下一秒——

“徐行之，你的声音不对，发生什么事了？”常思齐的嗓音变得焦急起来，“说话！你在哪里？”

徐行之听到他的声音，再也没绷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