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照夜唇角微扬,“小时候有段时间,曾随叶宗主习剑。”
他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可惜我不是那块料。师兄倒是天赋极高,于剑道一途悟性极佳,那时还时常指点我呢。”
他说着掀开车帘,目光投向远处骑马的谢凛。
“那时…他也不像现在这样。”语气中含着几分怀念。
沈绫看他娓娓道来二人少时往事,情态间似乎亲近十足,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恍然地想,原来自己一点都不了解谢凛,也对他的过往一无所知。
又行了几日。
沈绫的身体并没有恢复好,反而一直有种灵力枯竭的感觉。
他自己猜测,大抵是灵力损耗太大,又加舟车劳顿的缘故。
马车突然减速,谢凛的声音在窗外响起,低沉而清晰:“前面不远有处客栈,休息一晚再走。”
他玄色的身影骑在马上,背挺得笔直,束发的缎带在风中轻轻飘动。
阳光从他身后照来,在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曲照夜探出车窗笑道:“师兄,不如带我骑会儿马?也让沈公子在车里好好休息。”他眨了眨眼,“正好我也想透透气。”
沈绫望过去,看见谢凛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陆青。”他唤来一旁的弟子。
曲照夜的笑容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优雅地搭着陆青的手上了马,沈绫注意到他上马的动作有些生疏,看来确实不常骑马。
马车再次启动,沈绫望着车顶晃动的流苏,思绪飘远。
车窗外,谢凛的身影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像一道沉默的守护。
疲惫感再次袭来,他不知不觉陷入了浅眠,梦中似乎看见了一片星光璀璨的海。
这天傍晚,马车终于回到青芜城,几人分开。
沈绫推开“九张机”的木门时,夕阳的余晖正斜斜地洒在门前的青石板上。
声响惊动了正在柜台后整理账本的阿竹,他手上的毛笔悬在半空,一滴墨“啪嗒”落在账册上。
“少爷!”阿竹惊喜地叫出声。
他放下毛笔,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口,“少爷,你可算回来了!陆仙长说你这几日也该回了,我让刘娘子每天都备着你爱吃的菜!”
沈绫笑着拍拍阿竹的肩膀,不过一个多月不见,还真是有些想念。
“好像又长高了。”
阿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接过沈绫的包,“少爷,都盼着你回来呢。”
正说着,门帘掀开,陆明慢悠悠地踱了进来。
他穿着一件靛青色长衫,腰间随意系着一条布带,手里拿着一卷竹简,边走边看,差点撞上货架。
沈绫禁不住笑了。
陆明抬头,眼睛一亮,“这不是我们大掌柜吗?终于舍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都要去天剑宗打听消息了。”
沈绫摆摆手,“说来话长。”
陆明促狭道:“不会是跟貌美女修有段奇缘吧。”
沈绫无奈道:“陆兄,不要说笑。”
奇缘么,也不是没有,倒不是跟貌美女修。
他转移话题,“看什么这么入神?”
陆明晃了晃手里的竹简,“前几日收来的古籍,讲符纹之道的。”
“倒是你身上的灵力...”他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沈绫,点点头,“看来这趟收获不小。”
沈绫正要回答,一个小小身影从后院窜了进来。
沈绫定睛一看,是岩生追着一只毛茸茸的小雪兔闯了进来。
他一见沈绫,有些不好意思,“沈掌柜!”说着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怀里的雪兔也好奇地探出头来,黑豆般的眼睛滴溜溜地转。
“哪来的?”
沈绫伸手轻轻摸了摸雪兔的脑袋,小家伙竟也不怕生,反而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指。
“我在后山捡到的,是灵兔。”岩生骄傲地道。
自从拜陆明为师开始修习后,这孩子终于不像以前那般拘束了,有了些小孩子模样。
岩生献宝似的举起雪兔的前爪,“它受伤了,我托师父给他制了件蕴养灵力的小马甲穿上,现在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沈凌仔细瞧了瞧,雪兔腹部确实有道不短的伤口,现下已经愈合了。
“不错。”沈绫夸赞道。
陆明也笑道:“这小子天赋不错,已经能画出几个符纹了。”
他伸手想摸雪兔,却被小家伙一扭头躲开了,惹得众人忍俊不禁。
暮色渐深,刘娘子端上了热腾腾的饭菜。
醋溜黄鱼金黄酥脆,清炒时蔬青翠欲滴,还有沈绫最爱的红烧肉,油光发亮,肥瘦相间。
“少东家尝尝这个。”刘娘子将一碗菌菇老鸭汤放在沈绫面前。
汤色清亮,上面飘着几粒枸杞,“用的是后山新采的松茸,看您都瘦了,这汤最是滋补。”
沈绫深有同感。
在外的这段日子,舟车劳顿就算了,还危机重重,吃的实在不算好。
此时闻到扑鼻饭香,当真是食指大动。
沈绫让大家一起吃,众人也不再拘着。
美食入口,沈绫觉得自己心情都愉快了很多。
席间,阿竹兴奋地说着这段时日铺子的情况。
“光是这半个月,就有七家宗门下了单子,青霞派还特意加订了二十套清心袍,说是穿上打坐时,灵力运转格外顺畅呢!”
沈绫接过册子看了看,视线在密密麻麻的记录上扫过。
青霞派、炼器宗、百草堂...大小门派,不一而足。
“除了法袍,其他衣物也卖的很好。玉瑶姑娘也常来,每次都带着一群小姐妹。”
沈绫笑道:“她是常客,该给一些优惠。”
阿竹连连点头:“是给了的。”
几人说说笑笑,气氛十分融洽。
岩生怀里的小雪兔从他膝头跳下来,去抓沈绫的袍角。
这小家伙似乎格外喜欢他,沈绫把它抱起来,也许是灵纹的缘故。
一直到很晚,众人才散。
沈绫回到房中,盘腿坐在床榻上,取出星河绣月。
九枚银针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芒。沈绫拿起一根看了看,针尾的星芒似乎比最初时亮了不少。
他闭上眼睛,将神识沉入九曜经纬中。
再熟悉不过的浩瀚星图出现在识海,经纬线流动着不同的灵力光泽。
他如往常一样引导灵力在经纬间穿行,感受着灵力在体内循环的韵律。
忽然,他的神识似乎捕捉到一丝异样。
在织机深处,有一处他从未注意过的角落,那里有一团朦胧的星光在缓缓旋转,如同一个微型的星云。
而这团星光也与周围的经纬线产生着微妙的共鸣。
沈绫好奇地将神识探过去。那团星光似乎感应到了他的存在,突然绽放出耀眼的光芒,无数星辰在识海中流转闪烁。
沈绫吃了一惊。
细细看去,这些星辰并非杂乱无章,而是按照某种玄妙的规律排列运转,构成了一幅恢弘壮丽的星图。
更令他震惊的是,这团星光竟然连接着灵海。
在他的神识探查下,本来狭小的灵海,此刻却深不可测。
灵力在其中流转,生生不息,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这着实令人惊讶,毕竟在此之前,他的灵海算不得深厚。
而且说起来,这连日以来的极度疲乏,似乎也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经脉由极度干枯,变得极度充盈,像是洗筋伐髓一般。
竟是因为它吗?
沈绫心中一动,想起晦瞳曾提起过的“星髓”,又想起两人分别时,晦瞳脸上的笑。
也许…他是知道些什么的。
这团星光大概就是星河绣月的能量来源,在他用星桥渡过无数亡魂,灵力枯竭后出现。
他小心地将一缕灵力注入星光中,顿时感到一股温暖的力量流遍全身。
这股力量纯净而强大,却又与他自身的灵力完美融合,没有丝毫排斥之感。
九曜经纬的织线在这股力量的滋养下,变得更加清晰明亮,原先晦涩的地方也变得流畅许多。
沈绫甚至能感觉到,自己与星河绣月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了,仿佛这件灵器已与他融为一体。
沈绫从入定中醒来时,窗外的月亮已经西斜。
“原来如此...”沈绫嘴角浮现出一丝了然的微笑。
星河绣月不仅是灵器,更像是一把钥匙。而这把钥匙,似乎从一开始就在等着他,只需要一个契机就能开启。
他想起书房中那个檀木匣,想起从未谋面的舅舅,还有沈家。
这一切,仍旧如同一个未解的谜团,然而冥冥之中,又仿佛都是命运无形的安排。
窗外,第一缕晨光已经悄然爬上了天际。
沈绫收了银针,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力量。
他知道,自己的修行之路,从此刻起,将迈向一个全新的境界。
这夜虽一夜无眠,沈绫精神却极好,一扫前几日的慵懒疲乏。
吃过早饭,他跟陆明一同前往青岚院。
山间薄雾缭绕,青翠的竹叶上还挂着未干的露珠,在晨光中折射出晶莹的光泽。
沈绫深吸一口气,只觉山间特有的清新灵气沁入心脾,十分惬意。
“这青岚院当真不错。”陆明随手折了根竹枝在手中把玩,“山势环抱如莲,地脉灵气自然汇聚,难怪你当初一眼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