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根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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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只剩她一人。当喧闹褪去,沉缚逐渐陷入沉思。
她没见过卞芜,他不是她所创造的人物。
无名剑和吾骨笛,也不是她笔下的事物。
还有什么“梏”和“渡梏”之类的,通通都不是她所创造的。
这个世界除了危肆以外,还有许多对她而言陌生的东西。
甚至连辜怜都变成了精灵,一来就有术灵傍身。
桩桩件件的异常无一不在告诉她,这里,与她游戏里的勒赫乐缇,相差甚远。
一个绝不可能的念头,忽然从沉缚脑海里闪过:
也许,这里根本就不是勒赫乐缇。
穿越是真的,不过穿越进游戏世界是假的。
或许是有人,将现在这个时空幻化成了勒赫乐缇的模样。
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沉缚不相信是为了缓解她紧张的心情。难道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
那这里既然不是勒赫乐缇,危肆又怎么会在这儿?难道说他也是穿越而来的?可他不是她所创造的游戏人物吗?
可卞芜说他已经在这里呆了上万年,甚至更久。
沉缚的脑子越来越混乱,思绪像一团棉线左缠一圈右绕一圈,胡搅蛮缠。
她忽然想到被他们反反复复提起的“神”,思绪顿时像抓住了棉线打节的头,瞬间散开。
危肆对她说,是神告诉他,她会来这里;也是神告诉危肆,让他等她。
辜怜也说,刚来的那一晚,在她还在昏睡时,有一个机械女音对他讲了一些话: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
最后一句【命门之苦】难道是指她残缺的心脏,【离去命门之苦】难道是危肆告诉她的“渡梏可以让心脏完整”。
沉缚恍然大悟,所有的一切都想通了。
那个机械女音就是神。
“好你个神,打得什么主意。”
先是告诉危肆她会来,接着她就被稀里糊涂地弄到这里。现在看来,一切都是“神”计划好的。
“神”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了渡梏?不对,她连术灵都没有,怎么能保证梏能渡成功。
总不能是神觉得生活太过无趣,随便钓个可怜的凡人上来玩玩,顺带帮这可怜的凡人治治残缺的心脏。
这个理由,沉缚她自己都不信,忒离谱了。
就算是真的,神会那么好心?
天上没有掉馅儿饼的事,她的心脏不能白白被修复,神总要从她身上得到些什么。
对于这种“心机深沉”,沉缚打心底瞧不起。
冷哼一声:
“神?神又如何?”
她不怕。
“在想什么?”危肆提着食盒,一来就看见她盯着空气发呆,连人进来都没察觉到。
沉缚回过神:“没想什么。”她望向他手中的食盒,转移话题:“哇,你已经做好晚膳了吗?这么快?”
“嗯,怕你饿晕了。”
刚才没觉得,现在被危肆这样一说,沉缚还真觉得自己饿得挠心挠肝。
“咕——”
肚子饿得发响。
危肆唇角抿了抿,强忍着笑意,憋得胸膛都在微微颤动。
沉缚:“……想笑就笑。”
“哈哈哈哈哈——”
危肆笑得浑身发颤,肩膀都耸了起来。
沉缚:“……”
“好了好了,不笑话你了,快来吃吧。”
食盒一打开,色香味俱全。
糖醋小排,辣炒鸡丁,白灼菜心还有一个三鲜汤。
危肆边往外拿边说:“这些都是我去渡梏时,见那些凡人喜欢吃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何止是喜欢啊,简直是太喜欢了,没一道菜是沉缚不爱吃的。
她嘴里包着饭,含糊不清的夸人:“太好吃了,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嗯,喜欢吗?”
沉缚一个劲儿地点头,嘴里腾不出空间,只好发出哼哼唧唧的赞美。
危肆的厨艺太棒了,甚至连辣子鸡丁的骨头都剃掉了。
“那就多吃点。”
小排,白菜,豆腐,鸡丁……一个劲儿地往她碗里夹。
“够了,够了。”沉缚挡着他的手,忙不迭的说:“太多了,我吃不完。你也吃呀。”
“好。”
然后她碗里那块被咬了一半的小排就被挑走了。
沉缚:“诶诶诶!”
没来得及阻止,那块肉已经被吞下了。
“嗯?”危肆一脸无辜和茫然,又睁着圆眼问:“怎么了呀?”
明知故问。
“没,没事。”
人畜无害的男人又说:“那以后,我都给你做饭,好不好?”
有了先前的经验,沉缚学聪明了。她不再推脱,稳稳应下:“没问题。”
危肆又乘胜追击:“那只吃我一个人做的饭,可以吗?”
“可以!”
嘴快了。
不过沉缚转念一想,也不亏。
她这个人,嘴挑得要死,辜家换了好几个厨子都没能合她心意,最后只好勉勉强强留下一个。
难得有菜式,完全合她口味。
“放心,我不会觉得麻烦。”危肆拍拍她的手说道。
沉缚最后一丝顾虑也没了。
“嗝,好撑啊。”沉缚摸着突出的肚子,心满意足的结束了晚膳。
但她总觉得少了什么,猛地一想起好像是少了一个人。
“糟了!卞芜他们呢?”沉缚惊呼。
她弟弟还在他那儿呢。
危肆这才觉得不对劲,此刻离他们用膳前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整整半个时辰,按理说,辜怜身上那点伤用疗伤术治疗,费不了这么久。
难道,他又术灵不精,出了意外?
沉缚被危肆一把拉起:“走。”
两人乘着云,几乎要翻遍整个勒赫乐缇。
没有踪影。
危肆面容愈发严峻,紧绷着唇,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咒灵。
沉缚碰到他的手:凉得刺骨。
她立刻察觉到他状态不对,周身冒着森森冷气,整个人没有一点生气。
沉缚柔软的手心,慢慢覆上他冰凉的手背,柔声细语:“危肆,危肆。”
她晃着他的手臂,一遍又一遍地叫他。
沉缚询问:“你没事吧?”
他声音略有些沙哑:“没事。”
危肆顺势将手掌一翻,牵住她的手。拇指不断地摩挲着沉缚的手背,一下一下的,像是安慰自己。
沉缚由着他去。
看他情绪稳定了,沉缚说:“勒赫乐缇有没有比较隐蔽的地方,是平常想不到的,他们有可能在那里。”
“……最深处有一片树林。”
他们迅速朝那边赶去。
终于,在树林的某一棵树上找到了昏迷的两人。
沉缚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卞芜整个人仰着,右肩处被树枝贯穿,血浸了一大片,血红色在他的白衣上看着尤为吓人。
偏偏辜怜被他护得好好的。
左手将那一小团玩意儿紧紧贴在胸口,衣袖将其遮得严严实实。
危肆费劲巴拉地将卞芜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好不容易才将辜怜刨出来。
用术灵一看,对沉缚说:“辜怜的伤已经好了,可能是太累了,睡着了。”
沉缚长舒一口气,赶忙接过辜怜。
随后,指着昏死在树枝上的卞芜,神色焦急:“危肆,你快快救他。”
血浸了卞芜的半边身子,他看上去马上就要失血过多而身亡了。
“死不了。”危肆不咸不淡的答。
银白的术灵,猛地提着半死不活的人往上一飞。树枝轻易地被拔出体内。
卞芜疼醒了,一睁眼,就看见居高临下的危肆。
“怎么回事,你术灵再不精也不至于疗个伤把自己搞得要死不活的。”
趴在危肆脚边的人气息微弱,断断续续说:“相冲,术灵……相冲。”
相冲?
这个词还是他从古书上看到的,现实里还是第一次见。
“你和辜怜的术灵相冲?”危肆问。
卞芜艰难点头,疼得讲不出话。
不是伤口疼,是被危肆疗伤疗得疼。
危肆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连无伤术都不舍得给他用,就生生的硬扯着他的血肉黏连。
卞芜再次晕了过去。
晕前他发誓:一定要把术灵精进,不要再在一天之内搞废三次肩膀了。
“相冲,和辜怜……”危肆心想。
但这几乎不可能,卞芜术灵最为温和,能磨合掉绝大部分的其他术灵。
相冲只有一种可能——那个术灵和卞芜的术灵同源同根生。虽同源同根生,却像阴阳两极,相斥对立。
但又互补。
难道说,辜怜的术灵正是如此?
这事儿还得确定。
一片云驮着他们回了寝殿。
“沉缚,你先歇息,夜深了。”危肆点燃屋内的蜡烛:“辜怜没事,不过明日可能要借用一下他。”
“没问题。不过……”
危肆知道她在忧心卞芜:“他没事,伤已经好了,睡一宿起来就没问题了。”
殿内的蜡烛很多,危肆却不厌其烦的一盏一盏地点。
最后点到床头处的蜡烛,危肆半跪着,说:“别自责。不是你的错更不是辜怜的错,是我的错,我应该先探清楚辜怜术灵的根本。”
烛火摇曳,模糊着沉缚的视线,她就这样朦朦胧胧的看着他。
她没说道谢的话,反而扯起危肆散在床榻边墨蓝色鎏金袍子的一角:
“真好看,你喜欢吗?”
袍子上的金线,被暖黄的光映得闪闪发亮。
危肆将更多衣服摊在她面前,轻轻地抚平衣服的褶皱,声音很轻,像是耳语:“喜欢,特别喜欢。”
沉缚趴在他跟前,眼前的景物越来越小,最后成了一条线,嘟囔着:“喜欢就好。”
她实在是太累了,一天之内在生死边缘走了两遭,还差点经历失去唯一的亲人。
没一会儿,女孩清浅安稳的呼吸声就传来。
危肆轻轻替她掖了掖被子:“睡吧。”
祝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