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尔图镇的萨乐节，比宋然在主城见过的任何节日都要热闹又淳朴。

萨乐节是熊兽人族群最重要的新年庆典，传说源自古老的森林之神“萨乐恩”，祂在寒冬最深时点燃第一簇火焰，驱散黑暗，带来新生。因此，乌尔图镇的居民会在一年中最长的夜晚点燃“岁火塔”，象征告别旧年，迎接新的轮回。

节日的前几天，整个镇子就开始准备，家家户户门前挂起霜铃，那是一种由由冰晶和金属片制成的风铃。雪地上堆满了象征好运的“雪熊”；镇上的壮年熊兽人们早已提前一周进山砍伐霜纹松，在镇中心广场垒成一座十米高的锥形木塔，塔顶装饰着象征生命与好运的冬青枝、松果和红绸带。

莉莉丝最忙。

“这个节是我甜品店一年中生意最好的时候。”她一边揉面一边指挥着厨房，“哥你去劈柴，米修斯……你帮我调这个浆，搅三十圈，不多不少！”

莉莉丝要准备大量的“蜜馅年糕”，是一种用野蜂蜜、坚果和干果填充的厚实面包，是萨乐节必不可少的一种糕点，镇上的人都会在节前互相赠送，寓意“甜满新年”。

宋然一开始有些不太熟悉手忙脚乱，后来却意外上手。他总觉得这样被差遣、被需要的感觉，有点陌生又……挺好。

晚上，家人围坐在火炉边包“萨乐团”，是一种类似糯米团的小点心，里面包着不同馅料，寓意来年好运。

奥森包得像石头，宋然很认真地学，结果包出来竟然最好看，惹得莉莉丝哇了一声：“米修斯你真的太适合我们家了！”

宋然笑了，继续低头包团，耳尖却红了。

萨乐节当天的黄昏时分，镇民们陆续聚集到广场，熊兽人们大多穿着毛皮镶边的厚实节日礼服，幼崽们则戴着手工缝制的兽耳帽，在雪地里追逐打闹。

柯尔琴乐师坐在高台上，这是一种熊兽人传统的三弦竖琴，与当初奥森简陋制作的那把不同，乐师手上的这把琴身雕刻着藤蔓与兽首纹样，音色低沉浑厚，能穿透风雪。

吟游诗人开始讲述《萨乐恩之火》的传说，人群渐渐安静，只有篝火堆旁的柴火偶尔发出噼啪声。

当最后一缕阳光消失时，一个有着浓密毛发的十分年长的熊兽人手持火炬，缓步走向岁火塔。

“旧岁已烬，新火长明！” 镇长高喊，将火炬掷向木塔。“轰——” 火焰瞬间窜起，木柴中的松脂让火势猛烈，火星如金粉般升腾，照亮整个广场。

人群爆发出欢呼，熊兽人们低沉浑厚的吼声与幼崽们尖细的叫声混在一起，柯尔琴的乐声骤然加快，鼓点加入，庆典正式开始。

镇民们手拉手，围着岁火塔跳起传统舞蹈火环舞，步伐沉重而有力，模仿熊兽人先祖在雪原中狩猎的姿态。宋然被奥森也一起拉着加入了大家，尽管他不熟悉舞步，但被熊兽人们欢快的笑声感染，也在笨拙却开心地跟着转圈。

雪纷纷扬扬的下着，但是浇不灭猛烈燃烧的岁火塔，浇不灭人群中的喜庆与热情，冬日的寒冷没有给这个地方带来一丝一毫的影响。

宋然只觉得，好温暖，好热闹。

火环舞接近尾声，鼓点忽然激烈起来，柯尔琴手拨出一串铿锵的音符——这是摔跤比赛开始的信号。广场边缘的雪地被踩实，围出一块圆形的角斗场，几个年轻的熊兽人已经脱掉厚重的外套，露出毛茸茸的胸膛，摩拳擦掌地走进圈内。

宋然正嚼着一块蜜馅年糕，突然发现身边的奥森不见了。

“奥森？”他四下张望，却在参赛者的队伍里瞥见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奥森正把衬衫甩到一旁，露出结实健硕上身，胸肌在火光下泛着暖融融的色泽。

“你干什么去？！”宋然喊道。

奥森回头，冲他咧嘴一笑，像个情窦初开急于在心上人面前表现的小伙子：“赢桶酒给你喝！”

奥森的对手是个比他更高半头的灰毛熊兽人，名叫巴尔克，是镇上伐木队的头儿，肩膀厚实得像堵墙。

两人抵住对方的前臂，肌肉绷紧，脚下的雪被碾出深深的痕迹。奥森突然一个矮身，想用肩膀顶翻巴尔克，却被对方借力一掀，差点失去平衡。围观的人群发出“噢——”的惊呼。

宋然不由自主地挤到最前排，手心冒汗。

巴尔克猛扑过来，奥森却突然侧闪，顺势抓住他的腰带，借力一个旋身——“砰！” 对方庞大的身躯摔进雪堆，溅起一片雪雾。

“奥森！奥森！”镇民们跺脚欢呼，柯尔琴手即兴弹出一段激昂的旋律。

巴尔克爬起来，大笑着捶了下奥森的胸口，差点把他捶个趔趄：“好小子！酒归你了！”

宋然看着拎着酒桶笑着慢慢走向他的奥森，胸口剧烈起伏，毛发上沾着雪粒和汗珠，在火光映照下像撒了一层碎金，深棕色的眼睛里只有他的身影。

那一刻宋然突然想起一句话，对视是人类不带情欲的精神接吻，他想，自己此刻感受到了奥森的吻。

“怎么样？”他喘着气，尾巴得意地晃了晃。

宋然笑了笑，温柔的说道“很厉害，我被迷住了。”

奥森被他难得直白的话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挠了两下头，咳嗽了一下“嗯——也就还好。”

随后左右看看，发现没人注意这边，快速的在宋然的嘴上嘬了一口，宋然失笑，奥森也在傻笑。

萨乐节的仪式进行到最安静的时刻。

镇民们排着队，将写满愿望的桦木薄片投入岁火塔的烈焰中。火焰吞噬木片的瞬间，会迸出一簇明亮的火星，仿佛神灵在眨眼回应。宋然站在队伍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口袋里的小物件——那是一枚银戒指，边缘镶着极小的一圈冰蓝宝石，内侧刻着“一起共度四季”的矮人语铭文。

轮到他们时，奥森抢先一步把木片丢进火里，火焰“呼”地窜高，映得他瞳孔金亮。“你写了什么？”宋然问。奥森只是笑，耳朵尖可疑地发红。

宋然展开自己的木片，上面只有简单的几个字：“愿此火长明。”扔完木片后，他突然转向奥森，抓住他厚实的手掌，将那枚银戒指轻轻按在奥森的手心里。

奥森僵住了。戒指在火光中泛着柔润的银辉，像一滴凝固的月光。

“这是……”他的嗓音哽住了。

“祈福的另一种形式。”宋然低声说，指尖划过奥森掌心的厚茧，“据说，把最重要的东西交给最重要的人，萨乐恩会赐予双倍祝福。”

其实是宋然瞎说的，他说不出来什么煽情的话语，也不想真的让这种熊知道他已经爱他爱到深入沼泽。

火焰噼啪作响，周围的人群还在歌唱，但奥森的世界突然安静得只剩手心那一点冰凉的触感。他低头用鼻尖蹭了蹭戒指，闻到金属与宋然体温交织的气息。

当宋然正要抽回手时，奥森忽然勾住他的指尖，眼里带着几分明知故问的期待：“要不……帮我戴上？”

宋然垂眸看着他，没说话，在火光和雪色交错之中，沉默地将戒指套进他左手的无名指。动作很慢，却稳得像一场仪式。

“这不是送给你玩的。”宋然低声说，带着一种冷静又决绝的笃定，“带上了，就别想摘掉。”

他顿了顿，眼神不自觉地柔下来几分，“不许反悔，也别想走。”

这话说得不像誓言，更像宣判。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奥森一怔，像被这突如其来的正式感砸了一下，接着眼眶忽然泛红。他一直知道宋然对他是在乎的，但像这样赤裸裸的表明“你只能属于我”——却还是头一回。

他低笑了一声，声音轻得像风雪里的烟火，“你这是……求婚还是威胁？”

宋然没回答，只是看着他。那种目光里藏着太多情绪，复杂而直白，像在说：你早该知道我有多认真。

奥森眼神一热，下一秒就拉过他狠狠地吻了下去，仿佛用这个吻去回应那句“不许走”。

唇齿间带着雪的寒意，也带着火光的炽热。

许久，他沙哑地笑着低语：“这样萨乐神就知道我们是一对了。一份祝福，两个人用。”

他没有问“你爱我吗”，也没有回避那份几乎占有式的情意。他喜欢宋然那点霸道，那点偏执，他知道，一切是因为爱。

火光摇曳，雪花纷落，他们的额头抵着额头，气息交缠。岁火塔的烈焰在他们背后燃烧，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雪地上交融成一体，像两条早已缠绕不清的命运线，再无法分开。

“噢——”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

原来不知何时，围观的人越聚越多，莉莉丝甚至在一旁搞怪地掏出了手绢，一边喊着“天哪！真幸福！”一边假装抹眼泪。

宋然轻咳了一声，脸上罕见地有了点不自然。奥森却笑得特别开心，还朝众人挥了挥手，像个骄傲炫耀自家恋人的傻大狗。

趁着人群被新一轮烟花吸引，两人悄悄溜进岁火塔后的小巷。

雪落无声，四下无人。

奥森低头想亲，宋然却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把人拖了过来，先下手为强。这个吻不像节日烟花那样绚烂，却带着深埋心底的火，缓慢而炽热。

人声鼎沸，他们却沉浸在只属于彼此的静谧里。

宋然闭着眼，轻轻在心里想：

这就是“家”的感觉吧。不是某一栋屋子，不是哪一个节日，而是——他身边始终有奥森在。

他的萨乐节，从此不再是一个人了。

而他们的每一个节日，都将是彼此的——“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