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回来得早，顾时茂和罗小路还没睡。

林祝夏：“正好，吃了再睡。42，划公司账上。”

“瞧你那抠门样。”顾时茂坐下来吃面，“这味道真不错。”

林祝夏拿出一张抽屉里的黄纸，随手折了折，和另一碗面放一起拿打火机烧了，蓝色火焰包裹打包盒，火焰消失，盒子毫发无损。

记好账的罗小路飘过来，满足地吸了起来：“谢谢夏夏哥！”

他是鬼，平时吃香火饱腹，但他曾经也是人啊，人间的食物对他来说也很有吸引力。

林祝夏边吃边问：“这几天你们有看到斗金吗？”

斗金是他养的橘猫，膀阔腰圆，一屁股可以坐死在场两人一鬼，量词是“吨”。

顾时茂：“估计又跑出去玩了吧。”

斗金有个大侠梦，不爱待在家里，有事没事就爱出去溜达。

他又八卦道：“这次的事你怎么处理的啊？”

林祝夏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回答：“当然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过于极端的解决方式对大家都没好处。”

顾时茂毫不留情嘲笑：“呵呵，那可不。上次你把那吊死鬼超度，也不知道那鬼怎么知道我俩师父是谁，特地找到他，两只鬼干了不知道多少次架。师父天天来找你倒苦水，你把人阴信拉黑，结果他来找我，我把他拉黑，他又入我俩梦继续啰嗦，可不是你干的好事嘛！”

趁顾时茂继承师父的啰嗦，发挥师父的啰嗦大法，林祝夏夹走一块肉，塞进嘴里：“师兄，你从小跟着师父，完美继承了师父的功夫。”

罗小路吸完粉，抬起清澈的眼神询问：什么时候？他怎么不知道？

不一直都是师弟比师兄强了N倍？

顾时茂夹了一个蛋回来：“你又嫌我啰嗦是吧。”

林祝夏“嘿嘿”一笑，继续嗦面，拿出口袋里的契约书抖抖，嚣张又窃喜：“我刚才让抖阴的up鬼主帮我们公司宣传了。”

顾时茂只听到其中最贵的两个字：“败家子！”

作为管理整个路路通的经理，自然也包括财务那一块，顾时茂深知如今找up鬼主宣传的市场价，不是他们这个背了一身债的小破公司承担得起的！

他连忙捂紧裤兜，激动得连面都喷出口，“你知道现在地府通货膨胀有多厉害吗？！我俩的纸梨机还有六个月贷款没还完，还差五十亿！你别忘了还有师父的赌债，辣么多个零，数也数不清每天早上起来我都要看一眼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死！”

“师弟啊，你哪来这么多钱，你该不会找了高利贷吧？师弟啊师弟，你那么乖，从小听话又懂事，千万千万要以师父为戒，绝对绝对不能去赌博！知道为什么咱们师父欠了那么多钱不，贷款补了这个洞，又贷款补了另一个洞？利滚利滚利滚利，他妈的滚得我两眼看不到未来啊！！偏偏他债不还完就投不了胎，这老头活着的时候不去赌，死了偏要去赌一把，这下好了……”

顾时茂想起身上背负的巨债，一把辛酸泪，当初和他同龄的玄学一代，一个个的干不过他，现在住着豪宅开着豪车，人人尊称一声大师，他呢！他呢！每天还在为了一日三餐抠抠搜搜！

顾时茂激动得嘴像个喷壶，林祝夏把碗拿远了点：“免费的。”

短短三个字，堵住了没完没了的长篇大论。

顾时茂像一只戳破的气球，顿时没气了：“嗐，你早说啊。记得让他们多宣传一下，怎么说也得拍个三十分钟长视频。咦，你这张纸是什么，路路通终生客户，五星好评永续条款，违约者魂飞魄散……”

顾时茂越讲越怀疑，念到最后，目光中的质疑几乎变成实质：“师弟，你这一趟出去，真的没做什么违法的事？”

与此同时，来自张美研的汇款姗姗来迟，天地银行发来通知：“您尾号4444账户收到转账100,000,000冥币（附言：买命钱）”。

买、买买买、买命钱？！！

还是冥币！！！

一人一鬼倒吸一口冷气，惊恐地看着对面淡定嗦面的黄毛：“……明天我们公司不会被叫去喝茶吧？”

“我在你们眼里是这种人？”在林祝夏义正言辞地表示下，两人轻轻点了点头。

顾时茂：“你想想啊，咱们公司的第一单，是不是你威胁菜市场那只老鬼来的。”

一人一鬼一唱一和，罗小路讲述自己的亲身经历：“是啊是啊，我本来要去地府投胎的，是夏夏哥你拉着我不让我走，还诱利我，说给我冥钞和人民币双结构工资，我才来当程序员兼客服的。”

林祝夏：“……”

啧，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天天说他是懂事听话的师弟，结果呢，在他心里，他和渣男有什么区别！

林祝夏大概说了下前因后果。

顾时茂感觉自己胃口都变差了，感叹道：“嗐，有时候人比鬼可怕。吃自己孩子治癌症这事，怎么会有傻逼会去相信。”

林祝夏：“二部已经插手了，这三人以后不会好过。”

说起二部，顾时茂咀嚼的速度慢了下来，神色明显担忧极了：“你没碰到二部的人吧？”

喝完最后一口汤，林祝夏说：“他们到之前我就走了。”

虽然人走了，但事情经过，对方可不会漏。林祝夏这么一宣传，二部迟早知道这事是他解决的，那个人也会知道。

他们公司开办的业务情况特殊，不止为阳间的游魂服务，偶尔也为分隔在阴阳两界的鬼魂服务，出入阴间必须通过二部的同意，拿到通行证。从公司创立以来，任何和二部相关的材料申请、调查审核等等琐事，一直都是顾时茂出面处理。

顾时茂：“我们做这一行，少不了要和二部打交道，之后二部估计会联系你，这事我会处理，你不用管。”

“当然，我就是个送快递的。”林祝夏伸了个懒腰，进房间休息，“我睡觉去了，斗金要是回来和我说一声。”

罗小路乖乖当着隐形人，两人含糊其辞，神态闪烁，肯定有猫腻，知道得太多是会被嘎掉的，就像斗金一样，早早被噶了子孙后代。

……

八月中旬，是夏季最热的时间段，高二升高三的学生们已经回了学校，早早为冲刺高考做准备。

清水高中高三六班门口，班主任赵老师重重拍了两下门：“吵什么吵，早自习还上不上了。”

听到训话声，吵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学生们装模作样拿起书桌上的课本，脸上还带着没尽兴的笑意。

赵老师：“语文课代表到讲台上来，带头朗读课文。”

晨读声响起，赵老师去下一个班级巡查，背过身后，几个女生默契地互看一眼，偷笑着交换一面粉色的手持镜。

……

顾时茂一语成谶，第二天就有二部的人打电话来，希望林祝夏去做个笔录，一推再推，几番周旋，林祝夏再不想去，今天也不得不去二部喝口茶。

顾时茂不放心，也跟着一起去。

下午两点多，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公交车上也没几个人，两人并排坐在一块，顾时茂低头刷着微博。

“难怪二部一定要你去录口供，今天早上整个祥合小区都封了，说是小区里发现不明物，正在排查。”

林祝夏困得迷迷糊糊，两手交叉抱于胸前，低垂的脑袋随着公交车晃动一点一点，像是小鸡啄米。

“什么烂理由。”林祝夏换了个姿势，坐得更舒服点，将昨天他发现的异常说给顾时茂听。

玄术一体，五术并列，彼此息息相关，牵一发而动全身。

好比相术与占卜，两者并列，看相时难免会点明这人未来的运势，这又何尝不是与占卜交叉。看风水也是如此，与阴阳八卦结合，不论是观山水找穴的“形法派”，还是结合天文历算得“理气派”，从来都不是单独相看的。

顾时茂从小就拜入怀亭谷，师门主相术，因此他从小专研于此。对于风水，可以说整个师门上下都说不上精通，不过顾时茂年少时有段时间很感兴趣，研究颇深。

顾时茂道：“听起来像是聚阴阵啊。”

聚阴阵，简单来说，就是一个用来聚集阴气的阵法。

顾时茂打开地图，查看祥合小区的地形，沉吟道：“西属金，主阴寒之气，16幢对面是个商场，有尖锐物体对冲，容易引起阴气聚集。总高13层，13只是个数字，听起来寓意不好，其实没什么大碍。只是这个高度有点尴尬，不接地气，也不通阴阳，很容易形成‘悬阴层’，再通过电梯上下活动，引导阴气流动，易聚难消。”

“难怪。”林祝夏恍然大悟，“那栋楼已经被改变了磁场，我有阴阳眼，从小到大见鬼见多了，但是陈家三人，还有一个姓曾的小道士，不需要借助外力能看到鬼。”

“聚阴不可怕，慌的是用途。改变环境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这种情况少说也有半年了。小区人气旺，这个阵法不像是用来滋养邪物，那是用来干嘛的呢……”

“想那么多干嘛，和我们又没关系。”林祝夏起身，按下到站铃，“到站了，下车吧。”

从公交站走到二部的距离不远，但天气实在太热，短短几步路，两人走出不少汗来。

林祝夏非常不爽，他一不爽，脸就臭，比斗金拉的屎还臭。

路路通公司营业时间完美贴合鬼魂出没的时间，当然也很符合现代年轻人的作息时间。

通常这个点他刚醒，还赖在床上玩手机，而不是踩着一双人字拖踩在这块能把人烤熟的地上。

熟知自家师弟本性，顾时茂赶忙顺毛，去路边买了一杯全冰全糖柠檬茶，希望这祖宗到了二部别又和人干起来。

第二外交部坐落在幽都老城区的一条小巷子里，四周被成片的大树环绕，很是幽静。

工作性质的缘故，在二部工作的员工不止有人，还有鬼，这些鬼生前大多也是玄学中人，来二部上班大多是为了提前投胎转世的编制福利。

下午三点，这个点最热，鬼差喜凉，现在还在工作的大多是人类。

前台早就收到通知，一直等着人来，直到门口出现两个人，其中一个戴着口罩和帽子，防晒装备全副武装也看得出这人现在心情十分暴躁，鸭舌帽也盖不住一头嚣张的黄毛，从两边支棱出来的干草枯发看起来十分不好惹。

至于另一个……像极了溺爱熊孩子的家长。

不知道从哪里顺来一张报纸，折成纸扇，忙前忙后给黄毛扇风，自己热得满头大汗，好像供了个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