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之人眉目依旧,说的话也算不得煽情,可沈念仍觉眼中酸涩。他神情动容、双唇微启,只是良久也未说出话来。
半晌后,才见沈念撑坐起身,他此刻未着片缕,身上又是灵力全无,变化不出衣物遮身,只好同孟涯道:“劳你施法变身衣裳给我。”
孟涯置若罔闻,沈念抬头看他,又道:“莫非你连这等法力都施展不得?”
他一激未果,孟涯便已欺身上前,沈念心中慌乱,又着实不愿与孟涯接触,便起身往后退了几步。只他如今本事,唯有任人欺辱的份,哪能逃得出去?
孟涯一动未动,沈念便觉身后裹风袭来,又将自己送至了孟涯身前。
惧意卷挟而来,沈念心觉无力,也实不知孟涯为甚不愿放过自己。他既说与渡劫之事无关,缘何此刻又咄咄逼人、不肯相饶呢?莫非是自己当日抛舍避雷珠才叫他怀恨在心?
沈念思之又思,想到他二人现今差距,还是服软道:“我好歹也曾助力与你,便是后头有所冒犯,难道挣不得个功过相抵么?你于我有点拨之恩,我于你也有护佑报答,即便我心起痴念、妄求姻缘,到头来也受了两回雷劫之苦,天道已有责罚,我也愿以命相抵,你难道还不觉痛快?”
见他眼中噙泪,孟涯的面色更是冰寒,他沉声道:“我要你活,不要你死。”
沈念闻言却愈加气恼,切齿道:“纵然我有千万不该,也不愿再受你折辱。”
孟涯伸手擒住他肩,眉眼含霜,久久不言。二人一时相持不下,沈念虽急于脱身,却也知自己如今与凡人无异,孟涯要杀要辱,他都无有办法。心寒之下,他便也仰着脖子不再动弹。
脖颈上传来温热质感,孟涯手心粗粝,些微施力便扣住了自己下颌。沈念咬紧牙关,索性阖上双目不再去看。
“如此赴死之态又给谁看?”孟涯声音低沉,却无责难之意,只是平静开口道,“正事尚未结束,何必急于离场?”
沈念尚不及反应,便觉身下一阵翻转,他慌忙睁开双目,已见身下石床换做了软塌,沈念顿觉不妙,正要去寻孟涯,却忽觉足腕上一痛,他低头一看,一圈符文已烙印其上,在这昏暗洞中还发着幽幽暗光。
沈念面色发白,他足上略有痛痒,虽算不上难受,却也叫他心中不宁,尤其是孟涯正立身榻前,负手垂目,眼神正落在自己面上,也不知心作何想。
足腕上痒意愈重,沈念忍不住蹭了蹭床榻,这动作若在平常倒罢,只他这回浑身赤/裸,又因在人间呆过多年,羞耻之心尚在,虽是强作镇定,举止中仍有几分扭捏。
煎熬了许久,足腕痒意不退便罢,沈念体内竟也烧起了一把热火。他额上冒汗,胸口、腰背也是汗涔涔的,肌肤泛红,双眼迷离,眼皮微微颤动,隔了好一阵才看向孟涯,口中呼喘道:“你、你……”
孟涯神色不改,只在听到沈念呼声后倾身上前,伸手捉住了这人脚踝。他这动作漫不经心,却叫榻上的沈念浑身一颤,他几乎是蜷缩起身子要往孟涯怀里钻去,原因无他,只因孟涯的手心冰凉,不过是微微一碰便能解其身上热意。
沈念并非神志不清,恰恰相反,他此刻浑身难受,有如烈火焚身,却唯有神思尚算清明。可即便如此,他的身体却不受己控,拼了命的往孟涯身上挨去。
孟涯却是毫不意外,捉着他足腕反问道:“既不愿受我折辱,又为何有此举动?”
沈念心头火起,身体虽不受控地贴上前去,双目却狠狠瞪着孟涯,他口中呼出热气,连喘数下,才能勉强开口:“……你做了甚么?”
孟涯未答,右手却顺着沈念背脊往上游走,他倚身上榻,半俯在沈念身上,右手也已贴在了沈念脸侧,这时才道:“此非我所为。”
面上的凉意实在舒服,沈念难忍燥热,只得贴着孟涯掌心磨蹭,他双手已攀附其上,紧紧捉着这救命稻草,怎也不肯松手。然则事态如此,他仍不肯服软,口中骂道:“我绝不会、不会对你……”
他话音未落,孟涯已抽手离去,沈念神色惊惶,万分不舍地支身坐起,又要贴身靠上。孟涯却捉住他手,问道:“绝不会如何?”
他手上气力极大,面色冷峭,不怒自威,只是沈念此刻已顾不上怕他,整个人如藤蔓般攀附在孟涯身上,虽叫热意稍减,心内却又生起万分煎熬,他实不愿与孟涯亲近,即便姿态亲密,口中仍道:“……若非你动了手脚,我怎会对你动情?”
孟涯却是不怒反笑,沈念贴着他胸膛,只觉耳侧振动,这人的声音也与从前不尽相同,只听其道:“当初在凡间时,是你自己强起情潮与我欢/好,怎么今日反要赖我动了手脚?”
沈念闻言一愣,微微仰头看向孟涯,却见其笑道:“我不过施以同术,你又为何不愿?”
沈念双唇轻颤,心中也怪罪当初的自己有眼无珠,才将这番真情错付:“今时不同往日,我……我那时可不知你会欺瞒于我!”
孟涯的手一松,不再控制沈念动作,反是自己贴身而上,附在沈念耳际低声道:“我虽引你入局,却也因此失了算计,你我各输一子,不也算作平局?”
沈念双目圆睁,看向孟涯道:“我在你手中,哪来的胜算!你此番诱我动情,不也还是要瞧我丑态、拿我取乐?”
孟涯的眉心微微一耸,他看向沈念的眼神中除了隐约的怒意,竟还有几分不解和困惑,只可惜沈念现如今深陷情热,不然凭他二人多年相处,也不该发觉不了孟涯的异样。
“你从前喜做此事。”隔了一阵,才听孟涯开口道,“我不会拿你取乐。”
沈念自不会信,他反应虽较往常迟钝不少,却也隐约觉察出了孟涯话中古怪之处,他二人只在傅府有过一次欢/好,又何来甚么从前呢?
或许只是他随口之言,算不得真。
沈念如此想罢,胸膛中仍是咚咚跳个不停,他面上火热、心头激荡,竟将身上的情欲也压下三分。
真与自己有过从前的,唯有、唯有……
沈念颈项微扬、口中呵气,撑着孟涯的肩支起身来,凑在他面前观其神态。
孟涯不为所动,反是沈念眼中酸涩,想他俩个分明是一般模样,一个无情、一个真心,却都惹得他心神俱碎、血泪盈襟。
“你……”
你究竟是谁?若真是从前向道之人,又怎会分出心神来在意我的死活?沈念心中暗问,嘴上却不敢多言。可他疑虑既起、总也难压,思之又思、慎之又慎,终是倾身而上,在孟涯唇边留下一吻。
“青蛇。”称呼一出,沈念心中又泛起难言失落,可这回孟涯未给他后退的机会,他冰冷的双唇贴在沈念面颊,而后伸手掐住他下颌,舌头便钻进了沈念口中。
……
孟涯似也觉出此意,道:“身已如此,心却不依,又是何故?如此不愿,你莫非还要为其守贞?”
沈念神色一凛,拧眉看向孟涯,似要开口争辩。
却叫孟涯提前打断:“青蛇,我便是他。”
沈念喘息愈重,双手紧紧攥着孟涯衣襟,直至将那衣物攥得皱作一团,才忽的一松,低喘道:“……他却不是你。”
孟涯轻笑了一声,眼中却无笑意:“他是我分出的神识,他便是我。”
……
孟涯倾身下压,双眼紧盯着沈念情动之色,眉眼间总算泛出几缕柔情,他正要俯身吃他的嘴,却忽听沈念哭道:“仲亭……仲亭救我……”
身上动作忽而一顿,沈念睁开朦胧双目,却见孟涯正贴在自己面前,语气冰冷道:“只有我能救你。”
孟涯冷眼一扫,沈念又吓得缩了缩脖子,他有些心虚,却还是佯装坦荡道:“既然他便是你,我为何不能唤他的名字?他可不似你这般快又快得很、慢又慢得很,着实恼人!”
孟涯擒住他腰,贴近道:“再说一句,我便封了你的嘴。”
……
待到身上热意稍解,沈念才微微睁开了双目,却忽觉这山洞之上隐有几分光亮。他心下一惊,张嘴欲唤孟涯,又记起此人的威胁,只好抿了唇不说话,只在稍有余裕之际仰头观察一番,仍是未觉出甚么异样。
几次查探下来皆是一无所获,沈念回转心思,转念又想:这地方既是他所寻,总不该有人能有这般本事进得洞来?便是有,他也不该不觉,我又何需在此操心?
迷糊之间做了决定,沈念便也不再多管。他此刻灵力全无,体力也同常人无二,历经此番情/事本就倦乏,又因情绪几经翻转,更觉吃力,正是昏昏欲睡之时。也便在此刻,耳畔传来一声极低的、仿如错觉般的轻唤——
“禄郎……你可真是……”
沈念心头一空,又觉全身脱力,好似坠入万丈深渊之中,心喜又惊惧、惊惧复彷徨。他虽是竭力保持清醒,但思绪纷乱、神魂虚弱,坚持了半晌仍是昏沉睡去。
而他口中嗫嚅多次,到底未把“仲亭”二字再呼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