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镇见之,稍加思忖,朝这人劝道:“我见夫人命不久矣,又何必如此?不如余下气力,来同我做个买卖。”
他走至母虎身旁,朝她言道:“梁捕头身受重伤,却还留了口气——适才我那友人将此间瘴气除去,这才救了他一命。夫人,你是要他同你一块儿入了黄泉,做对地府鸳鸯,还是要救他一命,叫这老实汉子再活上半世?”
妇人浑身一僵,又将梁修搂得紧些,过了好半晌才探手去摸夫婿面庞,待探到他微弱鼻息时,她终是双目一颤、咬牙开口道:“你真能救他?”
“自然。”
妇人便靠在梁修身上,答应道:“好……你要我的头颅,便拿去罢。”
萧镇却是轻笑一声:“夫人猜错了,你的头颅我信手可取,又何必做此番交易——我要的是那些孩童的遗物。”
妇人抬眼看他,冷哼一声:“甚么遗物?他们早叫我吞吃干净了,还留得下甚么东西?”
“果真如此?那为何梁修还要胁迫刘贰为他做事,他要刘贰做的究竟是何事?”
萧镇说这话时心中并无把握,不过有意试她一试,不想一旁的沈念听了却是神思一动。
沈念转头看向石床上的妇人,在她腹下看了又看,心中一凛,暗道:这母大虫修行不佳,能化出人形本就是怪事一件,她吃再多的婴孩也只能为自己添补丁点儿血气,这腹中的小崽子却多半难保——就算真能生下,也断无灵识,终其一生不过是只普通畜孽罢了,决计化不了人形,除非……
沈念眨了眨眼,忽然便懂了这虎妖所做为何,突兀开口道:“你锁了这些孩童的魂魄?”
妇人身子一僵,转而却大笑起来,许是知道自己死到临头也不愿再装了:“不错,就算我儿筑魂不成,好歹也扯了几个凡人贱种陪葬!”
果真如此,这妖畜真正想要的是这些孩童的魂魄,若以邪术“练魂”,保不准真能给这虎崽子破开灵识,塑个人身出来。
沈念在山中修行时,倒也听闻过锁魂的宝器,但大多都是至阴至邪之物,凡人久碰必要折损阳寿。这般看来,梁修夫妇留着那小贼刘贰一是为了借他腿上功夫偷盗幼童,二则是想借这小贼的手传递邪物。
沈念想到此处,又是蹙眉低喃道:“可她这小妖,为何会有锁魂的法宝?”
他正要追问,却见妇人面色惨白,口中呼哧哧喘着粗气,恐怕也只有这片刻光景了。这虎妖怀抱夫君,细长的手指抚过梁修粗糙面庞,说出的话也似一阵风过:“……家中地窖,你们寻去便知……留、留我夫君一命——”
萧镇得了线索,这才微松口气,他转身去瞧沈念,那人却匆匆别过了眼,待萧镇走至他身侧,沈念才不甘不愿道:“那虎头颇大,你自己砍去,我可是累了。”
萧镇却自顾自道:“恶虎吃人,此言可否服众?”
沈念抿嘴:“我不管这些,想着便烦人,你自个儿想去。”
萧镇摇了摇头,好似是在劝他,好似是在自语:“我适才所说,并不是薄情之语,也非是气恼之言——禄郎待我,若不是一片真心,又何以要我萧镇对你真心实意?我不是甚么神仙转世,也不是甚么山野精怪,我萧镇立身处世,唯有这一个姓名……禄郎若要将我看作他,还是离我远些为好。”
沈念不知他会说出这些话来,一时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待萧镇转眼看来,二人四目相对,沈念才读懂他未尽之言,他胸中发热还欲答话,便见萧镇双眸大睁,旋即却双膝一软,竟是直直栽倒在地。
沈念忙上前一步揽过萧镇,他叹了口气,支着这人坐在一旁,又是气恼又是无奈:“又来了,甚么天道……”
天道要萧镇历经凡尘俗世,怎肯让他知晓神鬼精怪之事?从前几回每每遇险,他都要这般昏沉过去,待明日醒来,又变回了那个无情之人。
沈念气馁道:“我都救了你几回了?可在你心中,我仍是泛泛之交。仲亭啊仲亭,我这般还算不得真心相待吗?”
可他又思及萧镇昏迷前的那个眼神,心中陡起一阵热意,他能感到这回不同以往……萧镇对他,也不是全无喜爱。
沈念心中一喜,又凑至萧镇唇畔轻轻一吻,朝他唤道:“若我这回只把你看做仲亭,你可会心悦于我?”
萧镇自然不会回话,沈念却已是十分满足,他抵着萧镇侧脸,嘴角浮出笑意,又在心中一遍遍地唤他名字,仲亭、仲亭,好似只要把这二字烙在心间,萧镇便会对自己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