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要和他十指相扣的那个人是谁,谢知衍现在还无法定论,甚至觉得莫名其妙。
按理来说那人前脚刚走,江祈后脚就回来了,应该能打个照面。可他也问了江祈,江祈回来时并没有看见有人。
先放放,至少他早上并没有感觉到威胁。
谢知衍静下心,进行每间隔一段时间就尝试的睁眼,共享跨越时空的视野,试图从交叠的场景中找寻有用的信息。
信息是没找到的,San值是已经掉到81%的,San值再这么掉下去迟早要耗光。
谢知衍在身侧胡乱摸索,如愿以偿地拿到了糖。他剥开了糖纸,把糖放入了口中,接着又睁开了眼。
密不透风的黑色遮盖了全部视线。San值不再下降,桂花糖的功效抵御了双感带来的副作用。
片刻后,群鸦扇动翅膀的声响和兴奋的鸣叫交错而来,来自人的惨叫在其中穿插,三种声源占据了大部分听力,视野也随之恢复。原来刚刚那是乌鸦的翅膀。
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谢知衍闭上眼不去看那残忍的画面。等到惨叫声褪去,他才再次接收乌鸦的目光。
群鸦在狭隘的空间里飞舞,收收翅膀落于不同的摊位上。摊位的背景发生了细微的变化,足以说明它们的位置变了。
但想要凭借这点变化推测所在位置,去成千上万的乌鸦中找到等同于自己的那只依旧难如登天,而且视线不是自己的,你永远不知道你会走到哪里,也无法精准预判意外的发生。
打断他思考的是掌心传来的触觉。
江祈在报时间。
现在已经十二点了,谢知衍言简意赅地回写一个字,饭。
【都什么时间了,主播还有心情吃饭?】
【可能是临死前最后的挣扎吧,可惜这个副本里的饭谈不上好吃。】
【?你们有脑子吗,人不吃不喝三天会死,接下来的五六七三天完全失去行动力,必须依靠现在进食。】
【楼上说的是真的,这个副本里还真有饿死的。只能说谢知衍实在太冷静了,不像个新人。】
几次观察发现,视野都是以乌鸦为主,最清晰的永远是属于现在的画面,而过去的则很淡,不集中精力的话近乎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谢知衍废了些功夫才描绘出个大概,那应该是白鸟村的某个街道,几个村民站在卖菜的摊子前面。
好在听力和视力是同步的,乌鸦集市那边也算比平常安静。
江祈已经端着餐食上来了,她把东西放在谢知衍触手可及的地方,提醒他吃。
“霁家那个女娃娃,简直是丧门星啊。”
“霁家?就是那个前几天刚办了葬礼的那个?”
谢知衍垂着眸,反常地吃的很慢。
“对啊,不然还有哪个霁家。”
“哦,她啊,她邻居觉得她晦气都避之不及呢。她又怎么了?”
“听说她摔断了腿,出不了门了。”
“出不了门才好呢,刚出生爸妈就先后走了,留着指不定是什么祸害。”
江祈没什么胃口,正在收拾她吃完的餐具,扭头就发现谢知衍脸色很难看,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低气压。
她小心翼翼地在谢知衍手背上面写字,问他发生了什么。
谢知衍动了动唇,用口型示意没什么。
*
江祈一下午也没闲着,除了记录听到的字词,还跟楼下的老板聊了许久。老板的消息总是有限的,因此她时不时就跑出去探查村子里没去过的角落,以一个小时为限,往返于村子和民宿之间,同谢知衍交换线索。
打探的讯息基本上都是已知的,这说明诅咒前四天能够获得的线索他们都已经获取的差不多了,剩余的答案藏在后三天。
唯一没探索的便是贾婆婆所在的后山,江祈最近几天也尝试过上山,但无一例外地被拦在山下。
谢知衍依靠在墙角,休息了一个小时。
群鸦的齐鸣自耳畔响起,两声过后谢知衍紧跟着睁开眼,江祈及时在他手背上写下了时间。
傍晚到了,乌鸦群翱翔天际,透过乌鸦的视线,谢知衍能够俯瞰半个村子的景象。
略过大大小小的石头房,越过村口那棵大树,割裂的海展现在眼前。沙子衔接平静的海,石子路铺往风暴的高塔。
谢知衍很难忍住不往高塔上瞧,但这次高塔上并没有站人。他收心继续观察,沙滩边缘有一个黑点慢慢地朝着中央移动。
守灯人掌灯前行,拖拽着新的“食物”,乌鸦群缓缓降落,张着嘴仰头高歌。
“夜来临,黑鸦振翅飞。”
“七日亡魂鸟共生,黑鸦标记显。”
谢知衍的这只乌鸦落地,乌鸦的仰视让他足以看清守灯人的脸,是一张老人的脸,和地上的躯壳是同一人。
跟上次一样。
“二听三言四不见,你我皆同享。”
“五曰捎魂六带走,七日迎新生。”
“一盏明灯守,你可记得我。”
歌谣围绕着海岸,质问声如同烙印刻在脑海,仿佛要将所有记忆翻腾出来,不罢休地找到唯一的联系。
固执的想法终将化作执念,被遗忘被抛弃的怨恨成为吞噬自身万劫不复的诅咒。
仅剩的一批乌鸦来到海岸,守灯人将新的“食物”替换掉白骨,然后晃动着手中的长明灯,呢喃道:“无人记得我。”
无人记得我。
相同的问句,不同的人,不变的答案。
在血色到来之前,谢知衍闭上了眼。他不知道江祈在做什么,感知受限,只能以拍手的动作吸引她的注意,这是他们昨晚定下的暗语。
江祈看见谢知衍拍掌立马便凑身过去,等到将他想要表达的东西翻译过来,江祈不禁傻眼。
【他说什么了?有没有看懂的。】
【主播说第七天,被诅咒的人会成为新的守灯人,拿着第六天被真正守灯人带走的自己的尸体喂给乌鸦。】
【我操???这么解释……】
你确定吗?
江祈不是质疑谢知衍的能力,而是觉得实在不可思议。
谢知衍给她的答案是七成。
他有七成把握这个答案是对的。
*
一顿晚餐过后,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江祈按照谢知衍的吩咐,在门前摆好了一颗桂花糖。等他说可以了之后,再摆放两颗桂花糖,按照一定的距离摆放,糖衣不同程度的打开,离门最近的那个程度最小,反之最大。这是接下来两个晚上的量,等到江祈自己的时候也提前摆好就可以。
她虽然因为时间差距看不见刘老头,但可以看见放在刘老头身上的那颗糖。
加起来,屋子里现在有两颗糖。
现在就等故事的主角大驾光临。
谢知衍始终闭目,不想被其他因素影响。他坐在刘老头躯壳的旁边,他的手就放在距刘老头身上这颗糖一步之遥的地方。
脆弱的门一下下被撞得砰砰作响,江祈就站在三颗糖的后方,警惕地盯着门缝处。
黑影扒着地板爬进来。甜腻的气息吸引着它,它兴冲冲朝着来源流去,抱得第一颗桂花糖高兴地折返。
江祈目送它离开,确保没有其他情况之后,再用过掌心写字的方式,言简意赅地反馈给谢知衍。
谢知衍伸了伸食指,指甲碰到了糖。还能摸到,他心想着收回手,在江祈掌心书写一个字,等。
当他刚写到竖,变故横生。利物敲打窗户的声音闯入耳边,愈演愈烈,好像在某个地方听过。
江祈也听到了,立马调转系统面板,让它照向窗户。纸糊起的玻璃上浮现乌鸦的身影,醒目的赤红色在夜色中蔓延,瞬间布满了整个窗户。
她心中呼叫系统,面板随着她的视线转动,好让她看清房间内的全景。
屋内的摆设和人都没什么变化,没有外人,她和谢知衍也没有发出什么动静,为什么窗外的乌鸦会突然有所动作?
江祈正想跟谢知衍转达现在的情况,可她和谢知衍之间的空地好似被隔开,她怎么迈也迈不过去。
对了,试试用糖。
江祈在身上翻找着,没有……她把糖放在了谢知衍够得到的地方,被这面空气墙一起被隔绝在了另一边。
眼中的希望逐渐变成绝望。
当她再想尝试,手刚碰到那个界限便立马传来刀绞般的剧痛,同时生命值被扣除。江祈尖叫里掺着着哭腔,不能再轻举妄动。
谢知衍反应过来时,早已朝着窗户不自觉地睁开眼。
扎着低马尾的青年蹲坐在老人的躯壳旁,正毫无察觉地望向血色的窗。青年身前是想尽办法靠近他的短发女子。
她用一双血手停留在了无形的空气墙上,屡次被拦在界限之外。暖黄的灯光照在她身上,而她一无所知。
这是他所看见的画面。
此刻,他看见的是别人眼中的这个房间。
视线的主人站在他面前,江祈看不见她。
乌鸦的利嘴在窗户上砸出一个洞,风迫不及待地跑进来,带来刺骨的寒意。猩红的眸子马上就要抵到玻璃的破口上,江祈手疾眼快地拿写字板把窗户堵上。
窗外的乌鸦没有放弃追击,屋里存在的某个人让它倍感雀跃,反反复复地撞击窗户。
液体滴落在皮肤上,一滴一滴,顺着他的手背流下。谢知衍收回手,血味跟随从寒风吹进他的鼻腔,混合着一股尸体腐烂的味道。
他抬起头,视线中的自己也跟着动作,眼中的自己肉眼可见地警惕,敌意在面色中外显,如同两个谢知衍彼此对视。
一切都在她的注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