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女孩泪水决堤,浑身剧烈颤抖,反驳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似乎濒临崩溃。
就这么经不住吓?
尽管江荷心中已经有了标准答案,但她还是尝试突破女孩的心理防线,只要女孩亲口说出来,再不济,也可以让那个人背上一个处分,永远带着那份耻辱的烙印!
但女孩像个受惊的鹌鹑般缩在墙角,拒绝回答任何问题。
领导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也没有什么办法,说先联系女孩的班主任,然后把江荷给打发走了,让她赶紧去考试。
笑死,从进德育处到现在,起码过去了俩小时。
自己现在去考场,可以勉强写完一个语文作文,还继续考个毛线!
区区月考,何足挂齿!
自重生后,江荷的心态已然改变,上一世草草结束的经历,无时无刻不在向她敲着警钟。
尽管时夏安然无恙,江荷内心还是感到一阵后怕,若是自己没有发觉出不对来,时夏很有可能被逮住,到时候就百口莫辩了。
人心究竟能险恶到如此程度?
这或许是她两世都没能想明白的问题。
不知不觉间,江荷走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此时,聒噪的蝉鸣声四起,将整个合曦中学笼罩在一片沉闷的死气中,热气一阵一阵的袭来,包裹了整栋楼。
如同绷带一层又一层的包住口鼻,江荷只觉得闷得慌,时不时地望一望被盛夏的暑气盈满的校园,阳光穿过茂密的枝桠,斑驳的光斑铺陈一地,一缕阳光洒近窗户,映在她有些迷离的杏眼中。
她站在老旧的栏杆的旁边,伸出胳膊,挡了挡透进来的太阳光,瘦长的影子映在了地板上。
这是哪里?自己怎么没有印象?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来到了什么异世界,就在她胡思乱想时,阳光穿过长廊,将走廊尽头一片静默的黑暗悄然点亮。
埋葬在黑暗的那一段模糊过往渐渐清晰起来。
这也是“博远楼”,确切的说,是上几届的“博远楼”。
因为学生多,博远楼被扩建,两栋楼之间有一条长长的走廊连接,两栋楼的学生来来往往比较方便。
因为08年一次学生跳楼事件,这栋“博远楼”被彻底废弃,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没有将它拆掉或者改建,甚至没有锁起来。
白天,有很多人去那边的空教室玩,做一些不被校规允许的事情。
到了晚上,那一栋楼就被阴森恐怖的黑暗笼罩,活像鬼片里闹鬼的学校,没有人敢去。
据说有一次,一个女生晚自习上厕所,阴差阳错地去了那栋楼,尖叫着跑出来的,据说整个人被吓得整个晚自习都没说出话来。
后来,关于那栋楼的故事越传越离奇,搞得那段时间整个学校的学生都处于极度的恐惧之中,学校迫于压力,不得不亲自出来“辟谣”,甚至还让语文老师单独讲了一节课的唯物主义。
江荷自然不信鬼神,索性把这当成实景剧本杀了,心态轻松得吓人,竟然悠哉悠哉开始在一栋废弃的楼里闲逛起来!
江荷一边慢悠悠地走,一边打量着走廊两侧的教室。
门还是敞开的,里面乱七八糟地挤了一堆木课桌木凳子,窗户已经很久没打扫了,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密密麻麻的蜘蛛网结满窗角……
江荷只匆匆看了一眼,便加快了脚步。
然后跟一个人撞了满怀。
没错,是一个结结实实的“人”。
江荷有一瞬间感到毛骨悚然。
这个时间点,有谁会来这么个地方?
但这是白天……那种东西怎么可能出来!
“嗯。”
那人突然淡淡的“嗯”了一声,能明显听出其中的不悦,江荷只觉得这声音万分熟悉,大着胆子走近,看清来人的面目后,江荷惊讶得眼珠子险些掉地上。
“时……时夏?”
时夏额头上全是汗,喘着粗气,身上的吊带裙已经被汗水浸透,黏糊糊的贴在后背。
时夏看到她,同样是满脸惊讶。
“你怎么在这里?”
她问出了江荷想问的话。
江荷从兜里掏出纸巾,递到时夏眼前,示意她擦一下汗。
“……谢谢。”
时夏迟疑几秒,还是接过了纸巾,细心地擦着额头上密布的汗珠,道谢的语气有些生硬。
“我还想问你呢!”
江荷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
不过语气并没有责怪,反倒有几分关心。
时夏轻轻地挑了挑自己的眉毛,对于江荷的调侃,露出一个极淡的笑。
“出去上厕所,然后迷路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到这里来了。”
时夏有些无奈地耸耸肩,简单描述了下自己的情况。
见她没有要回去的意思,江荷也不多问,两人便就待在这栋楼闲逛。
也算是两人为数不多的独处。
“看!”
江荷指着一间空教室,脸上露出了孩子一般好奇的表情。
时夏淡漠地转过头,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一惊一乍。
她可真奇怪,给人的感觉就是特别天真,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的那种。
但她及时发现了女孩对自己的陷害,那咄咄逼人的轻狂样,仿佛是换了一个人。
时夏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除了一间空教室,没有什么特别的,细细观察,时夏发现。
这间空教室,可大不相同。
窗户虽然积了灰,但没有蜘蛛网。
教室里的木桌子木凳子没有乱七八糟的堆放,而是整齐排列。
讲台上,甚至还有几本积了灰的教材!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江荷轻轻推开了门,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本着碰运气的心思,江荷打开了讲台前瓷砖上的开关。
天花板上积了灰的灯管闪烁几下。
灯光瞬间照亮了整间教室!
有灯?!
两人眼底都闪过一丝疑惑。
江荷跟个领导似的,在教室里背着手巡视了一圈,扫过墙上贴的,纸面已经泛黄的成绩单通知单什么的,江荷则在教室内闲逛,看木桌子上,学长学姐们写的字。
五花八门,写啥的都有。
江荷看得嘴角一抽一抽的,憋着笑。
看到第二排最中间位置,视线被桌子上密密麻麻的字吸引,她突然动身,探头过去看个究竟。
上面用圆珠笔,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整张桌面,即便经历了几年的岁月,墨水的痕迹仍然清晰可见。
有几个字用力之深,如同刻刀雕刻一般,竟然将木制桌面硬生生划破!
一眼望去,全是一个人的名字。
“黎叶”
字迹娟秀,很明显,是一个女生写的。
江荷满腔疑惑,在心里猜测着两人的关系,视线往右移,看了看右边的那张桌子,上面写满了英语单词,数学公式,还画了几个表情包!
“扑哧!”
江荷被逗笑了。
看完第一排的桌面,江荷屁颠屁颠地溜去了时夏那里。
时夏正入神地盯着墙上贴的成绩单,江荷凑过头,打量了一会儿,惊得瞳孔猛的睁大!
我嘞个物化生,全理科班。
主科成绩,清一色的三位数,副科成绩,开头清一色的“7 8 9”,就连倒数第一名,数学都是128分!
压倒性的张狂铺满了整张纸!
江荷眼睛瞪得大大的,露出了“参拜大佬”的羡慕表情,直勾勾地看着第一名。
泛黄的纸张,诉说着岁月的痕迹,但抹不掉曾经的辉煌。
“许南枝。”
江荷轻声念出第一名的名字,在心中赞叹,然后一科一科的看过去。
“语文138,数学148,英语150,物理96,化学98,生物100!”
江荷几乎是极力压制内心的激动,尽量用平稳的语气念出来,但反应太过平淡,似乎又配不上那位“许南枝”惊人的实力。
她并没有性别歧视,一个女孩子,在理科中能达到如此高度,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努力。
江荷不欲多想,继续“膜拜大佬”,把目光投向成绩单第二位。
语文和英语比许南枝逊色一些,其他科水平则差不多。
也是学霸。
“江陵?”
“千里江陵一日还?”
时夏也凑过头来,带着不该出现在她脸上的几分不易察觉的好奇,半眯着眼,打量着那个名字,仿佛要将视线焊死在纸张上。
“江陵……是她?那个……女……她?”
时夏显然不太确定,嘴里有些茫然吐出几个破碎的词句。
“你认识?!”
江荷问,语气是压抑不住的惊喜,甚至还有一些期待。
时夏略有迟疑,点点头。
“前些日子,她来过。”
时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边揉边回忆那天的情景。
“那天你不在学校,她来过。”
“嗯。”
“她在校门口,说自己叫‘江陵’但没说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嗯。”
“二十多,年龄对得上,只不过……看上去有些……”
“有些什么?”江荷吸了一口气,问,她突然有些紧张。
时夏委婉地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这里不大正常,但又不太像个疯子。”
“嗯。”
江荷听着时夏的讲述,只是嗯一声,并不做太多的回答。
这是时夏开学以来,跟她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虽然断断续续,虽然极为精简,虽然毫无感情。
她已经很满足了。
对于那位名叫“江陵”的神秘少女,江荷对她,也仅仅是好奇而已,并没有抱太多的心思,毕竟,她只是一个陌生的学姐而已。
“我打听过,她每年,差不多这个时候,都会来,四月的时候,也回来。”
时夏一双迷人的桃花眼,深邃地看着江荷,仿佛能勾出她暗藏在眼底的一切秘密。
“想见的话,等吧。”
时夏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走吧。”
江荷点点头,再回过头时,时夏已经走出去好远。
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间教室,江荷加快了脚步离去。
经过连接两栋楼的长走廊,两人回到了博远楼。
而那个“博远楼”,伴随着阳光的减弱,渐渐隐没在黑暗中,那栋楼里暗藏的未知的秘密,如同落花一般,终究还是回归漆黑的尘土。
只有那间教室,两人忘记关上的灯,成了光的唯一来源。
灯光一闪一闪的,在黑暗中摇曳,鬼火一般,看着确实有些吓人。
考场一片嘈杂。
时夏对监考老师冲她投来的异样眼光毫无反应,昂首进了教室,伸出修长的食指,轻轻地勾起自己书包的背带,用力甩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一手握着书包带,一手伸进书包,从里面自然地掏出一部手机。
监考老师已经带着答题卡离去,因为她没有按时回来,被视作放弃考试,试卷已经被收走了。(不过好在她出来前便已经答完了)
整间教室里就只有她们两人,少女捏着手机,有些俏皮地在江荷面前一晃,眼神带着十足的玩味儿与挑衅,仿佛一只桀骜不驯的秃鹫。
一声淡笑,江荷看着眼前的少女甩了甩自己的书包,笑容里满是豪情万丈的洒脱,旋即,那窈窕纤瘦的身影慢慢远去,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江荷呆愣在原地,回味儿了许久,刚才发生的一切像是做梦一般,让她感到有些飘忽。
时夏竟然对她笑了!
并且,这是两人第一次,比较平和的独处,时夏并没有用厌恶的眼神看她,也并没有大叫着让她滚开。
江荷脸上瞬间泛起幸福的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