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开学那天，顾令仪站在讲台上，感觉自己的声音正在一点点消失。

“我叫顾令仪，今、今年十三岁...”

因为父亲顾海的工作变动，被迫和原来的朋友分开从原来的学校转学至此。

她盯着教室后墙的时钟，秒针每走一格都像在嘲笑她的结巴。汗水顺着后背滑下，浸湿了新校服的衣领。

“声音大点啊，听不见！”教室中间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

顾令仪抬眼看去，是个扎着高马尾的漂亮女生，嘴角挂着讥诮的弧度。周围几个女生配合地笑起来。她突然想起，小时候也是这般胆小，可当时有虞景之和敏之哥哥。

班主任李老师正要开口，忽然从窗边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她刚转学过来很紧张，大家耐心点。”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那个角落，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那个女孩的课桌上，给她柔顺的黑发镀上一层金边。

她冲顾令仪笑了笑，从书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示意前排同学传过来。

“谢谢常昱靖同学。”李老师点点头，转向顾令仪，“别紧张，继续。”

顾令仪接过水，瓶身好似还带着那个叫常昱靖的女孩的体温，她小小地抿了一口，终于找回了声音。

下课后，顾令仪正笨拙地整理课桌——新发的课本和笔记本在她手里像有自主意识般四处滑动。

一个影子落在她桌上，抬头看见常昱靖站在那里。

“需要帮忙吗？”常昱靖问，声音比想象中低沉一些，“李老师让我当你的学习搭档。”

顾令仪点点头，常昱靖便自然地蹲下身，帮她分类课本。近距离看，常昱靖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右眼下方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刚才谢谢你。”顾令仪小声说。

常昱靖抬头笑了：“不用谢。林妙她们就那样，对谁都爱挑刺，别往心里去。”她指了指高马尾女生的小团体，“我是班长，以后有麻烦可以找我。”

整理完课桌，常昱靖又帮她标好了各科笔记本。

“你的字真好看。”顾令仪忍不住说，常昱靖的字迹清秀工整，像印刷出来的一样。

“练了六年书法，总算有点成效。”常昱靖眨眨眼，“你家住哪个方向？放学可以一起走一段。”

放学时，天空阴沉得厉害。顾令仪和常昱靖刚走到校门口，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

“我没带伞。”顾令仪懊恼地看着瞬间被雨水打湿的校服袖子。

常昱靖从书包侧袋掏出一把折叠伞：“给，你拿着。”

“那你怎么办？”

“跑回去呗，我家离学校很近，就当锻炼身体了。”常昱靖把伞塞进顾令仪手里，"明天见！”

没等顾令仪再推辞，常昱靖已经冲进雨幕。顾令仪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当晚，顾令仪正在写作业，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个陌生号码。

[我是常昱靖，问李老师要了你的电话。明天记得带生物课本，要小测。]

顾令仪正要回复，又一条消息进来：

[PS：我好像感冒了，我妈说淋雨活该:(]

顾令仪的心一下子揪紧了。她翻出家里常备的感冒药，拍照片发过去：[这个很管用，我每次感冒都吃。]

[谢谢，不过我家有药。早点休息，明天别迟到。]常昱靖回复道。

放下手机，顾令仪盯着天花板发呆。她想起常昱靖冲进雨里的背影，想起她眼下的泪痣，想起她说“我是班长”时微微扬起的下巴。一种奇怪的感觉在胸口蔓延，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女生。

第二天一早，常昱靖的座位空着。

李老师告诉大家班长请了病假，原因是发烧，又叮嘱大家换季记得保暖不要生病了。

课间，顾令仪去小卖部买了些水果，又向李老师问了常昱靖家的地址。放学后，她拎着自制的小点心、水果和那盒感冒药，站在了一栋豪华别墅门前。

按响门铃后，开门的是一位妆容精致的女士，眉眼间与常昱靖有几分相似，但神情冷漠。

“您好，我是常昱靖的同学，来给她送作业...”顾令仪的声音越来越小。

“不必了，有家庭教师在。”女士——显然是常昱靖的母亲——冷淡地说，“她现在需要休息，不见客。”

就在门即将关上的瞬间，楼上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妈，是谁啊？”

常昱靖出现在楼梯口，穿着睡衣，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看到顾令仪，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是我同学！让她进来吧！”

常母不情愿地侧身让顾令仪进门。别墅内部装修考究但冰冷，像博物馆而非住家。常昱靖拉着顾令仪上楼，小声说：“别介意，我妈她对谁都那样，包括我爸。”

常昱靖的房间却出乎意料的温馨，墙上贴满星空海报，书架上摆着各种昆虫标本和科普书籍。

“你喜欢天文？”顾令仪好奇地问。

“嗯！还有昆虫。”常昱靖兴奋地指向一个蝴蝶标本，“这是我去年在云南抓到的金斑喙凤蝶，很罕见。”

顾令仪发现床头柜上摆着一台小型天文望远镜：“我爸爸也喜欢观星，小时候经常带我去郊外。”

“真的吗？”常昱靖眼睛发亮，”下周英仙座流星雨，我本来计划去西山观测，现在...”她沮丧地看了眼体温计。

“那...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顾令仪脱口而出，随即红了脸，“我是说，如果你愿意的话......”

常昱靖的笑容比窗外的夕阳还要灿烂：“一言为定。”

楼下传来常母的呼唤：“昱靖，该吃药了。你同学该回家了。”

顾令仪起身准备告辞，常昱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谢谢你来，你能来我很开心。”

她的掌心滚烫，声音却很轻，“你是第一个来我家玩的同学。”

回家的公交车上，顾令仪的心跳仍然没有平静。她想起常昱靖房间里的星空，想起她发亮的眼睛，想起她手心的温度。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在胸腔里膨胀，让她既兴奋又害怕。

她不知道这种感觉叫什么，只知道明天一定要早点到校，在常昱靖的课桌里放一盒润喉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