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生在宁嘉面前说的那么富丽堂皇,却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林纵不是正常出生的孩子,他不愿意出生,他的母亲也不愿意他出生。
林平生说爱,想要林纵对父亲的爱,说着自己对林俏俏的爱,却不记得了,林俏俏这个人从来都不是属于他的。
林俏俏从来不情愿。
若说是求,林俏俏第一次求林平生,就是求他放过她,但林平生没有,因为他所谓的,爱林俏俏。
宁嘉连手指头都在抖,抓不住林纵的手,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林平生面前佯装的镇定在这一刻通通不作数。
宁嘉没有办法,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不敢看林纵,只抓住他的衣角,抬眼,和林纵站在同一战线下,才敢去看林平生。
林平生,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在那一瞬间被他的亲生儿子撕去了伪装,堆叠的自以为胜券在握的笑意,像本就不稳固的墙面般遽然坍塌,难以置信地望向林纵。
震惊、恐惧、绝望,仿佛一瞬间衰老。
原来林纵什么都知道啊,他想。
这些年来,林平生的自信都源于林俏俏的离去,自以为二十多年前的秘密跟着林俏俏的离世都彻底无人知晓。
但原来是这样啊。
一切都变得有迹可循。
这些年林平生对林纵确实是好,不介意林纵的身份,不在意他人的眼光强行带林纵出席各种社交场合。
闻家的小子林平生当然也知道,事实上闻家对待私生子的态度才是他们这种身份该拥有的。
林平生以为自己足够溺爱了,因为林纵的性子像极了林俏俏,他们之间才会是这个样子。
但原来都不是。
“你怎么知道的?”林平生坐不住了,急匆匆站起来。
等不到林纵的回答,林平生着急地问:“俏俏告诉你的?”
有时候喜欢真的是件不讲道理的事情,当年的林平生就和如今的林少一样,毫无缘由地喜欢一个人,迫切地想要得到。
要得到,得不到就要毁掉,真正把人毁掉后又开始惦记,无论过了多少年都没能忘记。
对于林平生而言,林俏俏就是他无论过了多少年还想要的白月光。
林平生以为林俏俏对他是有爱的,哪怕是一点点,因为她最后时刻找的人是他。
这么多年林平生带着林纵到处作秀一样的行为无非是在炫耀,炫耀这是林俏俏给他生的儿子。
直到此刻,他才幡然醒悟,林俏俏原来是恨他的,她甚至把那样的恨意传达给了她的儿子。
“你恨我是不是?”
林平生迟来的想要得到一点父爱,因为从林俏俏身上得不到,他终于想着从对方的儿子身上得到。
林平生急切地想要靠近林纵:“林纵!”
宁嘉连忙拦在林纵身前,像只护犊的母鸡,怒气冲冲,不让林平生接近林纵一步:“你理林纵远一点!”
林平生竟然真的不敢靠近,他站在被宁嘉隔开的空间外,仓促的迷茫的,似乎通过林纵的脸看到了林俏俏当年同样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林平生小心翼翼的,茫然地再次询问:“你恨我是不是?”
林纵皱起了眉,这么多年林平生还是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片刻后,林纵恢复他无悲无喜的模样,冷淡道:“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带宁嘉先走了。”
宁嘉可以感觉到,林纵握着他的那双手掐得很紧,他几乎是被林纵拖着往前走的。
上了车,关上车门,密闭的空间下,林纵的呼吸逐渐趋于平缓。
宁嘉打量着林纵的脸色,匆匆忙忙地系上安全带,徒劳地解释:“是他把我抓过来的,我不想过来的。”
宁嘉简直快哭了:“学长,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你听见了。”林纵看着他,平静地说。
宁嘉:“......”
林纵看着宁嘉,重复道:“你听见了。”
宁嘉:“......”
宁嘉抓着林纵冰凉的手,急切地辩白:“我可以发誓,写保证书,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林纵的目光望向两人相贴的手上,却想:宁嘉都知道了,真好。他说过的,宁嘉知道了就不会再让他走了。
林纵从宁嘉的话里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轻笑一声:“宁嘉,你可怜我啊?”
莫名的,宁嘉打了个哆嗦,林纵看向他的眼神很可怕,想是要把他拆骨入腹吞了。
宁嘉明明是害怕的,却又很诚实地点头。
林纵笑了起来,汽车启动,朝家的方向行驶。
回家的路上很安静,宁嘉不敢放歌,也没有说话,他不想,却无法控制自己,不去从林纵和林平生的话里思考很多。
到家的时候,宁嘉的表情已经变得很难看了。
“下车。”林纵说。
宁嘉却没反应过来,他没听见,甚至没动。
林纵的手指揉搓宁嘉的耳垂,宁嘉反应过来,惶恐地看过去。
“别瞎想了,”林纵动作不变,笑说,“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那是什么样。
宁嘉抓狂地看着林纵,思绪纷乱,咬牙切齿。
林纵却不语,解了宁嘉的安全带,示意对方下车。
阿姨没做饭,林纵动作熟练地进了厨房,问宁嘉:“要吃什么?”
宁嘉摸不准林纵的心态了,他怎么是这个样子,他好像真的什么都不在意。
宁嘉以为这是林纵的表象,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林纵好像,就是这个样子的。
于是宁嘉也好像不在意了,像他答应过林纵的那样,忘记这件事。
“学长,你还没吃饭吗?”宁嘉问。
“嗯。”林纵耐心回答。
宁嘉在林家没吃任何东西,连口水都没能喝上,可问他吃什么,他又说不出来,他其实根本不饿。
宁嘉便露出他擅长的好像不懂得的样子,林纵于是懂了,宁嘉挑食。
他面向冰箱里的菜,其实也没什么兴趣下厨,却笑说:“那随便吃一点吧,煮点面吃。”
宁嘉点点头,不等林纵说,就搬了张椅子坐在餐厅门口。
他安静漂亮,像家里角落闲置却不舍得扔的洋娃娃,就那么沉默的一句话都没有说的陪着林纵。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林纵睡觉的时候就很喜欢抱着宁嘉,这天晚上,宁嘉突然想到,最开始他甚至是背对着林纵睡的,从某个连他自己都忘记的时间开始,睡觉的姿势变了,而林纵会抱他很紧,在那样的长夜里,宁嘉没有因为不适应失眠过。
今天晚上,却是个例外。
宁嘉失眠了。
他从林纵怀里翻了个身,注视着未关紧的窗帘间透进来的苍白的月光。
宁嘉睁开眼看着,只觉得这样的长夜有一点陌生。
第二天上班,同事看见宁嘉,开心地凑过去,明明是邀请人一起吃饭,言语间又仿佛藏着别的意思:“宁嘉,中午和我们一起吃饭吗?”
宁嘉已经好多天没有和他们一起吃饭了,通常是因为同事之间需要多交流培养感情,也因为吃饭想要多一个人AA,宁嘉就会拒绝林纵的外卖,转而和众人一起吃饭。
不过今天,宁嘉想了想,笑了下:“好啊,我和学长说一声。”
“哎呀哎呀,”同事酸溜溜地,“你们俩感觉可真好,我也想要学长。”
宁嘉:“?”
同事连忙解释:“我想要老公!”
宁嘉:“??”
同事哭笑不得:“谁让你不喊你老公老公的。”
宁嘉:“???”
同事叹了口气,摇头,叹气,难顶:“姐姐我单身多年,有时候动了去幼儿园找老公的念头。”
宁嘉震惊地看着对方。
只听同事说:“自己的老公自己培养嘛。”
有道理,宁嘉点点头:“我老公不需要不培养。”
同事翻白眼,弹他脑门:“死丫头运气真好!”
宁嘉:“......不是很搞得懂你在说什么。”
中午一起吃饭,一群人笑笑闹闹,挤了两辆车,开到公司不远处的商城吃饭,饭桌间讨论起来,带了些笑:“这两天,天天刷到林少的新闻,今天好像没看到了。”
因为当事人就在身边,很多时候他们都不会去讨论这些事情,饭桌上总是不一样的,什么话都可以说,宁嘉听着也只是笑,他都快忘记这个事情了:“我都好几天没刷视频了。”
同事说:“别看,有什么好看的,他长得又没你老公好看,天天挂着张臭脸顶在热搜上,我看见就烦,也不知道谁在那边搞他没完没了的,早点让这种人下线不行吗?”
这话把宁嘉听笑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树大招风应该就是这个道理,在外人看来林家财大气粗被人看不惯是很正常的事,只有宁嘉知道他只是想从林少那里得到一点可笑的尊重。
原来真的挺可笑的。
饭吃完才知道手机上有个未接电话,宁嘉神色暗了暗,回到公司,看到宁嘉桌上的外卖,同事的嘴角流出羡慕的泪水:“宁嘉,你还能吃啊?”
宁嘉诚实道:“吃不下了。”
同事反应过来:“你老公给你点的?你不是和他说了我们去吃饭吗?”
可宁嘉根本没说,从早上出门后,他就一直没和林纵说过话,以往上班无聊,还会忍不住和林纵吐槽两句,发个表情包:我二十几岁,我好累.jpg
大多数时候,林纵都是开完会才看到的消息,平平无奇的回了个表情包:上班太好了,有一种想死的感觉jpg
连总裁都想死,宁嘉平衡了,于是很开心地继续上班。
宁嘉把外卖放到一边,笑起来:“应该餐厅忘记了吧,挺好,我的晚饭有找落了。”
同事莫名地看了眼宁嘉,觉得这人今天有点奇怪,哪里奇怪,她又说不出来。
临下班,江软收到宁嘉的消息:你家等你。
江软:???
宁嘉:赶紧。
江软:你没有老公的吗?[废物沉默了一下.jpg]
宁嘉:反正你没有。
江软:但是老子要约会啊。[老实巴交.jpg]
江软:最近泡到一个帅比,特别帅,再努力努力就要骗到手了,你别打岔。
江软:[花痴][花痴]
临下班,最忙的时候,宁嘉的每条消息都回的很快:你改天再骗。
这小汁,宁嘉这小汁,江软皱起眉头,这些结了婚的人就是难搞。没事结什么婚,抑郁的聊天连表情包都没有,江软这下支持宁嘉离婚了,如果真的没必要继续的话。
下班高峰期,红绿灯时间长车流量多,江软喇叭都快按坏了,也比不过做地铁不用堵车的宁嘉。
江软回到家的时候,电梯门打开,发现他家门口蹲了个人,听见动静,这人抬头,从表情和姿势来看都很抑郁。
江软赶紧开门,边开边说:“我不是告诉你密码了吗?你怎么不进去?”
宁嘉站起来,在他耳边凉凉地问:“你真的给我了吗?”
江软打开手机,一看聊天记录,陪笑:“抱一丝,抱一丝,潜意识发过了。”
宁嘉面无表情,游魂似的飘进屋子。
江软连忙开空调,拿饮料,从浴室里翻出条新毛巾给宁嘉擦满脸的汗,坐到他边上,喘了一口大气:“妈的,累死,我最近真的泡了一个帅比啊,你看不看照片,特好看。”
宁嘉蔫蔫的,萎了吧唧地,脑袋凑过去,搭在江软肩上:“看吧。”
“咋肥事嘛你,”江软照片翻到一半,停了,“饿了?吃晚饭不?”
宁嘉摇摇头:“我想喝酒。”
江软:“?嘉嘉,人命只有一条哦。”
宁嘉眨眨眼:“我想抽烟。”
江软:“??嘉嘉,咱们不兴搞这个哦。”
宁嘉眼睛啪嗒一滴,十分流畅地落在江软肩上:“我想哭。”
江软:“......”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