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行云算是摸透了尚暝的性子，他是个好人。
只是他摸不准尚暝对自己有何想法。
听到尚暝拒绝自己，不失落是假的。
他又不能特别明显地表现出来。
伊行云想，如果是折芒毛豆他们，面对这样情况，会怎样回答。
于是，伊行云扯了扯嘴角，道：“反正腿长我身上，你管不着。”
尚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没再言语。
回到店里，尚暝将注意转到手机上，全程没和伊行云说过一句话。
伊行云在一旁坐着，看着尚暝突然忙碌的身影，尚暝进到工作室，提了两个箱子出来。
尚暝打车出门，回头道：“我现在有点事，你……”
伊行云赶忙道：“我给你看店！”
尚暝将店钥匙丢给他，伊行云接过，看着车驶离后，没过几秒，店门口又来一辆出租车。
伊行云迅速锁了店，上了车，对着前面一辆白色的日产轩逸快车，道：“师傅，跟上前面那辆！”
司机换挡，等到了出租司机的梦想，“好嘞！”
看店是不可能的，他分明注意到，尚暝手机聊天里泄露出一声女生哭泣的音频，哭喊怎么办啊之类的。
好容易送走一月前的两个高中生——亲眼盯着他删掉联系方式。
结果又来一个。如果是像折芒这样，作为普通朋友倒还好。
如果是……
尚暝出门那么急，还带了那么多东西。
不会是躲他吧？
伊行云势必要知道尚暝到底去哪。他现在和高中不一样了。
高中时期的他，总觉着时间还长，未来可期，不去打扰对方是暗恋者最高境界。
现在他变了。
如果不去拼命抓住算什么喜欢？更何况，他如今一无所有，无所畏惧。
丢失了尚暝八年，不可能再允许自己错失一段遗憾的人生。
就算被认为变态也好，神经病也罢，他要用尽一切、不择手段地让尚暝身边没有任何其他的可能性。
伊行云脑中一直徘徊着瞥见的信息，他看见尚暝神色松弛地打下别难过几个字。
尚暝安慰人的手段，和对他还不一样。对伊行云是各种隐喻说一大堆，猜不猜的到全靠领悟力。
而隔着屏幕，对别人却能直白地表述心意了。
这个点在伊行云心里扎了根。
司机道：“前面那车进小区了，我们也要进吗？”
伊行云：“进，当然要进。”
还是高档小区，伊行云狠狠地记下一笔。
前面的车停下来，尚暝下车，进了一栋楼房。
伊行云付完款后，也跟着下去。
尚暝进电梯，伊行云看着不断往上跳的数字，最终停在二十七楼。
电梯门开后，他也上去了。
期间，他还在想，不知道尚暝会进哪间屋。
随后又想到，到时候再说。
“叮——二十七层到了”机械女声报幕。
随着电梯门缓缓打开，伊行云从思考中抽离，抬起头来。
“啊。”恐怕他不用等到到时候了。
“店锁好了吗？”尚暝背抵电梯门旁边，右手伸出来，挡住了伊行云出来的方向。
那两个箱子搁在地上，成为了伊行云的绊脚石。
伊行云震惊于他在等着自己这件事，结巴道：“锁，锁好了。”
尚暝离开墙面，正对着他，“想问我为什么知道你跟着我吗？”
伊行云点头。
尚暝手指弯曲，指骨敲了敲他的脑门，伊行云被弹得往后小步退，“学电影里跟踪还是隐秘一点吧，当被跟踪的那人傻的？”
伊行云揉红了的脑门，越揉越红，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尚暝：“车一起步，后视镜就看见你开始锁门了。”
伊行云“哦”了一声，悔恨于自己的急切，太显眼了。
尚暝看着他干懊恼，其实他没说实话，是在进小区时，司机“咦”了一声，说后面那车怎么跟到这里了？
于是尚暝打开手机导航，伊行云手机定位就显示在附近。
自从一月前，有过两次莫名其妙刷新出伊行云，尚暝便开了某人的共享定位，这样，自己这边就能接收到信息，不至于再来大变活人吓自己一跳。
有的时候，尚暝感觉自己在敲土拨鼠，压根不知道伊行云会出现在哪个坑。有了现代科技之后，就好办很多了。
尚暝趁伊行云不注意，往右摁了向下的按钮。
没感应到人出来，电梯门又关上了。
等伊行云反应过来后，只能从不断合拢的缝里看尚暝。
伊行云被送下去了。
大意了。
伊行云疯狂摁二十七层。
现代科技有的便捷，有的麻烦。任伊行云这个使用者着急地按多少次，电梯都需要执行完上一个命令才行。
伊行云佛了。
果然，这么不想让他看到的事情和人。必有猫腻。
折腾了五分钟后，伊行云气愤地抵达二十七层。
他看着往左往右的两个方向，伊行云这颗气球泄气了。
他选不出来。
左边门外按了许多鞋柜衣柜，铺了地毯，甚至还按了一道无轨网纱门，将这些全部罩在里面。
右边门口空荡荡，像是还没卖出去，水泥胚地，什么都没有。
伊行云想都不想了，脚尖直接转进左边，毕竟左边的网纱门拉开一道缝隙，很明显是伊行云进去时没关好。
伊行云看着门前挂的大大的福字，直觉闪过一丝不对劲，不过，没留多久，伊行云的手已经抬起来摁门铃了。
里面骂骂咧咧地开了门，看见他后，撒手大门，回身道：“玛德，你个老女人，你到底招惹了多少小年轻，电话来了十二个，现在又上门了两个！我脸咋搁！！”
“那咋了那咋了，比你这个阳痿的老男人强，许你一天睡三个，我约几个帅哥怎么啦！”
“你个婊子，今天你必须给我说清楚，你在外面到底包养了几个小白脸！”
“说就说，比你不知数目的精.子好，我一共就十二个，鬼知道这跑来的两个是谁！说不定是你为了和我离婚，请的两个托也说不定，我没干过的事，别想扣罪名在我头上！”
“……”
伊行云轻轻地给他们带上了门。
就算尚暝在里面，他也不要进去。
他蹲在电梯口，没几分钟，右边那扇门开了，里面跑出来一个女生，捂着嘴抽泣。
伊行云想当做没看见，可那女生哭得声音越来越大，震得耳膜疼。
伊行云过去，道：“你，是遇到什么事吗？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当你垃圾桶。”
女生抬头，红肿的眼睛望着他。
伊行云甚至在想，该不会是尚暝故意捉弄自己，其实他真正的目的地不在二十七层。
二十七是什么不幸的数字吗？怎么这层，都在发生如此悲惨的现场。
伊行云道：“不相信我也没关系，反正你我都不认识，我就算说出去，你也不知道，大可放心。”
女孩积郁的情绪爆发，“呜哇”一声仰头大哭。
断断续续地哭声中，女孩道：“花花它，花花它死了！”
我妈还死了呢，这样一想是不是事情就没那么大了。伊行云心道。
但不能这么说，他道：“没事，再买一盆回来，重新种植一下。这次汲取错误的教训，好好养。”
女孩一边擦眼泪，一边哽咽，“我养了她好久，我下班回来，她每天都会乖乖地在门口接我！她是不是生气了，我那天加班加的晚了点，所以惩罚我不好好花时间陪她！”
伊行云想，自己重视的事物离去，的确很难走出这个阴影。
真的很难接受，更何况是将植物当成人类一样培养情感的女孩。
伊行云想，这一刻，所有安慰语言，类似于“会过去的”，都很苍白。
过不去。起码在这一刻，需要的就是好好告别。
好好用眼泪表达这份汹涌的爱意。
伊行云道：“哭吧，认真留下那些温暖的回忆。”
过了将近半刻钟，门又开了。
尚暝从里面出来，对女孩认真道：“我会好好将她带回来的。”
女孩眼泪洪水一样，依然止不住，下了莫大的决心似的，吐出一句，“……好。”
“好好回去休息吧，等你身体养好了，好好照顾自己，圣诞节时，花花会回来继续陪你的，就当她独自去了一个地方旅行，自私地没带上你。”
尚暝每一句话都很温柔，伊行云盯着他看，是他没见过的样子。
女孩被最后一句话逗笑了，“对啊，花花可自私了，我做了什么好吃的，她立马就跑到我碗里了，先把好吃的卷走！就连睡觉也是，非得用我的羊绒大衣垫着，可娇气了！还有哦，我累的时候，叫她，她都懒得动，她无聊的时候，不管我啥状态，必扒拉我，让我陪她玩，真的真的是一只非常自我的小猫。”
“小猫？”伊行云懵了，这才发现自己好像先前理解错了，“不是植物，花朵吗？”
女孩噗呲一笑，“你好搞笑哦，谁会为花哭啊，花会自己长脚跑到门前等主人吗？”
伊行云想，你把它放在门口，不就相当于迎接主人了吗？
女孩看向尚暝，“尚老板，这是你的店新雇来的助手吗？怎么连业务都没弄明白就出来啦。他刚刚还看着我哭，还特别深情地安慰我，说‘我们是陌生人，就算说给别人听，你也不知道的’。”
伊行云五指扣地，恨不得当场就找个地缝钻进去，尚暝拦着他，不让他上来是对的，他果然会出丑。
想必尚暝也是想到这一点。
伊行云心想，自己出再多的丑都没问题，但是尚暝的店不行，否认道：“我其实不是……”
女孩打断他，神情特别正经，眼神充满了感激，道：“不过还是谢谢你，以前我难过的时候，只有花花陪我，花花走了，没想到还会有人类忍受我情绪的崩溃，真的非常谢谢你，新来的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