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行云不再给自己找不痛快。
毕竟自己性取向是男生,不能阻碍尚暝的选择。
人家很正常,会喜欢如此可爱的女生也很正常,再者说了,那天和自己聊天时,女生也很礼貌……
谁不喜欢活泼又开朗的女孩呢,那简直是最佳初恋的代表词。
不像伊行云,阴郁又无趣,一点都不值得人喜欢。
尚暝有朋友,有家人,理应再有一个好对象。
而他,不需要更多的施舍,现在这样,能够见到面,讲下话,就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
最近他幸福的不知所以,总感觉是临死前的幻想。
甜蜜的糖霜包裹着他,暂时忘却了那些悲伤。
尚暝道:“我答应了。”
伊行云眼神微烁,神色不自然,心里说不出的酸涩,道:“那挺好的啊。”
距下午一点门店开门,还有一段时间,伊行云悻悻然回了房间,蜷缩在床上,积郁睡去。
他脑子思绪烦杂,明明没发生什么大事,可是就是……感觉委屈。
尚暝是自由的,尚暝与他不是一个世界。
如此简单的道理,高中就明白了。
伊行云真的觉着自己是个很贱的人。
明明高中只是与其擦肩而过,就兴奋的不得了了。
可现在,一开始,说好远远见一眼,说上话之后,又不满足了,只能一遍、又一遍洗脑自己——做人不能太贪心。
房间里安静过了头,只有太阳屑飞舞。
伊行云心思过重,梦里,不出意外地出现了尚暝。
是高中时期的尚暝。
是第一次单独见到他的场景。
那时候,伊行云成绩还不错,只是人缘很差。
班级里,坐后排的几个学生,经常针对他。
暗地里、明面上,伊行云自开学来,一直忍着。
原因伊行云也了解。
开学作为代表发表新生演讲后,就被全校一半的女生盯上了。
每天座位上都会出现情书,节日会出现花和巧克力。
伊行云对她们无感,全部扔了。
这些举动被后排的学生看了去,这人姓周,具体叫什么,伊行云也遗忘了。
周某气的踹了一脚桌子,不屑道:“在那里装什么高冷?最看不惯这种做作,表面一副与这世界无关的模样,保准私下玩得比谁都花。”
伊行云还真不是高冷,他只是太累了,在学校除了学习,不想掺和太多没用的东西。
伊行云小学,父亲到外省务工,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邻里之间,各种猜测都有,有说赚了大钱忘了本,也有说在外遇上别的女人,重新组建了一个新的家庭。
更有甚者,说,你家爱人说不定已经死了,不然不会音讯全无。
家庭莫名失去一个成员,日子还要往前过,小孩继续上学。
伊母开了一家面馆,每天营业到十一点,收拾店内基本就零点多了,早上还要六点起来准备第二天的工作。
伊行云从初中开始,每天放晚自习回家,就会帮忙。
睡觉的时间比伊母还少。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麻烦困难也有,齐心解决过去,也算是制造出珍贵的回忆。
但,班里那些看不惯伊行云的毛头小子,偶然知道伊母的店铺所在,每天晚上,就会去店里坐,带上社会上的人,把店内位置坐满。
不点单也不闹,就坐那沉默的各玩各的,一直熬到关门。
伊行云怒了,誓要讨个说法。
伊母却开朗得劝道:“他们毕竟是你同学,说不定有机会还能交个朋友,你不是一直没有一个亲近的朋友嘛。反正也就晚上那一个多小时做不了生意,不耽误啥。”
于是伊行云装看不见,对他们明显故意的行为,忍了。
直到快放国庆假的前一天。
周某以好心“商讨”伊母面馆是否能包一天场为由,将伊行云约到停车场。
中午他吃完饭,罕见的没有回班里自习。
周某道:“我朋友找到工作了,就想说聚一下。这不,伊同学家里恰好就是开面馆的,同学一场,该帮助就得帮助一下,这两天,借给我们行吗?”
这话说的好听,实质是待在店里,让他们整个国庆都没生意。
以及令他母亲卑躬屈膝地服侍他们。
伊行云当然不会同意,道:“我家那面馆,花样太少了,要玩去更热闹的地方,更好不是吗?”
周某道:“热闹的地方不都是那些花样吗,早就腻了。这段时间,我们发现小巷子里的烟火气更浓,很适合我们这些学生。”
伊行云依然要拒绝,倔强的样子令周某不爽。
周某冷脸,转过身,抬起头,看向摄像头。
他们现在在死角,摄像头拍不到。
周某露出笑容,眼里却没笑意,一副得意的样子,道:“我那些朋友脾气可是怪的很,达不到原本的目标……会做出什么,我可不敢保证。”
论外人远远看去,两人就像在普通的聊天。
少年人眯了眯眼,似在忍耐什么,又像在思索,伊行云道:“你威胁我?”
周某装模作样的摆手,像是没听懂伊行云的意思,道:“我可没说啊,我只是好心来提醒你而已。你也不想好好的假期,变得乱糟糟的,往后回忆起来,后悔没答应吧?”
伊行云不想激怒对方,做出残忍之举。一直紧握的手松开,道:“不答应的条件?”连日来店里坐着,总是要有最终的目的。
周某明显有些吃惊,鼓掌道:“伊行云你可以啊,古有卧冰求鲤,今日,我也是见证为母献身的传说了。”
周某给他举起大拇指,道:“不愧是咱以年级第一进来的,那些姑娘喜欢你确实是有道理的哈。但是,就是你这副德行,我最看不惯。仗着自己有个成绩,就摆出所有人都欠你的样子!”
伊行云看眼前人阴阳怪气的赞扬,胃里翻涌一阵恶心。
“我也不是故意刁难,你也不会有身体上的伤害,毕竟咱们学霸要是受伤了,那些女生又要偷偷掉珍珠了。”周某道。
他指着围墙,道:“很简单,从这里翻出去,旷半天课。”
伊行云遵守校纪,从未做过出格的事,是老师口中最省心的孩子。
这个墙不能翻。
翻了就是朝他们认输,给他们开了一个口,以后,只会有越来越严重的要求等着自己。
而且,眼前这人,前几天正是因为翻墙旷课,被全校广播通报批评,警告,记了四次小过。
他想把自己变得和他们一样。
伊行云万般不愿意,此刻犹豫不决。
周某看出来了,恶魔般的话语吐出来,“怎么,好学生不敢啊?你是初犯,没人敢指责你,只要你说是回家里帮忙,说不定老师还会心软,夸赞你是个孝顺又可怜的孩子呢?”
“毕竟,你和我们不一样,但,你凭什么和我们不一样!”
周某满腔嫉妒与怨气,脸都扭曲了。
太阳火辣辣的,似要灼掉地球上所有罪恶,同时也给了负重前行者负担。太阳升起,人就还要工作。
伊行云的影子动了动。
周某满意了,“我会回班里,明天也会叫朋友去约其他的地方。哦对了,可千万别想着告状哦!我十分期待,咱们老师口中的好学生对第一次打破规矩的反馈呦。”
他人走了,伊行云还在。
完全走到了监控器范围内。
伊行云双手撑住,上臂引体向上,提起整个身体。
半身超过墙界,双脚趁机跨过去,他坐在墙上。
低头望着地面,准备纵身一跃时,背后被某物砸到,后腰生疼。
“哦,砸到人了,对不起啊!”
闻言,伊行云回过头,羽毛球弹跳在地上。
来人捡起球,发现对方很眼熟。问道:“你是……开学那天台上演讲的第一?”
对方上下打量此等情形,举起羽毛球拍晃了晃,“学霸这是打算体会一下‘底层’学子的感受?”
伊行云与他视线相交,他不太记得这人是谁,依稀有点印象,可能是同班。
少年人明媚张扬,就连穿着也是极具个性——
伊行云还从来没见过把“蝴蝶”穿身上的人。
各种泼洒图案,以及胸口主角,童话风的梅花鹿。
绚丽的像一只花蝴蝶。这是伊行云产生的第一个念头。
伊行云道:“跟你没关系。”
对方自知自讨没趣,道:“也是,学霸世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又怎能懂呢。”说完,脚尖一转,转身离开,没走几步,没听见人下落的声音。
对方步伐逐渐缓下来,回身道:“多管闲事一下,学霸,如果你是因为家里有什么急事或是真的只是单纯尝试一下,我没意见。但要是别的原因,还是下来吧,坐半天了,虽说保安室经常偷懒,但照你这样磨叽法,午休都过了,保安也要发现,直接赶来阻止你了。”
“得不偿失,不是吗?”对方道,“当场违规抓包,不管啥原因,都很麻烦。”
伊行云看着对方用球拍挡太阳,阳光依然从网缝里照到他脸上。
伊行云记起来了,第一次班会,班主任表扬过他后。后面还有一个反面例子,警告不要再带与学习无关的东西来。
那时候,他在心无旁骛地预习后面的课文。
被指名批评的人站起来大声反驳:“老师,我只是为了生物课,进行实操而已。”
伊行云当时看累了,抬头喝了一口水,顺便扫了一眼“叛逆”同学。
老师道:“尚暝,没说不让研究,你的那些昆虫啊,麻雀啊,青蛙啊,吓到班里女同学了,好几个向我反映!反正,你要么留在家里,要么去实验室!”
尚暝身边的男同学道:“老师,你性别歧视,还有我啊!能给我换个同桌吗?”
随后全班哄笑。
“……”
是的,这人叫尚暝。
尚暝。伊行云在心里念了半天。
“你叫我?”突然有一道声音回应。
伊行云平静地睁开眼,他呆愣半响。
看向靠在门边的人,“我妈醒了,听说你在我家,还听说了视频,想说叫你起来,你去解释应付。”
尚暝走进来,拉过椅子坐着,盯着他脸看,道:“你做什么梦了,情感这么丰富?”
伊行云正疑惑这句话意思,身体各项技能随着大脑苏醒,活过来。
他摸了摸脸,一手的湿润。
他哭了。
可是为什么?
他想不起来梦里的内容,只依稀记得一道朦胧的身影,是尚暝。
总不能说梦见高中时期的他了吧,太让人误会了。
而且,这么多年了,自己都忘了很多以前高中的细节,更别说尚暝了。
八年,足够模糊一切。
包括伊行云对尚暝最开始的心动。他只记得这种美好感觉,完全想不起来是在何时何地,又发生何事了。
伊行云擦掉脸上的泪痕,道:“我也不记得了。估计是眼睛酸了。”
门外又闯进一个人,女士轻佻的声音突如其来,“呦,小伊醒啦。”
尚秋道:“想不到,小可爱和我儿子认识啊,真是奇妙的缘分。”
伊行云轻轻地“嗯”了一声。
尚秋坐在床边,挪动,靠近伊行云,道:“我看网上你俩那小视频传得沸沸扬扬的,看起来,确实很配。”
在尚母提起这件事时,伊行云心脏直打鼓,后面的话说出来后,伊行云懵了,睁大眼睛,“阿姨,你……”不介意取向吗?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尚秋又可惜道:“要是你是个女孩就好了,你就可以把我这混账儿子娶回家了。”
伊行云只能笑笑。不知如何回复。
好在不用他绞尽脑汁想怎么回复,尚暝道:“妈,店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伊行云见被调侃之一的人要走,连忙起身,留他一个人和尚母相处,他搞不来。脑细胞会烧死的,每一句话都落在伊行云意料之外。
“阿姨,我也有事。”
尚秋看着以极快速度收拾的伊行云,“行吧。”
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