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轩一路风驰电掣,还好这会儿不算是高峰期,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许沐风住的小区。
前几次秦轩来的时候,许沐风便和门卫交代过了不用拦他,因此秦轩很顺利地过了门禁,他等不及电梯,直接三两步一转身,从步梯跑了上去。
“咚咚咚!咚咚咚!许沐风!你能听到吗?你还好吗?!”
许沐风正在屋里做题,外面突然传来的巨大敲门声让他的心跳漏了一拍,吓得差点把笔都扔飞了。还好这个小区是一梯一户的配置,不用担心被邻居投诉。
熟悉的声音让许沐风骤然想起被他抛之脑后的秦轩,他急忙将手机开了机,起身去给秦轩开门。
门打开的那一瞬间,秦轩即将拨通开锁师傅电话的大拇指收了回来,他看见许沐风全须全尾地站在那儿,激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秦轩想扑上去抱住许沐风,但他突然想起自己来得赶,外衣上沾满了灰尘,离得太近许沐风怕是会不舒服,便急急刹住了脚步。
许沐风读出了秦轩的欲望与克制,他屏住呼吸向前一步,主动抱住了秦轩。说实话,在许沐风看到秦轩着急到头发蓬乱、气喘吁吁时,他心里那点幽怨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秦轩舒了一口气,他回抱住许沐风,感受自己狂乱的心跳逐渐平静下来:“还好你没事,真是要吓死我了......”
回过神来的秦轩迅速远离了许沐风,他带上身后的门,飞快跑进浴室梳洗一番。秦轩再次站到许沐风面前时,他已经变得干干净净,丝毫不见方才的狼狈之态了。
秦轩仔细打量着许沐风,见他确实没有不适后,秦轩才完完整整地放下心来。如果许沐风原本并未发病,自己的到来反而让他更加难受,这未免太荒谬了。
秦轩挨着许沐风坐下,许沐风能感到他身上潮湿的水汽朝自己扑来,那若有似无的热意让许沐风一阵心安,他便习惯性地靠了过去。
秦轩一捏许沐风的大臂,就知道他一定又做了许久的题,那肌肉都硬到发紧了。秦轩一边帮许沐风按摩,一边斟酌着说道:“所以你是没看手机吗?怎么一直没回消息呀?”
许沐风心虚地清了清嗓子:“上午做卷子时手机调了静音,然后就忘调回来了。”
“是这样吗?”秦轩将信将疑。
许沐风正不知该怎么回答时,门铃声突然响了起来,他得救般站了起来,将这个话题揭了过去。
秦轩怕许沐风慌乱之下会磕到呛到,便伸手将人拉回来坐好,自己跑着去了门口。外面站着一位厨师装扮的人,秦轩看到物业跟在后面,他这才打开了门。
物业为秦轩介绍道:“您好,这位是轩悦大酒店的厨师,请问您有预约年夜饭定制吗?”
许沐风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对,预约人是谢麟。”
物业确认信息无误后便离开了,厨师随着秦轩进了屋。秦轩看着他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不由感到十分神奇。原谅秦轩没在大富大贵的人家里待过,这种□□的待遇他还是第一次经历。
“那些食材都是他带来的?背着冰袋就来了也是个狠人......他要在家里做饭?”秦轩在许沐风的耳边叽叽咕咕地说道。
许沐风原本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他从初一进入纪家开始,每年的春节都是这么过的,如今已经是第四个年头了,许沐风从来都没有注意过厨师来家里会干些什么。
但秦轩的好奇让许沐风忍不住地想要为他解释,许沐风也凑到秦轩的耳边小声说道:
“他做完饭就会走,但之前的厨师都做得好多,我一个人吃不完,今年正好你来了,咱们两人吃还差不多。对了,你会留下来陪我吃年夜饭吧?”
“好,正好我爸今晚也不在家。我去,那么大只龙虾就这么水灵灵地拿出来了......”
“去年那个厨师把龙虾做得难吃死了,希望今年这个厨艺会好一点。”
厨师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我全都能听见啊喂!你们两个在背后议论我的同事,这样搞得我压力很大有没有!
厨师不能被质疑厨艺,就像西方不能被质疑耶路撒冷,他做起饭来就发了狠忘了情,势必要给许沐风和秦轩来一点厨艺震撼!
两个小时后,厨师把饭菜端上了桌,他长吸一口气介绍道:“鱼子酱低温慢煮溏心蛋,蛋体经63℃低温慢煮45分钟,蛋白如绢豆腐般柔滑,蛋黄则如蜂蜜般黏稠。”
“表面缀以里海奥西特拉鲟鱼子酱,颗颗晶莹饱满,一口咬爆咸香四溅。再搭配柚子醋冻和嫩紫苏芽,微酸穿透浓郁蛋香,紫苏的草本气息收尾,余韵悠长。”
“请用勺子垂直挖到底,让鱼子酱、蛋黄和醋冻在口中充分融合。”厨师期待地看向两人,希望他们能给出一点令人满意的反应。
许沐风顶着那灼灼目光的压力,舀了一勺放进嘴里。但被人这样盯着吃饭,再鲜美的食物也会变得索然无味。许沐风朝厨师尬笑道:“好吃,好吃,厉害......”
厨师纵横饭场多年,食客的夸赞是真心还是假意他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厨师不死心地将另一道菜推到许沐风面前:
“尝尝这个,松露捞起三文鱼,严选挪威深海三文鱼,肉质肥美细腻,富含优质蛋白与Omega-3,入口即化......”
“停!”许沐风竖起手掌挡在了厨师的嘴前,企图阻止他的长篇大论。
“现刨意大利黑松露片,馥郁的森林香气与三文鱼的鲜甜交织,搭配脆炸芋丝和酸甜酱汁,口感层次丰富......”
这次换厨师顶着许沐风灼灼目光的压力,拼上一条老命也要把介绍词给说完。但被人这样盯着说话,再自信的说辞都会变得苍白无力。
厨师坚持了几秒钟便败下阵来,他在许沐风下逐客令之前举手投降了,一边灰溜溜地收拾东西,一边留下了几句“遗言”:
“剩下的几道菜分别是花雕蛋白蒸帝王蟹,黑蒜鲍鱼红烧肉,松茸鸡汤汆象拔蚌,蟹粉龙虾汤年糕,燕窝枣泥元宵......”
厨师赶在许沐风关门的最后一瞬,郑重其事地大吼道:“我会努力磨练厨艺,明年再回来的!”
“嘭”的一声巨响,铁门无情地将厨师隔绝在外。许沐风松了口气,他慢悠悠地走回餐桌前坐下。
秦轩在一旁看得乐不可支,他给许沐风夹了块三文鱼:“你尝尝看,虽然那厨师话多了些,但这菜确实吃着不错。”
许沐风顺从地咬了一下,口腔中弥漫开来的却不是三文鱼的甜美与黑松露的醇香,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恍惚。
“菜做得再好又能如何呢?年复一年的味道,吃久了觉得和孤儿院里的大锅饭也没什么不同。”
许沐风想说,秦轩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即便亲生父母离开了你,你也没体验过一天寄人篱下的滋味。那种被喧闹包裹着的寂静,是这世上最残忍的孤立。
不过这话多少有些残忍,许沐风还是跟三文鱼一起咽了下去。他意识到餐桌上的气氛变得沉重了,便开玩笑道:
“不过还是如今的生活更好一些,在孤儿院的时候我抢不过别人,每顿都只能吃个半饱,至少现在我能慢悠悠地吃饭,想吃多少吃多少,已经很幸福了。”
秦轩不知该说什么,他懂得许沐风轻描淡写的语气下,遮掩的是最沉重的过往,任何不痛不痒的安慰都不能抚平许沐风心中的伤痕。
饭桌上一时寂静了下来,只有碗筷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声响。窗外炸开了一朵烟花,将两人的饭菜映得五颜六色。
秦轩看着那斑斓变幻的色彩,他猛然想到了什么,便抓住许沐风的手臂急切问道:“孤儿院有放过炮吗?看过烟花吗?”
“没......没有。”许沐风被秦轩的兴致吓了一跳,他结结巴巴地回答着,“孤儿院的孩子们大多都有病在身,护理员不会让我们玩这些危险的东西,烟花倒是离很远看过别人放的......”
秦轩看了眼时间和天气,他直接拍案而起:“走!带你去放炮!”
“啊?可是饭......饭还没吃完呢......而且现在外面温度太低了,我吹不了冷风......”许沐风没想到秦轩如此沉稳的一个人,竟会是彻头彻尾的行动派,他不由有些犹豫。
“咱俩也吃一会儿了,出去玩不会饿的,剩下的回来热热还能吃。我刚查过了,今天没风,多穿点衣服就行了。关键在于,再不出去就买不着炮了,大年三十的炮可是抢手货!”
秦轩已经进入了战时状态,他跑到许沐风的衣柜前,把能派上用场的所有厚衣服都拉了出来,他又从医疗箱中抽出好几条口罩。
许沐风还没反应过来时,秦轩就把自己给包成了一个大粽子,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在室内站着不动都要往外冒汗。
就在秦轩打算往许沐风脸上戴第四层口罩时,许沐风艰难地抬起被捆成大香肠的手臂制止了他:“你再这样戴下去,我不咳死也要被闷死,不闷死耳朵也要被勒死了!”
秦轩讪讪地收回手,他也意识到自己有些紧张过度了。秦轩将口罩扔到一边,确认所有东西都收拾齐毕后,他牵起许沐风的手:
“向着炮仗与烟花,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