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渊派的禁制是历代宗主借助法宝设下的,此时禁制被破,也就意味着主殿已经沦陷。
情况危急,江熄早已顾不得许多,求裴时将飞舟落到主峰。
一路上都能看到入魔的赤天峰弟子,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圣火派竟然不是来火上浇油的,反而像是来帮忙的。
众人纷纷御剑落下飞舟而去,守诚和守谦虽然也挂心皓天峰那边,但自家师父在飞舟上,又被命令看少宗主,只能忍下冲动继续向前。
魏斋想拉着向还寒回巳渊坛,但刚刚还在身侧的人往另一边走去。
江熄趴在飞舟的边栏一脸焦急,并没有注意到有人来到他身边。
“我回坛中一趟,马上回来。”向还寒说道。
江熄没应声也没有回头。
向还寒等了一会儿,但最后只是行了一礼后离开,朝魏斋一点头,两人御剑离开。
两人离开后,盛清看到刚才恍若未闻的人慢慢转过头,朝山下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张了张嘴但没有说话,只转身去照顾那个似乎被排挤和撇下的姑娘,她从回到天渊派后便没有停下流泪。
飞舟一路到了主峰,江熄率领皓天峰众人与盛清、盛冷云跳下飞舟,裴时帮他们清了一波赤天峰的弟子后便带着周北墨离开了。
刀光剑影,雷鸣震天。
裴时赶到巳渊坛的时候,小弟子们守着结界,见到归来的魏斋和向还寒像是小鸡仔见到母鸡一般激动。
“师父抵挡了大半的魔气攻击,给我们搭建了结界,已经重新回去给金夫人护法了。”
小弟子一口说完,便见眼前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带着周北墨无视结界闯了进来。
这个向还寒和魏斋都认识的陌生人周身散发着强大的灵力场,小弟子们稍微一动脑子也能猜得出来这位可能是自家师父的道侣,于是无一人拦着,甚至纷纷躬身行礼。
省去客套,裴时带着周北墨直奔弟子口中的地窖,却在靠近洞口的时候脚步慢了下来。
“有血腥气。”魏斋敏锐地察觉到。
几人步子登时快起来,进到洞中看到向正雁的下巴上还有一丝血痕,似乎是没有抹干净。
“我不该硬闯你的结界。”裴时说道。
向正雁觑了他一眼,然后又看了眼自己的弟子们:“没事别围在这里。”
冰窖中只有一方病床,但裴时一抬手便又是一方,他把周北墨安稳地放在上面。
“向坛主,我娘如何了?”
金夫人面色苍白,眉毛上已经有冰霜,魏斋轻轻拂去了,裴时步子朝金夫人移去,试探着握上她的手腕。
向正雁的目光跟着他动了几下,这才回魏斋:“还好。”
说完他轻咳两声,嘴角又添了一点血,身子也有些摇晃,紧接着就是向后倒去。
裴时赶紧上前,一手金夫人一手环着向正雁输送灵力:“看着就不大对劲。”
“我师父怎么了?”向还寒欲上前。
“只是灵力耗尽了,行了,你们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这里你们帮不上忙。”
撵人的态度太过明显,所以向还寒和魏斋都没有动。
“放心,我不是小人,他醒来要动手我陪他动手,断不会趁人之危。”
“师父醒之前我不会离开。”向还寒说道。
“倒是师徒情深,但你不担心江熄?”裴时眉头皱了皱,朝金夫人的手腕上又加了一道灵力,这才开口说话:“盛家两个娃娃瞧着也不过顶个珍珍,对了,这次倒没见着江熄身边那只百鸣,死了?”
“没有,留给他弟弟了。”向还寒答道。
裴时有些震惊:“苏青曼居然给江展生了两个孩子。”
言语间向还寒察觉到裴时可能知道很多陈年往事,但现在不是听故事的时候,他深吸了一口气。
“我要是想做点什么,十个你也拦不住。”裴时抬眼看他。
一阵邪风穿过地窖,向还寒皱了皱眉,随即就是一道结界将他扣住。魏斋也没反应过来,落了时机的下风,好在两人功力都不低,一起出招令结界产生了一道裂缝,向还寒还要去补第二掌。
“好小子们还是有点本事的。”裴时看好戏一般笑道:“别紧张,试试你们而已。”
向还寒没理会这老蛇的话,继续施法准备破开结界,只见裴时一个抬手就将他俩人轰到了冰窖边缘。
“省着些力气吧,我还得照顾两个病人,没空招呼你们。”
说完裴时就像入定了般安静下来,只有手上的灵力在不停息地流转。
一炷香,两炷香……半个时辰。
冰窖中带出来的冷意遇到七月的炎阳便瞬间消散了,向还寒和魏斋就这样看着老蛇拥着向正雁,鼻尖蹭着他的发顶。
“你去吧。”魏斋瞧出了向还寒脸上的焦急,“但别为了他搭上性命。”
向还寒的手攥了又松,松了又攥,最后魏斋的掌心落到了他的肩头。
“魏师兄,拜托你了。”
“嗯。”魏斋点头。
魏斋看着向还寒离开的背影,又回神看着洞中的人,摇了摇头,感觉自己被向还寒骗了。
什么狗屁等着被结束,明明上赶子的事做了一件又一件!
路上是随处可见的血迹和打斗,向还寒顺手救了子渊坛的一名弟子,然后马不停蹄地御剑往主峰而去,长阶上的血液有些干涸有些黏腻,仿佛望不见尽头的血河。
结果当头就是一股巨大的洪涛袭来,向还寒赶紧拔出秋离剑劈开水流,往上迎了上去。
水幕之后,盛冷云正在同曹廷密对战,一边的萧细雨跪在地上哭,面前结界裹着的是平日与她交好的女弟子,她们有的颈口大开,有的手要掉不掉,周身魔气,被结界控制着才不至于再做出害人的举动来。
“向还寒!”虽然被魔气包围,曹廷密却有几分神智,看见来人后他一脚踢开缠上来的盛冷云,朝向还寒挥剑而去。
烈火碰上水龙爆发出一阵蒸腾云汽,曹廷密身手极快地掐住向还寒的脖子,并集合周围的水来将向还寒包裹住,他脸上满是鲜血,笑得狂狷:“你与我相比,还差得远!”
向还寒屏住呼吸,令曹廷密脚下燃起一朵火焰红莲。
盛冷云抓住空挡扔出手上的金链缠住曹廷密的腿,一扯一拉将他砸在地上。秋离剑也迎了上去,只可惜被曹廷密抬手张起的水幕扭转了剑阵。
这样一来一回两人都瞧得出来了,曹廷密仿佛有用之不竭的灵力,硬碰硬绝无胜算,而且杀死之后入魔之人仍有伤人能力,所以最好的方法是用结界将人困住。
“你们奈何不了我!”曹廷密双手于胸前交叉再释放,这次朝向还寒袭来的不是水而是血,犹如刀锋,扑面而来:“小乞丐也敢在这里叫嚣,去死!”
向还寒只能收拢灵力挡住曹廷密的攻击,但幸好曹廷密这一击似乎未使出全力,堪堪伤了向还寒的肩膀。
不时血雾散去,向还寒抓住机会再次构筑结界,这才看清刚刚的一切——是萧细雨用一招“春风化雨”吹散了血雾。
“师妹?”曹廷密瞪着猩红的眼睛,一把扯开眼前向还寒还未修筑完成的结界。
萧细雨的手颤抖着,跪在地上看着面前满手是血的人:“师兄你们是不是被人操纵了?”
入魔之人神志不清,萧细雨一路跌跌撞撞地问询,没有人能回答她。当看到好友的尸体时,她已经临近崩溃的边缘。
“师妹你怎么还不懂。”曹廷密踉跄地往前走了两步,身子就被盛冷云用金链缠住了,他用双手撕开,“我们只是要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师妹,有本事的人才能站在高处,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师父于我们有再造之恩,他的夙愿就是我们大家的夙愿!他把你从人贩子手上救出来不是让你与我们作对的,是要一起享清福的!”
萧细雨流着泪摇头:“可是这么多人死了,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都死了……师兄,师兄……住手吧!”
盛冷云在一旁喊道:“你有力气就快点和我们一起拿结界困住他,他已经走上这条路了,执迷不悟怎可是一天两天的事!”
“执迷不悟?怎么,这位子他江展坐得,为何我师父坐不得?这位子他江熄坐得,为何我曹廷密坐不得?你们讲那些血统,讲传承,都是狗屁,一堆废物能带领门派吗?灵霄派的小崽子,这不叫执迷不悟,这叫能者居上!”曹廷密一脚踩到地上,千根水针自地底而出,根根有半个人高。
“可你们用别人的命扑自己的道,就是刽子手行径!”盛冷云拽回自己的金链,看到已经碎了两节,翻身避开水针。
向还寒的火凤袭过地面,破出一条路来。曹廷密入了魔如同跃升一个层级,再不将他封住,大家就算是灵力耗尽也没辙。
“江山易主也要流血,盛公子怎么不去管管?”曹廷密转眼就到了盛冷云面前,召集八方水柱开始攻击。
杀人的快感让他忘记背后还有两人。
火凤原本应该熄灭的,却在一瞬间被施术者灌以汹涌灵力,配合着一道带着些夏日微雨气味的灵力,朝曹廷密的合盖而去。
熟悉的灵力令曹廷密眉头一紧,他反手去抵抗,但盛冷云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双手合十,一道铁手从地下探出抓住了曹廷密的双脚,虽只维持了一个眨眼的功夫,但也足以让三层结界将他牢牢困住。
“师妹,你不救我?”
一声嘶哑的嘶吼后是地面都在震颤的魔力波动:“我唯一想护住的人,帮别人困住我?”
他锤着结界,结界上出现了裂隙:“师妹,这种事没有对错!”
萧细雨撑着一只手稳住结界,跪在地上不住地流泪:“可是师兄,入魔就是错了,莲儿小倩芳芳知道自己会入魔吗?”
她身后的结界中,几个姑娘完全没有神智,只是残躯也努力想挣脱结界。
人可以为了同一件事齐心协力,而不是成为某个自私愿望的棋子。
曹廷密猩红着眼看向她,还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萧细雨撑不下去了,一头昏厥倒在了地上。
盛冷云赶紧从乾坤袋里拿出法宝来,念完法诀后法宝变成一口铜鼎,将曹廷密收入其中,一番下来气喘吁吁:“来之前你们也没说对手这么厉害。”
但没人回答他,向还寒已经往前跑去。
“唉那谁,等等我!”
越往前走被结界控制得越多,但尸山人海的尽头,却早已平静下来。
曹廷密被困住的时候大概没有想到,自己的师父早已灰飞烟灭,只剩佩剑和衣衫落在地上。
世上有很多野心是牺牲再多也不能得到的,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在陆尧生、穆瑛和好几位坛主的协力下,强大如宋晚枫也难以孤军奋战。
但明明是尘埃落定的场面,却透着些剑拔弩张。
圣火派的出现太过突兀,但没有人质疑他们对这场动乱的付出,不过风暴中心的江熄经历过截杀后丝毫不领情:“穆圣女怎么来了?”
黑纱覆面的穆瑛没有开口,一旁的陆尧生回道:“天渊派人心不齐,我为了以防万一请了圣女坐镇。”
“携他派御本派,谁说咱们陆峰主手下无人的。”江熄朝派中几个坛主看去,几人脸上多多少少也都挂了彩,可探之前战斗有多激烈。不过这些人脸上见到他的到来也没有喜悦,其中一二人甚至有些吃惊。
“我再晚来半个时辰,是不是便要沦落到无家可归的地步了?”江熄一人站在前面,盛清揽着江睦,珍珍化成原型守护在江展的房门前,他的声音并不激动,却问得直击人心。
“江少宗主,我也不妨直说,你执掌一派到底有些吃力,出了这么大的事,您仍不让贤,是想让天渊派土崩瓦解吗?”穆瑛开口问询道。
一边是姗姗来迟对门派毫无帮助的江家人,一边是声名显赫有威望的陆尧生,几个坛主态度明显有些动摇。